「小時候,每當我想阿媽了,我就來這兒。
「阿媽說她會變成那顆星星,守護著我。」
他坐在我身旁,看著星星,說著。
我管你娘是哪顆星呢。
我現在急的是,我結局的那行字快變幹了。
我丟下最後的矜持,靠著他的肩膀。
「小可汗,雖然你阿媽離開了,但還有我呀,阿綺會永遠陪著你。」
他看向我,神色溫柔。
「真的嗎?」
我點點頭,埋進他懷裡。
「小可汗還記得答應過阿綺什麼嗎?」
我聽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在加快,他的手慢慢握緊。
我也很緊張。
他握住我的手:
「你想好了?」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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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了我,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明白嗎?」
我愣住了,他眸子裡似有星光,我有些不敢看他,可我還是點了頭。
他覆身過來,我躺著,攥緊了裙擺,有些發抖。
他輕笑一聲:
「別怕。」
那晚的星空劃過很多流星,而我的守宮砂,也消失了。
半夜,我鉆出他的懷抱,偷偷翻開了命書。
寫著我悲慘結局那行字慢慢消失了。
我一顆心終於放下來,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娘親拉著我去死的那夜,她投湖之前,癲狂地嘶喊著:
「鏡花水月啊,何為真,何為假。」
可在夢裡,是我被推進了湖裡。
我努力掙扎著,卻一直在下墜。
我看見了娘親,她在岸上,俯視著我,笑著流淚:
「阿綺,錯了,全都錯了。
「你上當了。」
我大口呼吸,猛地驚醒,已是天光大亮,我身處烏勒淮的帳裡。
我翻出命書,正要打開。
忽然外面有人驚呼:
「可汗這是要打死小可汗呀!」
我跑了出去,問侍女發生了什麼。
侍女向我行禮:
「小可汗今早一回來,就向可汗稟報,要娶姑娘您,可汗很生氣。」
我讓她帶我過去。
烏勒淮筆直地跪在可汗帳外,鞭子一道道落下,皮開肉綻,他卻一聲不吭,神情堅定。
我看著他為了娶我,不惜頂住他父汗的勃然大怒,不惜承受酷刑,怎麼會不感動呢?
那一刻的心動不是假的,那一刻想跟他一起的沖動不是假的,可我想起昨夜的夢,隱隱不安。
我翻開命書,上面正浮現出,我新的結局。
「烏勒淮將蘇雲綺一箭穿心,後封蘇落落為後。」
墨跡已幹,已成定局。
我望向正為我承受鞭刑的烏勒淮,日光之下,我的心漸漸涼透了。
原來,經過如此種種,我還是無法改變他是殺我之人,無法改變他和蘇落落的姻緣。
那他昨夜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算什麼呢?他此刻的堅定,又算什麼呢?
我身處黑暗,可偏偏又讓我看見一線光,可那線光,又被奪走。
我跑開,找到了火折子。
我要把命書燒毀。
即將點燃時,命書上浮現一行字:
「住手。」
我意識到它在對我說話。
我放下火折子,問它:
「你是誰?」
「我是執筆人。」
「是你在操縱我的命運?」
「是。」
「你憑什麼?!」
「憑你隻是我的筆下人。」
「我乃相府嫡女蘇雲綺,你敢說我是你的筆下人?!」
「你不甘心?」
「我當然不甘心!」
命運上的空白停頓了一會兒,浮現了一行字:
「好,若你找到我,殺了我,我讓你執筆。」
「你讓我執筆?讓我主宰眾人命運?」
「對。」
「你在哪兒?」
命書浮現最後一行字:
「我自你來處來,到你去處去。」
「自我來處來,到我去處去。」
我東望京城,我所來之處。
難道執筆人在京城?
執筆人會是誰?
難道是,蘇落落?
4
一直以來,我並非是通過頂替蘇落落而改變命運,隻是被執筆人引導著走向他的安排。
娘親應該試圖改變過她的命運,可後來明白所有努力都是徒勞。
至於烏勒淮殺掉我,立蘇落落為後……
當初爹對娘情深意厚,不也一夜變心,寵幸蘇落落娘親?
世上哪有永恆不變的真情?
