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抱著我和我倚在沙發上;
四姨太捂著耳朵愣在一旁。
那時候可真好啊,
日本人沒侵略我們時,一切都好,
若要說不好的,
怕就是江禮在那時的冷漠了。
199.
冬天最是寒冷了,
我咳了幾下便出了血。
平日夜裡採秋都是有空陪我的,
卻偏偏今日李醫生請假,
採秋去頂他的班給病人做手術了。
好冷啊,
病房裡寂靜如死水,
我覺得就是今晚了。
我還沒有聽到他們勝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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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能死,
我強撐著身子,
想開口喊醫生,
可我的血一股一股地從口腔裡湧出來,
胃裡、肺裡,絞痛不已。
完了!
我徹底要完了!
我在大牢裡也沒有這麼絕望過,
我想用敲打聲吸引醫生過來,
可是我發現自己完完全全地使不上力了。
200.
死過一次的人,
何再畏懼死亡呢?
不,我應該已經死過無數次了。
但我就覺得,
好可惜啊……
我這一生實在是太可惜了。
記得剛嫁入江家時,
我瞧著那幾位夫人太太的,
本以為是一場你爭我搶的豪門恩怨,
可大家心裡卻都有了那麼點兒感情的。
我不似大夫人溫柔,不似二姨太美豔,不似三姨太活潑,更不似四姨太機靈。
我是那麼的平平無奇,
那麼被硬加進來的五姨太。
但那時的日子卻是最無憂無慮的,
後來我被許知言救了,
他對我而言自始至終都是恩人,
若不是他救我那一命,
或許我真的就……命喪黃泉,
再也不能為家國做貢獻了。
可笑的是,
也沒做過什麼貢獻吧,
不過是多了一份綿薄之力罷了。
最可恨的,還是森村幸子這種漢奸了,
她身世確實可憐,
不知道我死後她會不會開心啊?
哦對了,
我還說想替尤子問問看,許知言對她的心意呢。
看來如今是問不了了。
201.
江禮,
我死後,你能把你寫的信燒給我看看嗎?
若你舍不得,就在我墳頭念給我聽好了。
還有那張床頭櫃上的照片,
可惜帶不走了。
以後我的墳旁要四周都種滿桂花和梅花,
這樣夏季和冬季我便都能賞到花了。
若有時候你帶了酒來,
也為我酌幾杯吧,
我怕那時我會饞的。
要是有桂花糕,那肯定是再好不過了。
我死後大家可都不能哭啊,
本來還想短暫一生過得絢爛點兒的,
沒承想就這樣要離開了。
雖遺憾的事還有好多好多,
可這樣也好,
剩下遠大的理想,
就靠各位同志實現了。
……
此時的月亮應該已經升起來了吧。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腳步聲,
是江禮來了吧?
是他了。
我感覺到他抱起了我,
我聽到他在叫醫生,
此時他應該很慌張吧?
我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和救我出牢的那日竟一模一樣。
心跳聲?
我想起來了,
拍婚紗照的那一日,
那個心跳聲也是他的,
我似乎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意,
口腔的血再次湧出,
來不及了,
我在他的耳邊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要記得,我。」
……
完。
番《韶華不為少年留》
-尤子篇-
說來這些經歷也讓人笑話,我的身份與許教授是萬般不同的,可就因為那日看了他一眼,我便記住了那些與他一起的美好時光。
1.
