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書瑜推開房門。
喊了一聲:「成成——」
許是看到空蕩的房間,失落了一瞬。
不過片刻,她就恢復了往常的神態,一如往日那般從容。
她看不見我們。
成成好像知道了,也明白了。
他問我這是為什麼。
我說:「我們現在在兩個世界。」
可他問我,另一個世界是哪裡,哪裡又是另一個世界。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索性就沒有回答。
一直聽不到我的回答,他纏著我非要個說法。
還不等我再次跟他講,就見傅時錦拿著一個 U 盤,跑到書房找宋宴舟。
陳書瑜抬眼看了他一下,隨即又回到工作中。
所以,他訕訕地站在原地。
直到陳書瑜再一次抬頭,問他:「是有什麼事情嗎?」
疏離得,仿佛不像是之前的有情人。
Advertisement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他用手指捏著那個 U 盤。
我看清楚了,是我的。
不行,不可以。
我想抓住他的手,可一次又一次,我的手從他的手上穿過。
陳書瑜,那是我的東西。
無聲的吶喊,她根本聽不見。
在心裡我希望陳書瑜可以攔住她。
我不想讓我的年少時期,出現在傅時錦的面前。
可我阻擋不了他,隻能將眼睛閉上。
他顧自將 U 盤插在主機上。
年少時的我,一瞬間躍然在屏幕之上。
我手裡拿著相機,在跟陳書瑜打招呼:「今天,又遇見你了。」
隻拍了一個陳書瑜的背影。
那個時候,她還穿著校服,馬尾在背後晃蕩。
不經意回頭一笑,就是那樣地好看。
隻要不是周末,總能在我的相機裡看見陳書瑜的身影。
她走過的路我都走過。
我喜歡她,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誰我都不曾說過。
最後幾張,是在陳書瑜被劫走之前的照片。
那天,陳書瑜約人去看之前的老師。
那個地方很偏僻。
聽人說了,我也想去湊一個熱鬧。
卻不承想,車子走過小巷子的時候,陳書瑜就被人拖走。
被拖去了一個很是偏僻的水庫。
我的錄像隻到了水庫那邊。
別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隻見錄像變成了一個黑點。
她掃過傅時錦的臉,啞聲問道:「傅時錦,是誰救了我?」
傅時錦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她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我看著她,隻覺得可笑。
曾經我一遍一遍問她,她從來不信。
可這麼一段沒有因果的視頻,她突然就覺得是我救了她。
我跟她說過,我沒有虧待傅時錦,是他選擇離開她的。
可她也不相信。
結婚這麼多年,她從未信過我。
成成拽著我的衣角,問我:「那是媽媽嗎?」
「是,那個時候她才十六歲。」
多好的年紀啊。
就是一個這麼好的年紀,我差點溺死在水裡。
至此,討厭一切關於水的東西。
可是成成喜歡海,陳書瑜也喜歡。
我沒想到,最後我的結局,還真是在水裡溺死的。
電腦屏幕一黑。
倏地,又蹦出另一個視頻。
是在我走的時候錄的。
我將一切,都跟陳書瑜說了。
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可我錄這個視頻的時候,一滴淚都沒掉。
這是我僅剩的自尊與倔強。
我說:「陳書瑜,成成走了。」
我說:「陳書瑜,以後再也不見了,這樣你就再也不用煩我了。」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就在桌面上嗡嗡作響。
我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號碼。
那頭說:「你好,是宋宴舟的妻子嗎?我們發現有一具無名男屍浮在水面上,疑似是宋宴舟……」
後面的話,我沒有聽清。
隻看到陳書瑜手上的手機,落在地面上。
屏幕上出現了裂痕。
而她的眼眶裡蓄滿了眼淚,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問對方:「您好,您能再說一遍嗎?」
「怎麼可能是宋宴舟——」
「他那麼自私自利,永遠都隻顧自己利益的人,怎麼會選擇自殺呢?」
陳書瑜的低聲喃喃,猶如一把刀,狠狠地刺向我。
其實她並沒有說錯。
我的確是自私自利,將宋家的一切佔為己有。
可如若我不如此,恐怕早就被我的那個繼母吞噬,一分一毫都不會留給我。
【9】
陳書瑜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
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傅時錦伸手環住他的腰,似乎是要上演一場溫情劇。
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輕聲說道:「我還在。」
可這一次,她卻伸手將他推開了。
低聲說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這一瞬間,她好像信了我所有的話。
可是,這不重要了。
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了。
那天,她扶著傅時錦離開,抬起手要打我的那一刻。
我的心,就已經死了。
「你愛我就是因為我救了你?」
陳書瑜的目光掃過他,低聲一笑,反問道:「你說,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怎麼會發生後來的這一切?」
「可陳書瑜,宋宴舟沒有跟你說過這一切嗎?」
說過的,我都說過的。
隻是她不信。
她像是被人重重一擊,腳步往後一退。
目光突然看向了我。
也不知道,這一刻他是否能看見我。
不過三秒,她就將眼神移開,低聲說道:「我得去三亞了,他們還在那等著我。」
我看到我的屍體的時候,下意識往後一退。
都被泡發了,根本看不出是誰。
陳書瑜也看不出是誰,就自顧自盯著,跟我說:「對不起。」
我聽見了陳書瑜,可這一次我不原諒你了。
她去了我生前住的酒店。
將我的遺物拿回來,處理我的後事。
成成看著陳書瑜,又看著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黑白無常找到我和成成的時候,我倆正在海邊看海。
漆黑的一片,也不知道看什麼。
無常問我:「你要回去嗎?」
「我不回去了。」我低聲應道,看向他,「我能把陽壽換給我兒子嗎?」
「他還小,對人世還有貪戀。」
白無常搖搖頭,將我們帶了回去。
我問成成:「你想回去找媽媽嗎?」
她點頭。
那天,我想了無數的辦法,求遍了所有的神。
孟婆松口了。
決定和閻王商量一下,給我求求情。
最終將生死簿裡的名字,換作我的。
他走的時候,我親自將他送到門口。
成成抓著我手,問我:「爸爸,你不走嗎?」
我看著他,搖搖頭:「走不了了,爸爸走不了。」
他的魂魄回到身體裡。
時光扭轉回了她住院的那一刻。
他的身邊守著的人,從我,變成了陳書瑜。
成成睜開眼,沒有看見我。
問陳書瑜:「爸爸呢?」
她說:「去另一個世界了。」
成成問他,另一個世界是不是有很多漂亮的小衣服,是不是想去哪裡去哪裡。
我看到她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眶裡的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卻沒有回答滿滿的話。
無常問我:「你後悔嗎?」
我答:「不悔。」
陳書瑜她不愛我。
如若愛,為何我活著的時候不信我?
