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這個四歲的寶貝女兒,心頭第一愛是硬核熱血冒險漫畫。
蘇遠林稍微被震住了一下,立刻回神,不甘示弱:「蘇叔叔給你買!」
「祁爸爸那兒的都給你!」
明明是和諧的場面,我卻感覺出一種誓死血拼的奇怪氣場。
MD,你們兩個,不要慣壞我女兒!
12
一周之後,燃燃出院。
我去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經過護士站,破天荒地發現蘇遠林竟然在和小護士們,聊八卦?
我提著熱水壺,拿著發票站在拐角處伸耳朵,偷聽到了如下對話:
「蘇醫生你這次居然要參加院裡的郊遊活動?」
「天吶,沒聽錯吧。蘇醫生诶,居然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蘇遠林對著其他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高冷:「嗯,不是說這次可以帶家屬一起去嗎。」
小護士們呆住了。
良久,和蘇遠林平時關系還算可以的一位護士顫顫巍巍試探問道:「蘇醫生,要帶家屬?」
蘇遠林籤完手上最後一份住院單,利落放下筆:「嗯。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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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樣呆立在拐角處,臉上不知為何有點發熱,我用手扇了扇不存在的熱氣,內心默默腹誹:「狗男人,誰是你家屬。」
回到病房,果然被蘇遠林堵在了門口。
我毫不客氣:「讓開。」
他接過我手中的東西,而後輕柔又飛快地在我臉上啄了一口。
我怒掐蘇遠林胳膊,到這地步他表情都不崩,隻是皺著眉頭忍著疼,還在那艱難開口:「煙煙待會兒再掐,有個事情和你說。」
果然,狗男人把「帶家屬出遊」這個事情,說成了「護士站的護士們喜歡燃燃,想要帶她一起去玩」。
「煙煙你作為監護人,肯定不能不去對不對?」他還在一臉正經跟我剖析情況。
九年前我怎麼就沒看出幹淨清冷的蘇大醫生還有這麼腹黑的一面?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用一如既往的認真眼神和我裝無辜:「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狗男人,算你狠。
13
我知道市二院這種為人民服務的醫院吧,旅行資金應該不富裕,但真沒想到不富裕到這個份上。
整個外科包了一輛大巴車,人挨著人。秋老虎炎熱煞人,空調不能停,所以窗戶也不能開多少。
下車吐了兩次後,我無力地靠在座椅上。
燃燃十分歡樂活潑,絲毫沒有任何不舒服。她坐在蘇遠林腿上,一臉好奇地盯著陌生的叔叔阿姨,時不時還衝人家賣萌笑一個。
小孩子的精力啊,真是迷之可怕。
蘇遠林一邊護著燃燃,一邊摸摸我的額頭,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沒事吧,要不咱們下車。」
我擺了擺手,都已經上了高速,還是別給其他人添麻煩了。
我閉上眼睛,對蘇遠林小聲說:「我睡一會兒就好。」
蘇遠林默默幫我拉上窗簾,並且特意將我的帽子調整了弧度,避開車內的光。
這個環境其實倒也不能安心睡著,我把意識放空,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蘇遠林小聲在和燃燃說著什麼,但似乎又不是很清晰。
「燃燃,叫我爸爸好不好?」
「可是媽媽不會同意的,蘇酥酥。」
「沒事的,媽媽會同意的。以後蘇叔叔就是燃燃的爸爸了,就叫一聲好不好。」
「那,好吧。爸爸!」
燃燃脆生生的小奶音響起。
「哎。燃燃好乖。」蘇遠林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的激動。
我在恍惚間聽到這裡,心中喃喃:「狗男人,居然騙我女兒喊爸爸……」
隻不過我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昏睡了過去。
14
下車之後我才發現,這次的旅行地點竟然就是當初畢業旅行的舟山群島。
我看著熟悉的蔚藍大海,心中泛起感慨。
從畢業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當初倉皇逃離這座島嶼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回到這裡。
還有——
我轉過頭,看見在海岸線上漫步的那一大一小。
還有,帶著我愛的人。
或許,是時候坦白Ṭŭₘ一切了?
劉鹿現在已經在國外長期定居,兩人已多年不曾聯系,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賭一次,贏一把屬於自己的長長久久,喜樂圓滿?
