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你不喜歡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聞恕道,「我在手機上查了,要想讓喜歡的人喜歡你,就得去追。」
我在秋風中看著花朵凌亂。
「第一步,送花。」
聞恕又把花往前送了送,香氣沖得我眉頭一皺。
謝謝,罪惡感沒了。
「我不喜歡花。」我僵硬地擠出一絲笑。
聞恕微怔,大腦似又短路。
可能手機上沒寫送花被拒絕該怎麼處理吧。
「這花挺好,晚上插水裡擺在酒吧提提氛圍吧……」
宋冬燃忍著笑走過來解圍,他接過聞恕手裡的花,也被香氣燻了個猝不及防。
正常的玫瑰會有這麼濃的味道嗎?
「假的?」
宋冬燃看清手上的花後哭笑不得。
聞恕點頭,對我解釋:「這個季節花店不賣玫瑰,但是送愛人要送玫瑰,我就隻能買了假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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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失落地垂下頭,「可惜,你不喜歡。」
啊,這該死的可憐樣兒。
「冬燃,你拿進去,找幾個玻璃瓶一個瓶插幾枝,然後每張桌子中間擺一個。」
宋冬燃一愣,隨後用力壓住嘴角沖了回去。
聞恕受寵若驚,眼睛放光:「既然你收下了,那就進行下一步吧!
「和我約會……」
我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心情:「沒有下一步,聞恕,咱們兩個就不合適,你說你何必呢?」
「為什麼不合適?」聞恕反問,「我們之前不是相處得很融洽嗎?」
「如果你說的『融洽』是指我們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我覺得你對這個詞可能有些誤解。
「但那是剛開始,我們後來不是相處得很好嗎……」
「因為後面我一直在遷就你。」我略感無奈,「或許你在某時刻也遷就了我,但說到底咱們倆無論從生活態度還是習慣都千差萬別,這樣真的很累。」
聞恕陷入沉思,我繼續補道,「你快回去吧,如果是為了畫圖靈感之類的,也不一定非得是我,費洛蒙患者有很多。」
沒想到我會這樣說,聞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頓了頓。
「我也不想聞別人的費洛蒙。」
聞恕說完,落寞地轉身離開。
我下意識想要叫他,他的名字卻卡在喉頭灼燒不已。
心頭突然湧上的挽留與不安使我束手無措,而這種感覺又立馬轉換成了焦躁,最後變成怒氣被我撒在了店門口的西洋棋雕塑上。
宋冬燃靜靜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格外嚴肅:「再怎麼樣你也說得太過分了,連我都知道不要踐踏別人的心意。
「要你管。」
我自知理虧,撂下一句話便躲回更衣室休息。
第二天早上聞恕沒有再來,我內心有些復雜,但同時又松了口氣。
可聞恕卻不負宋冬燃所望,在晚上酒吧開門時來了。
這一次他開門見山。
「和我約會嗎?」
簡潔的話加上他沒有情緒的表情,很難不讓人覺得他在走霸總路線。
我果斷拒絕。
這次聞恕沒有問我為什麼,被拒絕後走到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點一杯酒,但也不喝,就默默地坐著,等到打烊又離開。
「你的時間表呢?你不按表走了?」我忍不住問他。
聞恕說完,再次離開。
我回頭看宋冬燃,他也一頭霧水。
接下來的幾天裡,聞恕果然都會在夜晚同一個時間悄然而至,進門第一句就是:「和我約會嗎?」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會坐在之前同樣的位置,點一杯他根本就不會喝的酒,偶爾幹坐,偶爾帶著電腦畫圖,直到打烊再離開。
而他在的這些天,生意出奇地好了起來。
宋冬燃看著店裡逐漸增多的女性顧客笑開了花:
「這應該就是帥哥效應吧。」
畢竟聞恕靠窗,不說話的時候確實是賞心悅目。
宋冬燃:祥瑞!
我卻覺得心累,聞恕這個行為讓我想到了之前的「洗澡守時事件」。
我不出來他就一直敲門……
頓時雞皮疙瘩掉一地,那樣豈不是沒完沒了?