如若愛,為何要等我死了,才給我機會告訴她,成成出事了。
我跟在無常身後回了地府,又喝了孟婆湯。
在我走過忘川的時候,孟婆問我:「你後悔愛過他嗎?」
我說:「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選擇劇本,那我不會再選他了。」
我後悔愛上陳書瑜了。
她招搖地出現在了我的青春裡。
讓我無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如果這輩子有劇本的話,我不會再一次地選擇愛上她的。
宋宴舟番外
在我看到宋宴舟視頻錄像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窒息,他的眼淚就在眼眶裡。
他的失望好像要和眼淚,一塊流下來。
可那不是我認識的他。
和他相識那年,他二十四歲,第一次出現在談判場上。
利索地將案子拿下,與我握手的時候,輕挑了一下眉:「陳總,往後還請多指教。」
他年輕,果敢,敢想敢幹。
將宋氏一個那麼老的牌子,做成了一個年輕的牌子。
可我知道,他身後有人在制止他做這一切,想要將他架空。
所以他想與陳家聯姻,用陳家的勢力,脫離宋家。
可我不想聽從家族的束縛,固執地想脫離陳家。
可我沒想到,他在看見我與傅時錦拍婚紗照那天,就已經暗戳戳地安排傅時錦離開北城。
所以在我知道墜機新聞的時候,恨不得將他掐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傅時錦。
可那時候的我,不愛宋宴舟。
我討厭他的裝腔作勢,討厭他的不擇手段。
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個好丈夫。
在家裡, 他將一切都料理得極好。
陳家上下,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
在結婚的第三年, 我意外懷孕了。
那一刻,我接受了所有,同時期待這個生命的到來。
成成的到來, 讓我成了一個母親。
我也在學著與宋宴舟友好相處。
我們的關系,似乎上前了一步。
可不承想,就是這個時候,傅時錦回來了。
他生病了, 身邊也無人照料。
我想我應該替宋宴舟贖罪。
如若不是他, 他應該也不會離開北城。
可我忘了, 他沒有登上那趟航班。
隻知道,他死裡逃生不容易。
所以在盡可能地補償他。
那天下班,手機沒電關機,我陪傅時錦去打針。
什麼都沒聽見。
不知道宋宴舟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可我也不知道, 我為什麼沒有看見他給我發的消息。
在我看見他的屍體那一刻,像是有一塊巨石, 將我的心砸塌了,疼得喘不上氣。
這一刻我才知道, 我愛他, 習慣了他存在的一切。
我跪地祈求他回來。
可他再也不會回來。
沒有過多糾結。
「這「」將他的後事處理完。
他異父異母的弟弟, 走到我面前,狠狠地給了我一拳。
跟我說:「宋宴舟那年差點淹死在河裡, 就是因為你,這輩子他最討厭水了。」
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不,是我不信他。
他都跟我說過的。
第一次跟我說的時候, 是在情動時,他抵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邊輕聲問我:「陳書瑜,救你的如果是我,你還會這麼恨我嗎?」
我笑了一笑,看向他:「宋宴舟,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像你這麼自私的人,還會救別人?」
嘲諷之意蔓延。
他也隨著我笑了一笑, 說:「是啊, 我這樣的人,都是要人命的, 怎麼還會救人命?」
斂去笑意,將自己清洗幹淨。
就沒有回臥室,而是和成成一起窩在那個小床上睡了一宿。
忽然,我又想起之前宋宴舟問我:「陳書瑜, 你說以後我死的時候誰會知道?」
見我沒有什麼回應。
他自顧自說道:「應該隻有風知道吧。」
我將成成安置好, 去了那片海域,感受到水將我淹沒。
窒息感慢慢傳來。
那天,宋宴舟在害怕嗎?
恐怕是疼得沒有知覺了吧。
宋宴舟如果有來生,換我來找你好不好?
我看見宋宴舟了。
他笑著站在我的面前, 低聲跟我說:「陳書瑜,不會有來生了。」
「陳書瑜,來生我不會再到你的身邊。」
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