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徹手中的酒盞兀然摔碎。
他的眼眸,沉若冰霜。
裴祤似毫無察覺,言語猶不盡興。
「謝二小姐是個好姑娘,孫兒可是喜歡極了。
「孫兒也想著早日給您老人家添重孫子呢。」
太後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祤兒終於開竅了。」
裴徹突然出聲:
「皇兄倒是心熱,卻不知謝二小姐願不願呢?」
他直直看向我,眸中閃過利刃,好似我選擇了太子,他就要將我千刀萬剐。
我微微一笑,迎著裴徹的目光走到裴祤身邊,俯身下跪,大聲道:
「臣女願意!」ƭù³
砰!
裴徹踢翻了身前的桌案。
眾人齊齊看去。
他淡聲道:「本王醉了,沒站穩。」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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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應允賜婚,旨意不日下達。
我和裴祤的第一步棋順利圓滿。
可出宮路上,裴祤的毒,發作了。
我立即招來車架,在車上給裴祤行針解毒。
為了不讓皇帝起疑,隻對外宣稱太子醉酒。
可裴徹是知道的。
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直直看著我。
眼底的神色不明。
解完毒,我跳下馬車。
裴徹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拖到陰影處。
他紅著眼眶質問我:
「你不治我,卻要為他治病?你好狠的心!」
我甩開他:「你有病?」
他低吼出聲:
「以前你悉心照料的人,明明是我!」
我心中一股戾氣騰空升起,朝他狠狠甩過去一巴掌。
啪。
「是誰辜負了這一切?是誰?!」
「可我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我發狠地看著他:
「我半點也不稀罕。
「裴徹你看清楚,這輩子,我的夫君是裴祤,我照顧的人是裴祤,我愛的人,也是裴祤!」
裴徹踉跄了一下,好似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我沒有理會,轉身就走。
23
三個月後,我和裴祤順利完婚。
很快,到了靖和三十二年,三月。
太子被構陷暗行巫蠱之術的時日。
有我幫助太子調養身體,太子已有足夠的精力應付這件事。
定王想暗中推波助瀾的計謀,很快破產。
這一世,皇帝沒能如願廢掉太子裴祤。
靖和三十二年,十月,寒山。
定王遇刺。
黑雲壓山,大雨傾盆。
密密麻麻的刺客比裴徹想到的多了太多。
他以為按照前世所遇,提前部署就可以了。
可他根本忘記了。
是我為他轉移了刺客的絕大部分戰力。
或者說,他根本不信我,他以為我隻是在誇大其詞地邀功。
他以為我隻付出了一點點,以為我的傷痛都是裝的。
以為我是在掩蓋寒山所發生的,「背叛」。
他隻有自己親身體會一次。
才能知道。
什麼是死裡逃生。
雨幕被風吹到車裡,拂到了我的臉上。
裴祤輕輕為我擦拭。
「這半山腰,的確是賞景的好去處。」
我看向山下的戰局,微微一笑。
「確實。」
整整六個時辰。
定王慘勝。
夜晚,裴徹闖到我的臥室。
隔著窗幔,水滴滴答,他的聲音無比哽咽。
「凝兒,我以為你隻是被一小部分刺客追殺。
「我以為你不過是,付出了一點小代價。」
他踉跄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劍成了他唯一的支撐。
「可原來你付出了這麼大的犧牲。
「今日我身上流的血不及你當日十分之一,對不對?」
24
他掀開窗幔,聲音悽慘。
「凝兒,我的心痛死了。
「我知道錯了。
「凝兒,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我拍開他的手,一腳將他踹開。
「原諒?
「那你當日為何不信我?你為何疑我?
