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瞬間就直起了身子振振有詞道:
「創建對象都不會,JAVA 入門最基礎的知識,這都搞不來還學什麼計算機。」
「你問他,有好好看過菜鳥教程嗎?」
19.
我簡直要被沈極理直氣壯的歪理整神。
晚上八點,窗外的風忽地大了,一股一股灌進了客廳,吹得沙發上的書哗啦啦地響。
我跟沈極去陽臺把衣服都收了起來,我媽看著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強降雨,連著明後天兩天都會是雨天。
「會是暴雨麼。」
沈極關上玻璃門,自顧喃喃了一句,絲毫沒有提問的意思。
我離他近,聽見他的聲音後就仰起臉看他:
「怎麼,你是想去雨中奔跑一圈,釋放被壓抑已久的天性?」
「是我想還是你想?」
沈極低頭輕笑:「這次樓被封了跑不了,」
「下次你要去的話,我還可以提前給你買個頭盔防摔倒。」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哼了一聲,轉頭回了房間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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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家裡門窗緊閉,外頭呼嘯的風聲卻越演越烈。
暴雨是在突然間傾盆而下,我掀開被子準備上床的時候,頭頂一道震天的響雷,兀地轟得我胸口一窒。
我下意識望向窗簾那邊,再爬上床關掉了燈。
不一會兒,即便背著身體,屋外閃電劈開的亮光也霎時穿透了我的房間,讓我感覺到了刺眼。
我在黑暗中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開始數羊。
我不怕打雷,也不怕下雨。
隻是我的睡眠一向很淺,稍有動靜就會被驚醒,帶著耳塞對於我來說也沒太大效果,它僅僅是隔絕了外界大半響動,而我胸腔裡心髒跳動的聲音,卻會被數倍放大,清晰得讓人清醒。
等我數到一百五十七的時候,窗外又是一道沉悶的轟隆。
風挾裹著雨,接連不斷地撞向窗戶,撞出一陣又一陣的晃動。
我睜著眼,大腦放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幻聽出了隱約的腳步聲。
「好好,」
隔著木門傳來的音色帶著試探的意味,我一下坐起了身,瞄著門的方向有些緊張。
「好好…」
門外的音量低了下去,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這什麼情況?
沈極?
夢遊了嗎??
我猶豫了幾分鍾,門口那邊也沒了其他動靜。
要不要去看看?
我的腦子裡開始冒出各種夢遊殺人案,抖抖索索地摁開了燈,又拿到手機退出了超級省電模式。
然後。
看著十分鍾前沈極給我發來的消息,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21.
打開門,入眼的就是一團被子。
那團被子在我開門後蠕動了幾下,沈極便從裡探出了頭。
「好好…」
他的頭發被蹭得凌亂,像是剛蹲在地上似的,等我開門後就唰地站了起來:
「剛剛打雷了,我怕你會害怕。」
「…」
他裹著被子,堵在我房門口正色道:「但是別擔心,我專業哄睡,」
「不論是海的女兒還是白雪公主,我都下載了正版全文,」
「保準聽得你這輩子都膽大如我睡得香甜。」
我抬頭,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沈極,原來你怕打雷啊。」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講,我的人設裡沒有這個設定。」
沈極狡辯:「我是擔心你會害怕得睡不著——」
我點頭,單手扶上木門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別擔心,我不害怕,也睡得著。」
就在我把門推到一半時,沈極卻忽地從被子裡伸出了手撐住門:
「對不起,」
他再次陳懇道:「是我害怕。」
「所以,可以哄哄我睡覺嗎?」
22.