我拿出手機,翻到手機裡一個久遠的相冊。
那是學生會一次活動中,拍照的同學無意中拍到的我和蘇遠林的照片——
樹下的長椅上,我倆背對鏡頭坐著,蘇遠林靜靜看一本書,他看書,而我側頭看著他,ťũ₇雙手貌似隨意地搭在身體兩側,可雙腳的方向卻不由自主地朝他傾斜。
那是任誰也能看出的,年少的藏不住的歡喜。
九年了。
我看著那張相片,眼角微微湿潤,遠處燃燃在叫我,讓我過去,蘇遠林也微笑著看我,朝我招手。
我嘴角泛起笑意,正要關上手機。
叮咚——
微信提示音響起。
新好友驗證消息。
我劃開,看到了那個剛才還在默念的名字。
劉鹿。
她發來的驗證消息寫著:「我回國了。我們聊聊?」
15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五年不見,她成熟了很多,不變的還是那一縷女神般的優雅與傲氣。
劉鹿啜了一口咖啡,緩緩放下杯子,一開口,卻和女神的矜持氣質絲毫沾不上邊:「聽說,遠林哥哥現在在追ṱŭ̀²你?」
「嘖。」我此刻的內心戲已經演到我待會兒是不是要給她一巴掌,還是直接潑咖啡等等等,不過此刻我還保持著不動聲色,甚至微微笑了一笑。
「這和劉小姐你好像沒有什麼關系?」
劉鹿絲毫沒有被我的話尬住,甚至還闲闲地繼續啜了一口咖啡:「沒什麼,關心關心遠林哥哥的終身大事。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沒戲了,沒想到啊,真是天湊的緣分,這都能修成正果。」
我一時間有點沒抓住她話裡的含義,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不知道?
我疑惑地問:「你和蘇遠林,沒在一起過?」
劉鹿一口咖啡幾乎要噴出來,她也懵了,反問我:「你還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
劉鹿扶住額頭,精致的美甲敲打著太陽穴,嘴裡用和她的外表絲毫不搭的語氣碎碎念道:「完蛋了,不過這樣居然都能再續上前緣,真是命硬啊這倆人。」
聽到這裡我的大腦已經快要宕機,但我還是抓住了緊要的一點,問她:「所以你和蘇遠林,從始至終隻是朋友關系?」
「應該算是,兄妹。
「但是這個事情幾乎沒有人知道。因為,我媽媽,是我們那位人渣父親的前未婚妻。」
說到這裡,劉鹿放下杯子,苦澀地笑了一笑,和我講了自己家庭的故事。
原來,當年劉鹿的母親和蘇遠林的父親是青梅竹馬,從學生時代一起走過來的情侶。中專畢業以後,蘇遠林的父親分配到蘇遠林外公的單位,而劉鹿的母親分配到鄰市。蘇遠林的父親儀表堂堂,青年才俊,被蘇遠林外公一眼看中做女婿。但他從始至終也沒有說自己已經有未婚妻,就這樣和蘇遠林的母親結婚生子。
蘇遠林母親懷孕的時候,劉鹿的母親也懷孕。渣男一直以工作忙,反正都訂婚了為理由,說等過了月份,給她們母子掙了安家的錢再結婚。
於是,等到劉鹿母親生下劉鹿的時候,也是她知道自己這個十多年的愛人早已經把她和女兒拋棄的時候。
劉鹿母親不顧月子抱著劉鹿趕到鄰市,想要向渣男問清楚,渣男卻再次哄騙,發現甜言蜜語已經沒法騙過自己曾經的未婚妻後,當場翻臉,把她們趕了出去。
沒出月子的劉鹿抱著病重的劉鹿,隻能縮在三無小醫院的床上。
最終這一切還是沒有瞞過蘇遠林的母親。她得知一切後,沒有絲毫猶豫,和蘇父離了婚。
而最後也是她,給沒有錢照顧孩子的劉鹿母親送去了救命的錢和補品。
劉鹿活了下來,她的母親卻從此失去了自己的人生。
她的整個事情已經在原來單位傳開,那個年代,沒有人管你是不是受害者。人言,從來是可畏的。甚至到後來傳出是劉鹿的母親故意做小三的流言。
劉鹿的母親愛情沒了,工作也沒了,整個人大受打擊,精神開始出問題,後來被診斷為精神分裂。劉鹿也半被寄養在蘇家。
家庭是劉鹿心中最重的傷痕,她從來不會在學校提到任何有關家裡的事情。為了保護她,蘇遠林也絲毫不會提。
舟山畢業旅行那一晚的第二天,也是劉鹿的母親在精神病院中去世的那一天。劉鹿收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她悲痛之下慌亂無措,一大早便找到蘇遠林告訴他這個消息,於是我那一天早上在陽臺看見的,正好是這一幕。
「後來遠林哥哥找不到你,想到你是不是看見了我們在一起,他徵求了我的同意,要把這些告訴你,你沒有收到他的消息嗎?」
我想到了被我刪除的所有聯系方式。
「對不起,阿姨的事情,我很遺憾。」
劉鹿擺了擺手,聲音有些微哽咽:「都過去了。我覺得對她來說,可能也是解脫吧。」
我一聲嘆息。
「所以,遠林哥哥大學一直喜歡的那個人,是你啊。」劉鹿仿佛突然醒悟般說道。
我猛地抬頭,不敢置信,蘇遠林一直喜歡我?