許知言教授是順華會的人,這也是多年後我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在那之前我都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其實還蠻意外的。他長得白淨,若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學校裡的學生。
當然,那時的那位旁人怕就是我了。初來乍到的我不是很懂中國話,剛下黃包車我便被他撞倒,手裡的書更是落在地下。
那時的日子確實是最快樂的。他說了抱歉後抬眼的那一下,我是真真正正地心動了的,往前在日本和井村哥玩鬧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其實我並沒有因為我倆的身份而怎麼擔憂過,反倒是他,隔著我的兄長正田次郎,同我有些疏離。
我的兄長死於 1940 年的上海,是被許教授和江少帥解決的。在場的似乎還有《上海日報》的陳記者,當日的場面我記憶卻是深刻。
最沒想到的是,兄長竟會用幸子姐姐的身體擋向他射來的子彈。幸子姐姐本就是中國人,好像曾經還是江少帥的妾。
那個場面我確實是驚住了,剩下的我就隻知道是一片混戰了。後來兄長的手下得了兄長去世的消息,立馬帶我坐上下一班的輪船回了日本。
自此,就是現在了。
打打殺殺的那些事我都還歷歷在目。
我老是會想起記憶中的那個有著理想的許教授,他不似江少帥一般意氣風發,卻最是溫潤了,
我怕就最是喜歡他這一點吧。
在學校的時候我就那樣跟著他,他老是說他有事有事有事,一次,兩次,三次……後來我便理解了,他是順華會的人,他是與我兄長對抗的人。
他發表的《海棠舊夢》《亂世浮生》那些書,後來我才讀懂的,全是為了自己的家國。
他是有著遠大理想的人,而我卻是攔住他實現理想的人的妹妹。不,其實最主要就是,我是日本人,而偏偏侵略他們的就是日本人。
回到日本後,我沒有再見過許教授,也不知後來的他有沒有萬事順意。
還有……
也不知道許溫羨老師過得如何。
許老師是我從前在中國教我鋼琴的老師,如果她知道現在的我是一位鋼琴家會不會很欣慰?
許老師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得像月牙,但在後來我就不常看到她笑了。
特別是當初在牢裡的時候,許教授唯一一次主動來求我幫忙,就是在那時。
當時真的就隻有我能進大牢去看許老師了,我也沒想到她會是那個樣子,骨瘦如柴的,
似乎受了許多幸子姐姐的折磨。我那時確實不懂,為何會這麼對許老師?後來我才知道,幸子姐姐的腿傷,就是許老師打的。
我回到日本後有想過去看許老師,不知道她有沒有和江少帥在一起。
在大牢裡時,我會偷偷地去看她幾次,有時候會看到她自言自語說著什麼,有時候會躺在草席上睡覺,但更多的,是看見她就那樣靜靜地抬頭望著那小小的牢窗,似乎是那唯一的光亮能救贖她了。
在那時我總會在暗處偷偷地流淚,許老師念得最多的,怕還是江少帥了。
恍惚記起她教我彈琴時,彈到關於愛情的曲子,她便提起過她曾經的丈夫,似乎就是那江少帥,我有過耳聞。
我也有寫過很多信去許老師的舊址,可沒有過一封來信。
1960 年的時候,我已快四十,被請到上海演出。曾經的地方如今確實變了,許老師的舊址還在,可人我似乎再也找不到了。
江州大學也完完全全變了樣,恍惚曾經的一切都是一場奇幻的旅行。我生在日本,可我也痛恨當初日本的罪行。
看著這些車啊、人啊從我身邊過去,再想想許教授,我怕隻能嘆一句: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啊。
完。
番外《雪滿頭》
-念羨篇-
江先生很喜歡院子裡的那兩顆金桂和蠟梅,每到下雨天,他就坐立難安,怕枝兒被折斷。
我便吩咐了幾個小廝做了棚子,夏季下雨時就撐起來。
我伺候先生已經快一年了。先生對我有恩,我家人被日本人殺害,是先生在街頭救了我,給我取名,念羨。
念羨……
我喜歡這個名字,先生給我的一切我都喜歡。
初來這裡時,先生就讓我近身伺候,他知道我懂得感恩,所有萬事都相信我。
先生總是躺在院內的躺椅上,愣愣地望著那兩棵樹,旁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似乎有很多心事。
