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鼓掌,真心請求:
「你剝皮技術真好,看起來也不怎麼痛,可以把我也剝了嗎?」
人皮女動作一頓。
「你當真一點不怕?」
為什麼他們每個鬼,都要問我為何不怕?
明明,人類才是最危險的東西。
我寧可怕人,不怕鬼。
我正想開口,冰冷的機械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現存玩家人數:2 人。】
居然隻剩兩人了?
我到底是哪裡沒做對?為什麼還活著?
我和人皮女面面相覷,她聳聳肩,無奈地重新裹上皮囊:
「別這麼看我,我也殺不了你。」
「為什麼?」
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陣狂風吹開門窗,席卷室內。
人皮女驚慌道:「是大 boss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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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團濃鬱的黑霧裹挾著強大的勢壓而來,無數觸手在空中飛舞,其中一隻觸手還拎著個人,正是那個寸頭男。
寸頭男驚恐地睜大眼睛,下一瞬,就被大 boss 出手捏爆。
「砰——」
就像氣球炸開,血光濺了滿屋。
冰冷的機械音再度播報。
【現存玩家人數:1 人。】
為何最想死的人,卻活了下來?
大 boss 看上去很不滿:
「這回效率太低了啊。就這麼幾個人,現在還沒殺完。」
我抬起頭,看向恐怖遊戲的大 boss。
俊朗的眉,高挺的鼻,冰藍色的眼,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除了他身上的無數隻觸手,真可以稱得上是美男子。
人皮女面露難色:
「這位我是真殺不了……其他鬼也試過了,都沒法讓她觸犯條件。」
「哦?是嗎?」
大 boss 俯身而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盯著我,似乎在揣測我的斤兩。
我抓緊機會開口:
「你好,你是他們的 boss 嗎?我真的好想死,能不能麻煩你把所有鬼召集起來,看有沒有能殺掉我的呀?」
大 boss 臉色一沉:「你在侮辱我?」
「不不。」我連忙解釋,「相反,我非常仰慕你們。你們這裡個個都是鬼才,說話又好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我相信,其中總有能夠殺掉我的!」
大 boss 滿身的觸角滯了滯:「你當真沒有一點害怕?」
「害怕……確實也是有的。」
我糾結地扯了扯手指,「我看你們的宅子很氣派,如果我死在這裡,會不會影響你們的房價呀?之前我跳樓的時候,都是專門選的商務樓,對房價影響很小。如果你們介意這個房價問題,我可以死在森林裡,不給你們添麻煩。你看這樣可以嗎?」
大 boss 嘴角抽了抽:
「你在恐怖遊戲裡跟我談房價?宅子裡每天死那麼多人,多死你一個又算什麼?」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既然這樣,你們可以隨意選擇殺我的地點,我配合。」
大 boss 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他猛地張開所有觸手,瞬間,一股強烈的氣流衝擊著我的臉,似乎要把我的五官吹平。
但我非常安詳。
大 boss 出手,我終於可以死了……
我甚至感覺到無數觸手纏繞上我的身體,或許,大 boss 準備像捏爆寸頭男一樣,一手捏爆我。
這樣最好。我骯髒的身體,不配留在這世上。
我閉上眼,做好告別的準備。
可這氣流,卻越來越弱。
最終歸於平靜。
我困惑地睜開眼,正對上大 boss 氣急敗壞的臉。
縮在角落的人皮女小聲嘟囔:「我跟你說過的,這女的可邪門,是真殺不了……」
再往窗外看。ẗ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斧頭鬼、長發鬼,還有一眾其他鬼怪都來了。
窗外黑壓壓飄了一群鬼,都在吃瓜看戲。
大 boss 冰藍色的眼睛一瞥,數隻觸手直接拆窗毀牆,讓偷窺的鬼無處遁形。
「愣著幹什麼?都給我過來。」
其他鬼怪嚇得抖了抖,一個個蔫頭耷腦地過來了。
大 boss 如同領導訓話:
「現在怎麼辦?要是不能把玩家全部殺完,獎金可就都沒了!」
我腦瓜子嗡嗡的,像是誤入了鬼怪的員工大會。
「那個……我需要回避一下嗎?」我弱弱舉手。
「你回不回避都一樣。」
大 boss 沒好氣地說,「都到這份上了,直接告訴你也無妨。在這個副本裡,鬼怪殺掉玩家的限定條件,就是玩家的恐懼值達到 30 以上。
「結果你呢?你的恐懼值大多平穩地保持在 0。偶爾波動到 10,居然是你在擔心自己死不了。
