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記不清是怎麼回的家了。
因為我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蒙了。
在書房坐了好一會兒,我忍不住低頭,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怎麼會……書裡明明寫的是宋昕自己因為吃醋,才一時沖動故意把孩子打掉的啊,怎麼會變成了是因為胎停而被迫流產?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件事,我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好像也在跟著疼。
好像……我也能真切感受到她當時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那種絕望和痛苦。
這讓我越發不舒服。
我甩甩頭,想將這些情緒甩開。
書房阿姨剛剛整理過,我翻了翻,找出專門用來存放大學東西的箱子,最後在底部找出了一本大學時候的紀念冊。
流產的事情,和小說出現了偏差,那麼會不會,其他地方也有不同呢?
翻開第一頁,是一張軍訓的照片。
陽光熾烈,穿著軍綠色作訓服的女生笑容燦爛,在她身後的主席臺上,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雖然有點遠,但明眼人還是能夠一眼看出,那就是大學時候的季沉。
下面幾行小字:
「軍訓第一天我就中暑了,有個路過的男生背著我去了醫務室,還給了我一瓶水。可惜他很快就走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他。
Advertisement
今天同學跟我說了才知道,原來主席臺上那個就是他。原來他叫季沉呀。」
小女生借自拍的名義偷拍喜歡的人,再正常不過的操作。
這應該是她剛喜歡上季沉的時候吧?
我有點想笑,宋昕喜歡上季沉,居然是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理由。
我忍不住摸了摸臉,書裡的宋昕自私任性,偏執極端,倒似乎和這有著明媚燦爛笑容的模樣有些不同。
很難想象,眼睛裡有星星的少女,最終會變成那樣一個作生作死喜歡折磨別人的人。
我繼續往後翻,發現每一張照片,居然都和季沉有關。
他在階梯大教室上課的樣子,他在籃球場撩起球衣擦汗的樣子,他獨自一人在食堂打飯吃飯的樣子,他在陶藝店認真工作的樣子……
偶爾,在這些照片旁邊,還寫著隻言片語。
「他選的課都好無聊哦,聽不懂。」
「怎麼有人學習好,打球也這麼厲害!」
「他好像總是一個人吃飯,而且每次在食堂打最便宜的飯菜,他吃得飽嗎?」
「他好像總是很忙的樣子,連和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誒……」
這竟是宋昕暗戀季沉的紀念冊。
大學四年,她拍了他很多照片,伴隨著她的碎碎念。
每一張圖,每一句話,都和書裡的宋昕全然不同。
「他好像有喜歡的人,可是那個人不是我,怎麼辦?」
「要不還是放棄吧……」
「明天就是畢業典禮了,要不,跟他告白,然後,就跟這段暗戀說拜拜吧!」
「拍畢業照拍到一半他突然走了,我偷偷跟了上去,才知道原來是他媽媽病情惡化了,要好多錢。他要怎麼辦吶?」
這一頁本來應該放畢業照的,然而卻是一片空白。
因為季沉,宋昕也錯過了自己的畢業照。
我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這冊子好重,壓得我難以繼續翻看。
似乎如果繼續看下去,會發生什麼不可控的事。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口氣吸不進,一口氣吐不出。
不知道被什麼力量驅使,我還是繼續往後翻去——
那是一張結婚照。
15
不,準確來說,那是一張證件照。
——結婚證上的照片。
宋昕臉上依然帶著笑,隻是看著比最開始含蓄內斂了許多,嘴角微微翹起,靠著旁邊的季沉。
而季沉神色平靜,與這喜氣的紅底色格格不入。
我這才想起,他們兩個好像是沒有婚紗照的。
經過一年的反復糾結,季沉終於還是選擇和宋昕結了婚。
他沒有娶到自己最心愛的人,當然對這些繁瑣的事情毫無興趣。
加上當時他母親也一直在醫院,兩個人就沒有辦婚禮,也沒有拍婚紗照,隻簡單領了個證,就算結婚了。
本以為這一頁,終於和季沉在一起的這一天,宋昕會寫很多很多的話,可事實上,偏偏這一頁上,什麼字都沒有。
我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心裡莫名發堵。
暗戀五年,結婚五年,他們居然隻有這一張合照。
我壓下心裡的思緒,繼續往後翻,卻發現再沒有季沉的照片了。
隻剩下偶爾的字句。
「他最近好像很忙,公司剛起步,什麼事兒都要他來負責,好辛苦。」
「給他做了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可他應酬回來喝得大醉,倒床就睡了。」
「他在公司附近買了個公寓,說是為了方便上下班,可是那個女人怎麼也在那?」
「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在他心裡的位置,可是我還是想有一個和他的孩子。