雖說是近身伺候,可我從來沒有進過先生的書房。
先生每天都會待在裡邊半小時或是一小時,他不讓下人們進去,裡邊的衛生也都是他自己打掃的。
1950 年的開春,我伺候先生有足足兩年了。
那天有一位叫陳初韻的陳小姐帶了好多禮物來見先生,著裝打扮十分時髦。我瞧了樣,猜想多半是先生的舊識。
陳小姐不讓我通報,說要給先生一個驚喜,我便帶著陳小姐進去,先生果然見了她很歡喜,我沒有見過先生那個樣子。
先生去年曬幹的桂花,我拿來泡了一壺茶,給陳小姐倒茶時,她誇了我一句機靈。
「老江,你這宅裡機靈丫頭哪裡來的?我改日也去得一個。」
先生眉眼一笑,指著我道:「世間獨有,你怕是得不到這麼好的。」
「多謝先生和陳小姐誇獎。念羨嘴巴愚笨,並不機靈,端茶倒水之事也都是先生教得好。」
「你說你叫什麼??」
我愣了愣,如實答道。
「念羨。」
「先生親自取的名字。」
陳小姐聽後,臉色一變,沒有再笑,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們先下去吧,我和陳小姐還有些話要說。」
之後先生遣散了下人,我便不知道他們再說什麼了。
我不懂為何陳小姐聽到我的名字臉色就變了,到底有什麼含義呢。
1950 年的夏季,桂花樹開花了,滿院的桂花香,先生聞了也特別高興,
我似乎又找到讓先生高興的方法了。
我剪了幾枝桂花插在先生房內的花瓶裡,再做了些桂花糕,先生喜歡聞桂花的味道。
我把桂花糕端給先生時,他直直地看著那桂花糕,後竟紅了眼圈了,這是先生第一次在我面前這樣。
「先生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沒事,隻是我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
先生抹掉淚水,又裝作若無其事一般,之後他就把桂花糕端進了書房。
夏季的雨來得確實猛烈,桂花受不住大勢,一顆一顆地掉在泥地裡,我趕緊讓下人把棚子撐起來,免得先生瞧見又要心疼好一會兒了。
-
那日先生出了趟門,我和幾位丫鬟下跳棋,手裡的彈珠沒拿穩,滾啊滾啊,滾進了先生的書房裡。
先生不讓我們進他的書房,可缺了顆彈珠我們玩不了,我便趁先生不注意偷偷地溜去書房,說實話我也是挺好奇先生的書房裡有什麼的。
書房並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房內彌漫著桂花香,其實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桌上那張結婚照,照片背後寫著「溫羨」二字。
溫羨。
我大概知道我名字的意義了。
溫羨,念羨。
也許她就是先生的愛人。
怪不得陳小姐聽到我的名字後是那樣的反應。
我看著裡面的陳設,幾乎全是有關於這位「溫羨」小姐的,看得出來,先生很愛這位溫小姐。
隻是為何溫小姐不回來找先生呢?我本以為他們之間有何誤會的,可看到先生寫的那些信我便全都了然了。
「吾妻溫羨,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推著你看梅花,可笑我院裡的梅花沒有那時和你一起的好看。也不能怪梅花,怪我身邊沒有你,我做夢夢見你拉著我的手,說讓我記得你。阿羨,我記得你,我如今都還記得你,隻是現在物是人非,眼前再也沒有你。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5.12.7」
「吾妻溫羨,上海的雨說下就下,前些日在許知言那裡搬了株桂花,給院裡的梅花搭個伴兒。那桂花脆弱,禁不住風吹雨打,沒幾下就死了,後來我又搬了一株壯一點兒的,許知言那家伙還調侃我一通,讓我給他三塊,我竟還給了!唉,糊塗糊塗!若下次他找我尋陳初韻的下落,我定不告訴他!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6.7.19」
「吾妻溫羨,半個月前上海新開了一家服裝店,我今日特地去瞧了一眼,給你買了件白色旗袍,想等你回來的時候穿給我看,可轉念發現你已離開我多年,我們的結婚照一直放在離我心髒最近的位置,這樣就會永遠記住你。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6.10.12」