「就你這樣的,你就活唄,誰能活過你啊?」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其他玩家見到鬼怪越是驚慌,越是死得快。
「那我試試,看能不能讓自己害怕一點。」
我瞪大眼睛,大口喘氣,慌張後退,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大 boss 扶額:「恐懼值這個東西,是裝不出來的,你演戲也沒用。」
「那你看,我還能從哪些方面努力呢?」
就在這時,斧頭鬼站出來:「我有一個想法。」
大 boss 點點頭:「說。」
斧頭鬼指向我:「她現在恐懼值不達標,歸根到底,是因為她一心求死。既然這樣,咱們不如先治愈她Ṱṻ₇,讓她舍不得死。而一個人一旦害怕死亡,恐懼值自然會上升。到時候咱們殺掉她,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大 boss 沉思片刻:「有點道理。」
其他鬼怪也紛紛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有鬼怪提出疑惑,「長成像咱們這樣醜陋的、異形的、冰冷的,還有滿身觸手的,怎麼可能有能力治愈人類呢?」
04
鬼群陷入沉默。
一片安靜之中,我輕輕出聲:「我覺得,這個說法有點問題……」
眾鬼不由看向我。
大 boss 也慢悠悠轉過頭,目帶探究。
我繼續說。
「長相與能否治愈他人,並沒有什麼聯系。
「更何況,鬼有鬼的審美,人也有人的審美。或許在其他人眼裡,你們是可怕的。但在我眼裡,你們比我接觸的大部分人類要好得多。
「我害怕人類滾燙的體溫,但每次觸碰你們,都是清爽冰涼的觸覺,讓我很安心。
「他人懼怕你們的冰冷,但於我而言,恰好最安全。」
話音落下,滿屋的鬼久久沒有發聲。
不少鬼臉上浮現出可疑的紅暈,像是動容和興奮。
再看我時,他們眼中竟蕩漾著柔軟的光。
真奇怪,我居然在鬼怪眼中看見了柔軟。
大 boss 也是一愣,雖然他極力克制,但我看出來,他不由自主地衝我搖了搖他的觸手。
就像是小狗搖它的尾巴。
「你這個女人,挺有意思的。」大 boss 微眯了眯雙眼,「我有點,不想讓你那麼快死了。」
他朝身邊一隻紅身藍翅的鬼怪抬了抬下巴。
「竊憶,讓我看看,她究竟為何一心求死?」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
便覺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05
我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高中。
邵茵抓著我的頭發,一下下將我的頭往廁所牆上撞。
「你個賤貨,叫你勾引賀哥哥!一個沒爹沒媽的孤女。居然敢搶我的人!」
「我沒有……」我忍著痛苦申辯。
但她壓根不聽。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的心上人賀勳,在校園晚會上聽了我唱歌。
他當著邵茵的面誇我:「這個女生長得漂亮,唱歌也好聽。要是當歌手肯定爆火。」
邵茵無法忍受賀勳眼中有別人。
更何況是我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卑賤之人。
她從此記恨上我,帶著她的姐妹團對我展開霸凌。
辱罵誹謗,聚眾毆打,集體孤立……
一切,隻不過是因為賀勳的一句誇獎。
可我又有什麼錯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
邵茵不是真的擔心我搶走賀勳,她從始至終都覺得我不配。
她隻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工具,而我無依無靠,剛好撞在了她的槍口上。
我忍耐著,跪行著,終於熬到高考後遠走高飛。
我考上了心儀的音樂學院,又在大四那年收到了娛樂公司拋來的橄欖枝。
對方說,看中我的形象和歌聲,想籤我成為他們旗下的歌手。
他們許諾會幫我出專輯,或許將來,還有機會給我開演唱會。
開演唱會,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我心動了。
那時的我,以為人生即將開啟新的篇章。
直到我籤完合約,來到公司見經紀人。
推開辦公室的門,我看見了邵茵那如噩夢一般的臉。
她明媚笑著,一副春風和煦的模樣:
「方梨,好久不見。
「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不過好在今後,我們又可以常常在一起。
「忘了自我介紹,我爸是這家娛樂公司的董事長,而我,是你未來的經紀人。」
我渾身顫抖,痛苦的回憶再次襲來。
邵茵卻向我道歉,說過去對不住我,今後一定全力彌補,幫我實現夢想。
霸凌者,真的會悔悟嗎?