「你殺了我瑞兒,殺了我,你讓我如何原諒?」
我抽出床側的長劍,挑起他的下顎。
「你憑什麼被原諒?」
裴徹陡然抬手握住劍刃,剎那出血。
「我錯了。」
他的眼淚猶如實質,滴滴砸落,好似要將地板砸出坑來。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忌憚你,懷疑你,更不該,傷你。」
我怒吼:「那瑞兒呢?」
他哽咽了一下,猶不承認。
「不,瑞兒不是朕的孩子。
「他不是。
「朕怎麼會殺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敢承認自己殺子的事實。
我一劍劃過他的胸膛。
「裴徹!你這個懦弱的毒夫!給我滾!」
他站起來,抓住我的衣角,聲音執拗。
「沒關系,我們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孩子的。」
他的眼眶紅極了。
「凝兒,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我望著裴徹悲愴的面容,瑞兒乖乖貼著我的樣子好似就在眼前。
我鼻尖酸澀,胸腔劇烈起伏,悲憤之氣直衝腦門。
我大吼出聲:
「不好!
「不原諒!
「我絕不原諒!」
25
裴徹定在了原地,良久,他才起身離去。
若不是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機,我定將他碎屍萬段!
又過了兩個時辰,天將亮。
砰。
外間陡然傳來桌椅相碰的聲音。
我立時開門查看。
謝皖書正躡手躡腳地翻我的東西。
「我的好阿姐,你在找什麼呢?是這枚玉佩嗎?」
我拎起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
謝皖書定住,面上閃過被發現的不堪。
她很快收拾好情緒,討好地笑著:
「我的好妹妹,你看你也不用嫁定王了,這個玉佩留著也是沒用,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送給我呢?」
我冷聲:「不。
「這玉佩用處可大了呢。」
謝皖書面色僵硬:「你,說什麼?」
我淡定道:「最起碼可以讓你的好夫君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她的面容立時猙獰:「謝皖凝你敢!」
我大聲喝道:「我為何不敢!
「前世你搶我夫君,離間我夫妻之情,又挑撥裴徹殺死我兒,殺死我。
「我且問問你,我有何不敢?!」
謝皖書眼眸閃過狠意:「沒有這枚玉佩我也能將裴徹玩弄於股掌之中,你且等著我成為皇後,如何將你剝皮扒筋!」
我輕笑,抬首就給了她一巴掌:「謝皖書,這輩子你連太子妃都當不上,還妄想當皇後?」
「你大膽!」謝皖書想怒吼出聲,卻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行跡不能暴露,又氣虛了下來。
異常可笑。
我冷眸:「來人吶,本宮殿內鬧小偷了!」
謝皖書落荒而逃。
26
靖和三十三年,皇帝如期重病。
他不得不放權讓太子裴祤監國。
而裴祤突發惡疾,亦是重病臥床。
皇帝下旨定王攝政。
裴祤躺在貴妃榻上,剝下一顆葡萄遞到我嘴邊。
「定王不是個沒腦子的,他會上鉤嗎?」
我吃下葡萄,勾起唇角。
「他會。」
裴徹的確是很有腦子,但是他更自負。
何況他如今著急得很。
他急著讓我和裴祤做他的手下敗將,急著向我宣示他的權力。
裴祤抿了抿嘴角,突然道:
「如今我的毒是去除了,可身體到底是垮了,若我以後沒能有子嗣。」
他頓了一下,不敢看我。
「阿凝,你會不會嫌棄我?」
我一怔。
這話很是熟悉。
——「阿徹,我的身體垮了,可能以後都不能孕育子嗣,你會不會嫌棄我?」
——「這有什麼的ťũ̂⁹,到時候找個小妾生個孩子抱給你養。」
裴徹急著敷衍我,說完就走。
我抱著肚子坐在床上,哭了整夜。
沒承想有一天,有人會問我同樣的問題。