「吾妻溫羨,告訴你個好消息,採秋上次替我瞧病,說我的相思病症狀比先前好多了,就是不能讓我太想你,我直接說不行,吾愛吾妻,眾人皆知,若讓我不念你,那我還怎麼活?採秋如今是仁德醫院的主任,她醫術高明,唯一遺憾的就是你離世那日沒能救回你。阿羨,希望你不要怪她,她為此想到就落淚,每次我就在一旁遞新手絹讓她擦眼淚,唉,我都替你哄怕了。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8.5.4」
「吾妻溫羨,我今日趕街碰到一位乞丐的小姑娘,她長得和你真像啊,恍惚一看還以為是你回來了。我把她收留了,幸得她感恩,伺候得體,人也很機靈,也能摸清我的喜好,我給她取名,念羨。念羨念羨,我念吾妻了啊。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9.8.1」
「吾妻溫羨,新中國已經成立,我們的理想都已實現,我就知道當初的奮鬥是正確的選擇!隻是如今你不在我身邊,讓我甚是想念。許知言後知後覺明白了陳初韻的心意,特地帶了好多燕窩來問我初韻去了哪裡,其實我之前懷恨在心他收了我三塊錢,但想想還是如實告訴了他。今天一早的火車去到江南,他如今漫漫追妻路還遠著呢。阿羨,我一切安好,勿念。1949.10.1」
「吾妻溫羨,我那日收拾書房瞧見一個木盒,裡面有一封信,似乎是我寫給你的,我竟然不敢打開看,我好慫……阿羨,一切安好,勿念。1949.11.4」
「吾妻溫羨,江南確實很美,同遊的沒有你,再美的風景又如何呢?今日……一切安好,勿念。1949.11.8」
「吾妻溫羨,想你的頻率越來越多……盼你回來……勿念。1950.1.7」
「吾妻溫羨……勿念。1950.4.26」
「吾妻……勿念。1950.5.16」
……
這一封封先生親自寫的書信,我竟看得都淚流滿面,所以溫小姐到死都不知道先生愛著她,先生一直一直都愛著她。
溫小姐喜歡梅花,所以先生院裡的梅花一直開得甚好;溫小姐喜歡桂花,所以先生就去許教授住所搬了一棵。
先生每日都會盯著那兩棵樹發神,先生在等溫小姐回來,可是溫小姐卻是回不來了。
先生的書房裡,全是關於溫小姐的東西。先生沒有放下溫小姐,也沒有放下曾經的自己。
我被這兩人的愛情觸到了。先生愛小姐,卻不得已藏在心裡;小姐以為先生不愛自己,怕說了自己的心意又被拒絕。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就那樣錯過了。
隻能嘆一句可惜了吧。
-
入秋的時候,陳小姐和許教授結婚了。
先生雖喜靜,但陳小姐特地發來的喜帖讓先生去喝喜酒,先生竟沒有拒絕。
陳初韻小姐和許知言先生的婚帖。
先生嘆氣道一句,他倆兜兜轉轉,還是在一起了。
唉,可惜先生和溫小姐卻是陰陽兩隔。
先生獨自一人去了婚宴,我便拉著婆媽媽求她教我練字,我隻識字,但並不會寫。曾經先生給過我筆墨,歪歪扭扭地寫著我的名字,不好看,屬實不好看。
婆媽媽是管家一把手,以前是伺候大夫人林氏的,聽說林大夫人知書達禮,書畫琴棋一一精通,婆媽媽也耳濡目染。
可婆媽媽不願意,不過也是,她都很老了,因為先生對她有恩她才一直不走,如今就管著宅子裡上上下下的大小事。
我還在婆媽媽口中知道了好多先生和小姐的故事,總的來說也確實悲劇。
-
冬天的時候,天空下了好大一場雪,先生又自己出去了,我可能知道,他是要去看看溫小姐。
果然,先生那日帶去了梅花枝和桂花釀,回來的時候,明顯看出他喝了好多酒。
他站在梅花樹底下,我站在先生身後,撐著油紙傘,生怕他淋了雪凍著又染上風寒。
「阿羨啊,十年了,我等你十年了,你為何不回來見見我?阿羨,你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你就回來看我一次好不好?」
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先生眼角的淚水,那是溫小姐死後,他第一次哭出來,那悄無聲息的淚水。
先生心裡的十年之約,溫小姐怕是不會再赴了... ...