我是不是沒救了。」
「我今天又去了療養院,正好碰上陳遠陪著他家老爺子出院。他說我沒腦子,季沉那樣的男人,這種手段對他根本沒用,我差點在療養院和他打起來,因為我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我本來都要放棄了,可季沉晚上回來,不知道是不是應酬不順利,壓了好大的火,喝得那麼醉。我還是沒忍住親了他,他第一次回吻過來。」
中間是一片空白。
直到某一頁:「我好像……懷孕了?」
我繼續往後看。
那兩個月的確是宋昕和季沉關系最好的時候。
就算她知道,季沉這樣的轉變,隻是因為孩子。
但她已經別無所求。
從很多很多年前,她就那樣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個人。
她一度以為,這是她生命裡的光。
她想要從他身上汲取溫暖和偏愛,可她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而這一切看似美好的假象,終於還是被無情戳破。
——最後一頁,是一張 B 超照。
紙張有些發皺,下面一行小字已經模糊,似乎曾經被水打濕過。
「寶寶,對不起,是媽媽沒用。」
像是一道雷突然劈下,刺痛襲來,我整個人渾身發麻,指尖冰涼。
無數畫面從腦海之中閃回,瘋狂洶湧,像是要將我吞噬。
我像是大雨降臨前瀕死的魚,想要冒出水面呼吸,卻又被更大的風浪裹挾。
無法呼吸,無法動作。
我終於想起來了——
我沒有穿書。
我就是宋昕。
16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書房內尤其刺耳。
我回神,居然是陳遠打來的電話。
我點了接通,還沒開口,陳遠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今天去醫院看季沉了?」
他下午出差的飛機,按理說不會知道我這邊的情況的。
雖然我在朋友圈發了那樣的評論,但他似乎不該知道的這麼仔細,連時間點都清楚。
「是。」我沒有否認,「你怎麼知道的?」
他安靜一瞬,沉聲道:「季沉給我打電話了,問了一些和你有關的事情。」
這話說得委婉,但我已經大概猜到,季沉肯定是問他我流產那天的情況了。
畢竟那天最先趕到醫院的,就是陳遠。
「哦,這樣啊。」我點點頭,並沒有繼續詢問的意思。
聽著我平淡的語氣,陳遠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過了。
「這麼晚,你還沒睡?」他舒緩了語氣,換了話題。
我正要說話,就聽見了門鈴聲。
來的人居然是季沉。
……
我掛了陳遠的電話,下樓開了門,但沒讓他進來。
外面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路燈在他身後灑下一片清輝,襯得他的臉容半明半暗。
「有事兒?」我問。
他唇色蒼白。
「我、我想來跟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你的情況那麼嚴重,以至於、以至於……」
從我離開醫院到現在也有三個小時了,他居然才想起說這些話嗎?
「不用了。」我淡聲開口,「都已經過去了。」
太晚了。
這份道歉,我已經不需要了。
季沉臉色更白。
「阿昕,阿昕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和你鬧,是、是——」
「是孟欣瑤不讓你回來?」我反問。
季沉一僵。
好一會兒,他才閉了閉眼,一字一句:
「我以為你又騙我,我以為我晚些回去沒什麼,如果早知道——」
「你以為的,就都是對的?」
季沉眼底浮現痛色。
「可、可是後來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說,你是故意把孩子流掉的!?」
我唇角微微彎起。
「我這麼說,你也立刻就信了,不是嗎?」
季沉猛然怔住。
他的潛意識裡,認定了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認定了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女人。
所以才會連確認都未曾做過,就將一切都推到了我的頭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每個字都問得艱難。
「那……那天,你和欣瑤……你到底有沒有推她?」
我靜靜看著他。
這個男人,是我喜歡了十年的人。
而到了這一刻,他給我的最大的「偏袒」,也隻是對孟欣瑤曾經說的話起了懷疑。
我點點頭:「我是推了她。」
「不是!」季沉像是忽然受到了什麼刺激,猛然一喝,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雙眼緊緊盯著我,「你沒有推她!你沒有!是不是!」
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我擰起眉,剛要把他推開,後面忽然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力將他扯開,而後一拳重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