還是我的夫君。
我抱緊裴祤,聲音柔和:
「沒關系,沒有子嗣也沒關系,皇位總會有人繼承,而我們,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裴祤俊美的臉盈起笑意,桃花眸潋滟著光彩。
他聲音很暖:
「好。」
27
裴徹果然上鉤。
靖和三十三年,九月,定王逼宮。
裴徹策反了禁軍統領,皇宮瞬間猶如無人之地,任人索取。
他集結手下三萬精兵,率軍逼宮。
就在他推開皇帝寢宮大門的一瞬,禁軍伏兵列陣包圍。
裴祤提著禁軍統領的人頭,大聲道:
「逆賊已伏誅,爾等還ṭú⁰要執迷不悟嗎?」
三萬精兵還是踟蹰不前。
裴徹鐵青著臉:「原來皇兄的病,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禁軍隻有一萬,而我有三萬精兵!」
我手握京郊駐軍虎符騎馬而來,喝道:
「若是再加上兩萬駐軍呢!裴徹,你有何勝算?」
謝皖書看著我,滿面嫉恨:
「那就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我淡笑著跳下馬車,衣袂飄浮,腰帶上的無瑕白玉玉佩,恰巧露了出來。
正要下令的裴徹,兀然頓住。
他好似被人釘在了原地。
久久不能回身。
良久,久到月上黃昏,耳邊隻有烏鴉鳴叫的聲音。
久到,足夠裴徹想通一切關節。
他嘶吼出聲:
「謝皖書你騙我!」
謝皖書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冷戰。
「不,玉佩是被謝皖凝偷走的,是偷走的!」
我漫不經心地拿起玉佩:「這個玉佩啊,跟著我好多年了,還是小時候偶遇的一個小瞎子送給我的。」
我看向謝皖書。
「阿姐啊,怎麼就成了我偷的了。」
我的聲音陡然轉冷,直直盯著裴徹的眼睛。
「到底是誰偷了誰的玉佩!
「又是誰騙了誰!」
28
裴徹好似被一記重拳擊中,呆愣在原地。
眼睛越來越紅。
他不斷地呢喃:
「那年,原來是你。
「你才是我本就想娶的人。
「你也沒有背叛我對不對?
「瑞兒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是我負了你,是我混蛋……」
裴徹好似失了魂。
謝皖書跪到裴徹跟前,急切地解釋:
「王爺,你信我,那玉佩就是謝皖凝偷的!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王爺,奪嫡要緊,你千萬別被謝皖凝迷了心智!」
裴徹腥紅著眼抬眸:
「迷了心智?
「對,是迷了心智,我是被你迷了心智!」
他咬牙切齒。
「若不是你,我不會疑心凝兒,更不會為了你,害凝兒和瑞兒慘死。」
他厲喝,「來人!拿下定王妃!」
謝皖書急了。
「不,你不可以這麼對我,你不要相府的權勢了嗎?」
裴徹一字一頓道:
「不要了。」
謝皖書使出最後的撒手锏:
「我懷孕了!王爺,我有你的孩子了!你不能連孩子都不顧了啊。」
裴徹怔怔地。
「懷孕了?也好。
「那就給瑞兒陪葬吧!」
他抽出自己的長劍,一劍捅到謝皖書的小腹上。
謝皖書口吐鮮血,軟倒在地上。
裴徹的眼睛紅極了,紅得發紫。
他將手中的劍轉了又轉,將謝皖書的小腹絞了又絞。
猶不解恨。
他拔出劍來,又捅到謝皖書的胸口。
一劍穿心。
「都怪你,害我妻離子散!」
謝皖書圓睜著雙眼,血盡而亡。
29
裴徹轉身走向我,手中的劍還滴著血。
他的眼眸蓄滿了淚,再也看不到除我之外的他人。
「我真的錯了。
「瑞兒是我們的孩子,是我這個父親殺了他,是我不配做他的父親。
「凝兒我真的知錯了。」
他轉眸看向裴祤。
「皇兄,這江山我不要了,我用這三萬精兵和這如畫江山,向你換謝皖凝一人,可好?」
裴祤皺眉,幹脆答道:「不好。」
我手執長劍,放到裴徹的脖頸上。
「沒有你相讓,我和阿祤也會將這江山收入囊中。」
裴徹下意識往劍刃上靠,皮膚立時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