可汗終究同意讓烏勒淮娶我,畢竟他是他最喜愛的兒子,也在上次烏勒脫行刺中救駕有功。
他每日都會採花送給我,眉目間都是柔情,他們都說,從未見小可汗對哪個姑娘笑過。
可他對我越好,我就越心痛。
在纏綿時,他一遍一遍喚著阿綺。
「阿綺,你要永遠陪著我。」
我笑著說好,可眼底全是冷意。
終於,大婚前夜,我騎上一匹馬逃跑了。
等所有人發現新娘子不見了時,我已經跑很遠了。
可烏勒淮的隊伍還是趕上了。
他的鷹隼先發現了我,那鳥俯沖而下,抓落了我的發髻。
一陣狂風呼嘯而來,我頭發迎風飛揚。
他一身勁裝,立馬與我相望。
他一定沒想到我會騎馬,我一直裝作蘇落落那個廢物,假裝什麼都不會。
終於在我要離開時,我能做一回自己了。
我搭箭彎弓,瞄準了他。
他也用箭瞄準了我。
「烏勒淮將蘇雲綺一箭穿心。」
命書預測的就是此刻嗎?
好啊,那就讓我迎接結局吧。
箭一齊射出,在空中擦過,我沒有躲閃,可他的箭卻落在了偏離我很遠的地上,而我的箭射進了他的胸膛。
他射箭百發百中,這一箭,他是故意射偏的。
他難以置信地捂著傷口,悲傷地望著我。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真地要置他於死地。
可我知道,他不會死的,他會登上至尊之味,封蘇落落為後。
我面無表情,挽起韁繩,架馬離開。
餘光裡,他抬手,阻止了騎兵向我追來。
兩月後,我一路顛沛流離,終於到了相府。
爹雖未將蘇落落娘抬為正妻,府內內務大權已盡落她掌心。
想當初爹不過一個窮書生,靠著娘親的家族,才得以中榜加爵。
娘親母族已落敗,我又失了清白,府裡已無我立錐之地。
蘇落落開了口,說不如讓我以丫鬟名義留下,她替我履行與太子的婚約,反正她與我長相相似,又深居府內。
此後,我當了她三年的洗腳婢。
我初始懷疑她是執筆人,我試探幾次後,發現她太蠢笨。
這三年,我朝每年都向北狄進攻巨額的貢品,幾乎成了北狄的附屬國。
烏勒淮四方徵戰,他的名字,在京城可止小兒夜啼。
蘇落落即將嫁給太子,我問命書:
「蘇落落不是執筆人,你究竟是誰?」
命書上浮現回答:
「嫁給太子,你就知道了。」
於是,在蘇落落出嫁前夕,我劃破了她的臉。
傷口那麼深,她這一輩子都會有條醜陋的疤。
頂著這麼條疤,我看烏勒淮還怎麼愛上她?
命書隻說讓我當太子妃,可沒說,不讓我動蘇落落。
出嫁那日,我望著滿眼的紅,卻無半分欣喜。
嫁便嫁吧,畢竟太子想娶的,也隻是丞相的嫡女。
洞房花燭,我遲遲未等到太子。
實在困乏,我靠著床梁睡去。
我是被一巴掌扇醒的。
有人抓住我的頭發,把我的頭狠狠撞在桌角上。
我又被扔在地上,有人瘋狂踹著我的肚子和胸口。
「賤貨!連守宮砂都沒了,還敢嫁本太子!」
我忍著劇痛,看見踹我之人,酒氣燻燻,面紅耳赤,神情猙獰。
「來人,把鞭子拿來!」
一個婦人笑著遞給他鞭子,上面遍布鐵刺。
我瑟瑟發抖,向墻角退縮。
他似怒似喜,掄著鞭子狠狠劈下,仿佛我的慘叫給了他極致的快感。
我向門口爬去,他狂笑著把我拖了回去,一陣毒打。
我已經喊啞了嗓子。
那婦人依偎著太子,聲音嬌媚:
「太子妃要面聖,打得太過,不好吧?」
太子摸著她的手:
「奶娘,斐兒沒打她的臉,看不出來的。」
那婦人竟是太子奶娘婉娘,她提著手帕輕笑。
「斐兒今日依舊去奶娘房裡,本太子見到這賤貨惡心。」
我被關在房裡,每天太子都會將我毒打一頓,隻是不打我臉。
他說他憐惜這張美人面。
幾日後,他說要帶我赴宴。
婉娘給我拿來一雙鞋,讓我換上。
我知道她不懷好意,果然鞋裡有一堆瓷器碎片。
我正欲扔下,她說:
「太子妃,這可是太子為您挑的鞋。不穿的後果,您知道的。」
我咬牙,穿上了,刺痛襲來。
碎片雖小,卻每走一步,刺進肉的更深處。
狗男女,等我做了執筆人,必將你們醜事昭告天下,讓你們身敗名裂。
宴席上,我坐在趙斐身後,低著頭。
「北狄小可汗到!」
我猛地抬頭,看見了烏勒淮。
他從屋外走來,挺拔偉岸,同腐朽頹靡的趙斐成鮮明對比。
三年未見,他褪去稚氣,殺伐之氣讓人不可逼視。
他佩刀入宮,竟無人敢攔。
我趕緊低下頭,怕他會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