於是,在他兢兢業業來酒吧打卡的八天後,我接受了他的邀請。
「真的嗎?」聞恕的眼睛每到高興時就會格外明亮。
我默默避開他的目光:「嗯,不過就一天。」
聞恕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可以稱為「情緒」的表情。
我以為答應聞恕後他就會走,可他還是去了原來的位子坐下。
——「我已經同意了,你還不回去嗎?」
——「為什麼要回去?」
聞恕比我還不明所以:
「我隻是想在這裡多看看你。」
嘶……
請不要一臉正經地說這麼肉麻的話。
我倒吸一口氣,迅速轉身回到櫃臺。
9
對於和聞恕約會這件事我並沒有作過多期待。
我總想著一定要跟聞恕說清楚才行,雖然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宋冬燃不太理解我的行為。
「紀星,我感覺你對聞恕已經動搖了。」
他說,「你嘴上拒絕他,但結果都是接受的,從我的角度看你已經對他敞開大門了。」
宋冬燃一針見血,直接叫我啞口無言。
「他,他天天往那角落一坐跟個小蛋糕似的看著可憐死了,我不忍心而已……」
我不服氣地反駁。
「將近一米九的小蛋糕?」宋冬燃嗤笑一聲,「紀星,我不懂你在糾結什麼?」
我也對此而感到迷茫。
時至今日,我已說不出自己討厭聞恕這種話。
可說喜歡也算不上,但面對他又總有一種操心感和憐愛感……
這 TM 不會是父愛吧!?
我抱著這種微妙的心情等到約好的日子。
聞恕來酒吧接我,一臉疲態,眼神卻放著光。
「你的黑眼圈怎麼回事?」
聞恕由於常年不怎麼見光,他的膚色很白,因此眼底的顏色格外明顯。
「一想到今天要和你一起過,我興奮過頭沒睡著。」聞恕輕輕打了個呵欠,又怕我反悔一樣趕緊補充。
「不過並不礙事,今天的行程完全沒問題。」
你是第二天要去遊樂場的小學生嗎?
我嘆了口氣,問:「一會兒要去哪兒?」
「你來決定。」
「啥?」
我萬萬沒想到聞恕會把決策權交到我手裡。
畢竟他是一個計劃定制狂魔,我還以為會收到一份 Excel 表呢。
聞恕卻覺得我大驚小怪:「你說你遷就我的習慣,我仔細想過,的確如此。可我不覺得這能說明我們不合適,所以……
「我想今天跟著你的喜好和你的習慣走。」
我一愣。
真不容易,聞恕他竟然學會換位思考了!
不過這個提議倒是不錯,讓他按照我的方式過一天,肯定會發現我們之間的習慣差別。
我帶聞恕去的第一個地方——
螺螄粉店!
聞恕站在店門外人都傻了。
不愧是「臭名昭著」的美食,剛才隔兩條街我都聞到了。
「裡面做的是屎嗎?」
聞恕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問我。
周圍正要進店的人紛紛投來不善的目光。
「呵呵,當然不是,還有麻煩你跟螺螄粉道歉。」
聞恕站在門口猶豫,我故意激他,「你要是適應不了我們可以回去哦。」
聞恕這人,不喜歡味道沖的,也不喜歡特別辣的。
螺螄粉完全是他的美食雷點。
可聞恕聽了這話,目光堅定,如壯士赴死般走進了店。
「沈紀星,我到現在還沒有被臭死,這足以證明我的嗅覺沒有進化。」
聞恕坐在位子上,聲音又小又悶,就連呼吸也放得極輕。
「知道啦,不過你既然能走進來,就說明你雖然嗅覺沒進化,但是品位進化了。」
看到聞恕小心翼翼不敢呼吸的模樣,我心裡大為暢快,「螺螄粉可是傳統美食,聞著臭,吃起來巨香,就和榴蓮一樣。
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飯後甜點就決定是你了!
聞恕為了將最開始的理念貫徹到底,就連點餐也與我一樣。
於是我直接爆辣+酸筍 x2。
「吃不下去就不要勉強自己哦。」我鬼笑著說。
「你喜歡的話,就不勉強。」
聞恕夾起一筷的面放進嘴裡,剛咽下去臉就被辣紅了。
我忙擰開一瓶水遞給他。
隨著時間流逝,碗裡的粉越來越少,聞恕的汗水也越流越多。
他每一口都表情豐富,是我從前在他臉上想象不出的情緒。
聞恕有幾次被辣得直咳,我勸他放棄,但他還是執拗地把食物全部吃完。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聞恕流著汗,嘴唇被辣得紅腫,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何必呢?
