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陸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一下:「晉國邊境,也有我的人。」
我們剛來到牢房門口,元嘉就一臉怨毒地撲了過來,抓住鐵欄。
「你也配?」她尖聲道,「你這種人盡可夫的賤人,憑什麼頂替本宮的位置?你的蓮花是紋上去的,本宮才是真正的天降祥瑞!」
她滿身狼狽,顯然在牢裡過得不太好。
陸斐將我護在身後,淡淡道:「你還有心思考慮這些事,想來是在牢裡日子過得還不錯。」
元嘉又恨恨地看向他:「你這個賤種……」
陸斐輕笑一聲:「天降祥瑞?這種鬼話說一千次,連你自己都信了?」
她話沒說完,就在阿七驟然亮出的雪亮刀光中閉了嘴。
元嘉一下僵死在原地。
「當初你母妃為了爭寵,你剛出生半個時辰就給你種下蓮心蠱,令你心口生出蓮花圖紋,作為代價,這蠱蟲日日吸食你的精血,直至漸漸衰敗,你也會早亡——現在你卻說,這東西是祥瑞之兆?」
元嘉神情灰敗,無力地反駁:「你一派胡言。」
「我今日帶盈枝來見你最後一面,並非為了聽你滿口惡言。而是你自己也很清楚,她與你雖非一母同胞,卻仍是嫡親的姐妹。你一口一個賤人,難道不是因為自認高貴被揭穿後的惱羞成怒?」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看元嘉一眼,攬著我肩膀,轉身就走,隻是淡淡吩咐阿七:「殺了她,屍身也不必再留。」
身後元嘉憤怒又絕望的唾罵聲,漸漸遠得聽不到了。
我靠在他懷裡,真心實意地誇獎:「陸斐,你真的好會嘴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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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你剛才說的那話……」我遲疑了一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發。
「盈枝,你想過嗎,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你和她若無血緣關系,怎麼會長得如此相像?」
我腦中有驚雷轟然一聲炸響。
所以……當初那個騙了我娘的所謂貴人,就是已經病逝的楚皇?
一瞬間,那些蟄伏在我生命深處晦暗的脈絡,忽然漸漸清晰起來。
元嘉說的不對,鴇母說的不對。
我並非天生賤命一條。
但也終究往事不可追。
走出天牢,初春尚且料峭的寒意侵襲而來,卻被陸斐溫熱的懷抱擋在外面。
在他那裡,似乎我不管身份如何,永遠可貴。
陽光輕輕淺淺地落下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偏過頭去。
「可是……即便你不在意,那天除夕宮宴上,還有其他人也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元嘉公主,倘若這件事流傳到外面去,晉國的百姓知道了,豈不是對你聲譽有損,她——」
我話沒說完,就被陸斐截住了。
他笑起來,眼中光華流轉,爾後湊過來,輕輕在我鼻尖兒親了一下。
「哪有什麼真的假的?」他說,「這世上,本來就隻有你一個元嘉公主。」
17
來年冰消雪融。
我的封後大典選在春日的一個黃昏。
是陸斐特意找太史令算過的良辰吉日。
我一大早就被檀雲從被窩裡拖起來,原本還想賴一會兒床,結果她可憐巴巴地瞧著我:「這是奴婢最後一次服侍娘娘了,娘娘還是快些起來吧。」
我險些忘了,阿七已經被陸斐封為將軍,今日大典結束後,她就要作為準將軍夫人搬到府外去住了。
檀雲替我一層層穿好繁復的皇後禮服,在發髻上戴上鳳冠,我望著銅鏡裡那個面容瑰麗美艷的女子,一時間微微恍惚。
從青樓花魁,到冒名頂替公主,到九皇子妃,再到一國之後。
我這前二十年的人生,簡直過得像做夢一樣。
我挽著陸斐的手,在禮儀官的指引下,一步步走上高臺。
他微微側頭,低聲道:「盈枝,不要緊張。」
「這一切,你都受得起,你都值得。」
「……好。」
我深吸一口氣,反手將陸斐握得更緊。
終於,跨過最後一步臺階,我與陸斐並肩站在了高臺之上。
鳳冠上長而繁復的流蘇垂下來,輕柔地擦著耳邊,像是昨天夜裡,陸斐落在我耳畔溫柔的親吻。
而如今,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我心歸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