之後,邵茵的確待我好了一陣。
她不再對我動輒打罵,還在公司附近幫我租了個公寓,方便我錄制唱片。
我稍微放松了警惕。
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時常莫名昏睡。醒來時,下身疼痛異常,甚至伴隨撕裂感。
我猜到發生了什麼,跑去質問邵茵。
被我戳破,她也懶得再裝,笑著拿出一沓照片:
「方梨,你的身材果然不錯。怪不得當初賀勳被你迷住。
「瞧瞧這些姿勢,多勾人。
「你還是跟高中時一樣,是個不知廉恥的賤貨!」
我抑制不住渾身顫抖。
「我要解約,現在!」
邵茵嬌笑著拿出合同,在那冗長的條款中點出關鍵:
「你白紙黑字籤下的巨額違約金,賠得起嗎?」
我沉默了。
當初籤合同時,我對這個機會感激涕零,壓根沒發現這些巨大的坑。
邵茵得意地彎了彎眼角:
「賠不起,就乖乖聽我的話。
「否則,這些照片流出去。你這輩子的音樂夢就徹底毀了。」
我在浴室裡,一遍一遍清洗自己的身體。
怎麼都洗不幹淨。
怎麼都汙濁不堪。
而那支撐著我的音樂夢想,最後也被現實打敗。
我錄制發行了多首單曲。但這些曲子全都石沉大海,湮沒在網絡的煙雲中。
邵茵說,這都是因為我能力太差。若不是她念著昔日同學情誼,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有公司籤約。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連我都開始懷疑自己。
為什麼沒有人聽我的歌?
我當真……如此差勁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人間了無生趣。
或許唯有死亡,才是這一切的解脫。
我閉上眼,從 30 層高樓一躍而下。
強烈的失重感讓我驚醒。
睜開眼,床邊竟圍了一圈鬼怪。
個個紅著眼眶,欲言又止地看我。
我竟從那一雙雙鬼怪的眼中,讀出了心疼。
「方梨,對不起,未經允許,擅自讀取了你的記憶。」
一個紅身藍翅的鬼怪向我道歉。
她說,她叫竊憶鬼,能夠竊取人類內心深處的記憶,並且傳輸給其他鬼怪。
看樣子,在場所有鬼怪,都已經知曉我尋死的原因。
我不由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我……很髒吧。」
「怎麼會!」長發女鬼義憤填膺,「骯髒的是那個邵茵!還有那些惡心的男人!」
這話得到眾鬼的擁護,他們轉頭向大 boss 進言:
「Boss,你得給她做主啊!」
可回頭才發現。
不知什麼時候,大 boss 居然消失了,無影無蹤。
我低下頭,那種無法抑制的自卑感再度襲上來。
「還不是因為你太髒了。」
「別人多看你一眼都嫌惡心。」
「一旦別人得知你做過的那些事兒,誰又願意真正靠近你呢?」
這些反復輸入在我腦海裡的話,再一次響起。
可眼前鬼怪們關切的眼神,又將那些話語一一屏退。
「或許,你想要一個抱抱?」
許多鬼怪上前,一一給我擁抱。
還有一部分長相奇特的擔心嚇到我,怯怯地躲在後面。
我也給他們擁抱。
冰冷的體溫,卻是最溫暖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