劉鹿說她一直都知道蘇遠林心裡有一個人,但是她和蘇遠林的朋友都不知道這個女孩是誰,蘇遠林也並不肯說。她隻好先扮演惡毒白月光,幫蘇遠林擊退了很多學姐學妹。
她那時也一直很疑惑,為什麼明明喜歡,卻從來沒有見蘇遠林主動出擊過。
直到那次畢業旅行後,她看到蘇遠林後來那麼著急地尋找我,才知道蘇遠林當年一直一直喜歡的,是我。
16
我氣喘籲籲地下了車,在回家的路上狂奔。
我想要大叫,想要大喊,但什麼都沒有我現在要見到蘇遠林的心情急切。
我想要告訴他,蘇遠林,我也喜歡了你好多好多年。
從一開始就是你,始終都是你,
隻有你。
還有,我要正式向他坦白一切。
可是當我回到家後,卻看見蘇遠林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這個時間還沒有到燃燃睡覺的時候,通常蘇遠林都會陪著燃燃嘰嘰喳喳玩鬧。
可此刻,沒有燃燃的吵鬧,沒有兩人的歡聲笑語。
一片寂靜。
「燃燃睡了。」他抬起頭看見我,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而後目光又落到手中的東西上。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張卡片大小的照片。
那張我和他坐在樹下長椅的背影。
這張照片當年單被我洗出來,存在我的錢包夾層。
蘇遠林開口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和喑啞:「燃燃說,這是爸爸。她聽見過媽媽對著這張照片說的話。
「她說,自己很想爸爸的時候,就會親親這張照片,可是卻不能告訴媽媽,因為媽媽會不高興……」
蘇遠林艱難地吞咽了剩下的話語,然後閉上眼,手無力地捂住眼睛:「煙煙,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我是不是可以知道,自己錯過了多麼重要的東西。」
17
我和蘇遠林已經有一星期沒有說話了。
他仍然會照顧燃燃,會接燃燃去幼兒園,晚上再送回來,並且會給加班晚歸的我做好飯,卻在我回到家之前離開。
我嘗試堵過他,他卻每每都能避開我。
那天面對著已經看見照片的蘇遠林,我拼命解釋,語無倫次地坦白了一切。
我可以理順一切邏輯、順序,卻獨獨否認不了一個事實——
我在發現自己意外懷孕後,並沒有告訴蘇遠林。
那時候我剛經歷過「表白即失戀」,想徹底放下這個人,發現自己意外懷孕的第一反應,也是,打掉她是我最理智的選擇。
可是啊,這世上偏偏有一種心情,叫作放不下,還有舍不得。
我舍不得。
舍不得感覺到寶寶第一次在肚子裡動的時刻,舍不得做 B 超時看見的身體內孕育出的這個小小生命萌芽。
所以那一刻,我做出留下她的決定,和蘇遠林沒有關系,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我是真的想要自己把她好好撫養長大。
即使到現在,我仍然覺得自己當年沒有錯,而蘇遠林,更沒有錯,他被動地承受了這一切。
隻有一種錯,叫作陰差陽錯。
傷害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