不過我雖有不忍,但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
由於我作息的原因,開車到達下一地點後已經是下午六點鐘。
天已經泛黑了。
聞恕看著霓虹閃爍的誇張店牌,眉頭皺得比在飯店門口還要深。
光影 KTV,唱出自信,吼出強大。
夜店什麼的我不太想去。
可是能集結光汙染和噪音的地方除了夜店也隻有這裡了。
聞恕抿著唇,看得出他十分抗拒。
不過他這次什麼也沒說,老老實實跟我走了進去。
然而「老實」隻是暫時的。
聞恕職業病犯了。
去往包廂的途中挑剔了一路,引路的服務生聽得臉都黑了。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點小驕傲。
聞恕第一次去「回響」時可沒說這麼多。
這算不算我的裝修品位被天才設計師認可了呢。
一打開門,包廂裡全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我不討厭空氣清新劑,不過劣質濃厚的清洗劑我還挺受不了的。」
聞恕扇了扇面前的空氣,好言相勸,「沈紀星,你以後再想唱歌還是換一家吧,他家從品位到態度再到清潔都爛透了。」
原來他也看到了服務員的白眼啊。
不過,這裡當然爛。
我可是特意找的這麼一個全是槽點的地方。
我把包間所有的燈都打開,剛開始聞恕隻是默默地看著,直到我把那個可以 180 度旋轉的閃耀的燈球點亮時,聞恕被晃得抬手擋了一下。
他再次沖我投向幽怨的眼神。
不知怎的,我被他這副模樣逗笑,甚至覺得吃癟的聞恕十分可愛。
燈光是晃人的,音量是最高的。
聞恕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根本不知道做什麼,坐在沙發上拿著沙錘給我伴奏。
我本是抱著吵死聞恕的心情來的,可幾首唱下去,莫名有些上頭,於是拉著聞恕一起來唱。
聞恕沒聽過什麼流行歌曲,但我隻要把話筒遞到他嘴邊,哪怕是走調甚至是朗讀,他也會把歌詞完整地念出來。
封閉的空間有些燥熱,但我完全不在乎。
直到被我攬住肩膀逼迫著唱《大花轎》的聞恕紅著臉出聲提醒:
「沈紀星,味道……很濃……」
「啥?大點聲?你說空氣清新劑嗎?」
「是你……」
什麼大花轎小花轎,我一瞬間從嗨點清醒過來。
放開聞恕並拉開了一段距離。
「你吃藥了嗎?」他小聲問我。
「我當然吃了,因為要跟你出來我甚至多吃了兩粒!」
我有些混亂。
抗藥性已經到了我吃雙倍重效藥都抑制不了的地步了嗎?
我這邊懷疑人生,聞恕那邊似乎已經頭暈起來了。
「你能聞到嗎?」他問。
不知為何,聞恕眼中像是有期待。
「我當然聞不到了!」
我連忙把空調溫度調低,又開門通風,順便給自己又塞了一粒藥。
也不知道這東西吃多了會不會有副作用。
聞恕垂著頭坐在角落,突然抬頭對我苦笑:
「是愛吧?」
我突然大腦繃緊,右耳耳鳴一瞬。
「沈紀星,我以前常看到有些人為愛要死要活,失了戀就跟天塌下來一樣什麼都不顧,但我現在多少能理解一些了。」
聞恕癡癡地望著我,「我的情感發展成『愛』,你卻連好感都不曾有……」
他語氣懇求,「沈紀星,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呢?」
我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情緒變得低落甚至於絕望,但看他這樣,我卻像有無數根針悉數從天上掉落砸在心上。
「聞恕,費洛蒙是會騙人的。」
我向他解釋。
「它作為一種激素控制你的大腦,讓你誤以為你對我愛有十分,但其實可能隻有三分,剩下的七分不過是費洛蒙令你產生沖動而導致的錯覺。」
最狡猾的是,它在騙對方的同時,還會順便把主人也困在這個甜蜜陷阱。
讓他天真地以為,那個人是百分百的喜歡。
剛炒熱的氣氛在這一刻冷了下來。
耳邊隻能聽到隔壁包廂傳來的嘈雜歌聲。
手機鈴聲適時地打破此刻的尷尬,關上門後我去走廊接了電話,是宋冬燃打來的。
「抱歉啊紀星,打擾你約會,現在有點事,你能提前回來嗎?」
「酒吧出事了?」
那頭的宋冬燃不好意思笑笑:
「你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