那一日過後,先生的身體越發不好,婆媽媽想了好多法子,看了好多醫生也無果,先生是想小姐想得病著了。
-
1969 年冬天的時候,
我已經陪在先生身邊有二十年了。中途來來回回走了好多人又來了好多人,就連院裡的兩棵樹都長大了,但隻有我一直陪著先生,先生也一直念著溫小姐。
先生如今真是老了,他漸漸地記不清一些人,除了溫小姐。
院裡隻要樹枝被風吹動,發出響聲,先生就會問我:「是阿羨回來見我了嗎?」
又或是愛國青年們慕名而來時,他也會說:「快開門,阿羨回來找我了。」
可待我開門後,他又沮喪著說:「原來不是她…」
那天先生告訴我,他想要去院裡看梅花,我推來輪椅後,他說他想走走,我便撫著他去到後院,五分鍾的路,我們走了許久。
夕陽落下時,
我們到了,先生身子骨不好,我便給他抬了許教授送他的太師椅。
這一次,先生坐在梅樹下,他說了許多話,都是關於溫小姐的。
「那一年,她嫁給我時才十八歲,小小的個子,走一段路,幾乎有一半是跳著的,那時候的她性格開朗得很。」
「後來不知怎麼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你知道嗎?她死去時也才二十左右,就那時候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怎麼就被現實殘害成這樣。」
「她到底還是不知道我的心意,到底還是覺得我不愛她啊。」
他說我和溫小姐長得有點兒像,便問我是誰,他真的老了,什麼都記不清了。
我說我叫念羨,是伺候了您二十年的丫頭。先生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讓我給他拿件衣服,他說他有些冷了。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
我回來時先生已經安安靜靜地離去了,我瞧那梅花花瓣兒飄落到他的手心裡,
我知道,一定是溫小姐原諒他了。
番外《舊夢引》
-
吾妻溫羨:
我今日得了上好的洋墨,第一個想到是送給你。可你愚笨,也不愛這些玩意兒,所以我隔日便吩咐下人端你一碗桂花糕嘗嘗鮮。
也不知你吃沒吃,那是我親手下廚做的。廚房的婆媽媽還嘲笑我手笨,我一共做了六塊,自己舍不得吃,便全留給了你。
阿羨,請原諒我對你的疏離與冷漠,及不關心與不體諒。實在是奸人當道,江宅裡出了間諜,若我對你露出有一分情愛,怕就怕以後你會成為敵人威脅我的把柄。
阿羨,你要理解,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可我如今還不能說,你一定要再等等我,等這亂世不再是亂世,我一定再一次八抬大橋地娶你回家,並且告訴你我一直未曾開口的情意。
阿羨,我聽恕意說,你特別喜歡桂花。記得年少時你為了替那桂花遮雨反倒淋湿了自己,那一日似乎與今日的天氣差不多,雨並不是淅淅瀝瀝地下,而是毫無徵兆地襲來,就像你毫無徵兆地離開我。
我並非沒有想過這一天,不過那死去的人竟然是你。怪我一直忙順華會的事情, 而讓你們被日本人掠了去,我派人找你,一直地未曾有你的消息。
他們都告訴我, 你已經死了,可我不信, 我感覺你還在,我有感覺的。
阿羨,我後悔當初沒能對你萬般好,可我又慶幸沒有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心。日本人想要軍統為他們賣命, 綁架了恕意,他們威脅我, 甚至壓迫其他百姓,我不得不交出一部分兵權給他們, 自此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漢奸狗。
三姨太,江禮初戀,留洋歸來的千金小姐,陳初韻。
「—阿」再然後我去了延安、蘇州、廣州、重慶多個地方執行任務,認識了許多與我共同想保家衛國的同志,中途我一直派人繼續找你。就在兩年後的某天, 傳來了你的消息,我加緊完成任務後回到了上海。
上級讓我與同志們接頭,傳達刺殺日本人的命令, 可我沒想到與我接頭的那人竟然是你。
是你, 我苦苦尋了兩年的,吾妻溫羨。
阿羨, 你不知道當日的我見到你是多麼激動!我真的好想抱住你, 告訴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可我必須要裝得風平浪靜,但心底其實已經波濤洶湧。
阿羨,我本不願你趟這渾水, 可你竟已經加入了順華會,更沒想到當初是許知言救了你。
在之後的任務中,我就隻能盡力在保護你的安全,後來我把軍火送往前線,才不得不託許知言照顧好你。
此行兇險, 我要是稍微有個不注意, 便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羨, 這封信我寫完後會託初韻轉交給你,你一定要打開看看。我怕這次的假死成了真死,怕我的心意你一直都不曾知道。
阿羨, 我愛你。
我很早以前就發誓要娶你, 可我真的有無數的不得已。
阿羨,你要理解我。
若我這次平安歸來,把侵略者趕出中國後, 我定八抬大轎地來娶你。
阿羨,你一定要等我。
阿羨,你要記得我。
—— 江禮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