沈極的尾音上揚,像極了在撒嬌。
「我要聽莴苣姑娘。」
他躺在地上,被子半邊墊半邊蓋,連枕著的枕頭都是我親情贈送的小醜魚抱枕。
「聽你爹。」
我斜眼過去:「隻有海的女兒,愛聽不聽。」
「哦…」
沈極側身:「那好吧,你講咯。」
他閉上眼睛,睫毛微顫,毫無防備的安靜模樣讓我一下看走了神。
就連室內的燈光都偏愛他的那張臉,黃白暖色籠在沈極的身上,無端溫柔。
「嗯哼?」
「怎麼不說話?」
興許是我半晌沒出聲,沈極復又睜開眼睛疑惑:「要我給你傳個全文文檔嗎?」
「麻煩閉嘴,謝謝。」
我回神,心底暗惱沈極怎麼不是個啞巴。
「咳,」
我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用幾句話概括全文,一分鍾結束哄睡。
我開口:
「很久很久以前,海裡住著一條小美人魚,」
「她在海裡的生活無憂無慮,卻生在福中不知福,要學朵拉去冒險。」
「噗…」
沈極拉起被子遮臉,又含羞帶怯地露出一雙眼睛:
「對不起,你繼續。」
「…」
我冷冷瞥他一眼,不緊不慢續道:
「在她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被允許浮上了海面,這時,一艘大船駛近她的身旁,而船上的人正在為一位王子慶生…」
「小美人魚被王子英俊的面容所吸引,對王子一見鍾情。」
「天賜良機,大船被暴風雨摧毀,王子也旋即落入海裡。」
沈極把臉埋進被子,望向我的目光在逐漸減弱。
他似是重新合上了眼皮,還輕輕哼了一聲。
我講著講著,聲音便不由自主地放緩,腦海回憶著情節,驀然沒了敷衍的念頭。
「小美人魚請求巫婆,把自己變成人類,她要去告訴王子,是自己救了他,」
「但巫婆要小美人魚的聲音作為報酬,並告訴小美人魚,她每走一步,腳都會像刀割一樣疼。」
窗外的風聲時強時弱,我靠在床頭,身側安靜,都不知道我的故事是在講給沈極聽,還是在講給自己聽。
「小美人魚的姐姐們用頭發換取了一把尖刀,」
「她們告訴小美人魚,如果把這把刀插入王子的胸膛,她就能重新回到大海。」
沈極的呼吸早已變得平緩,我偏頭看著他入睡的側顏,沒有繼續再講下去。
誰能想到,我跟沈極還會有這樣相處的時候。
關上燈,伴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陷入沉睡之前,我似乎聽見了沈極在說話。
他說:
「小美人魚把刀扔進了大海,」
「她變成了泡沫。」
23.
我好像,夢見了沈極。
是ŧŭ̀₍十六七歲的沈極,高中時期最顯眼的那個存在。
情竇初開的年紀,我早知道他是不少女生愛慕的對象。
沈極打籃球的時候,場外一定爆滿,體育課休息時必須得繞道走開,不然從籃球場擠不出去,也就去不了小超市買零食。
沈極在食堂的時候,一定要端著盤子走遠一點,不然就算坐下了,也會被人守著催促快點吃完,她們要坐這裡,看沈極吃了什麼菜。
沈極每到第二節課,就會在樓道望風,所以一定要在第一節課下課就去上廁所,不然等他一出教室門,圍在他身邊的人就會多到需要一直說"麻煩請讓一下"。
我有幸,分班的時候跟沈極當過一次同桌。
他的桌上永遠不缺早餐和零食,運動後也永遠不缺飲料和礦泉水。
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就會有人遞上自己的筆記問他需不需要看看,而他隻要稍稍點頭,就會有若幹人主動過來給他講題。
那時候的沈極,性格就跟他的長相一樣,冷淡,漠然,又疏離。
他有著自己的交際圈,所以對其他的人一概不大理睬,話少,也不愛笑。
他會把出現在桌子上不明是誰送的早餐扔掉,會把其他班女生悄悄放在他桌上的飲料和水拿給起哄他的兄弟。
他會一眼不看地扔掉抽屜裡被包裝得漂亮的情書,也會面無表情地拒絕攔住他表白的學姐。
他高冷得像別人都欠他錢一樣,拽得像誰惹他都要立馬幹架似的。
所以,當沈極會傻乎乎咧開牙戳我手臂讓我理他,在課外碰見我會大喇喇招手給我打招呼時。
我就被孤立了。
我是個書呆子,卻不代表我會遲鈍到連自己的自行車輪胎被人劃破時也沒有感覺。
我的書,我的卷子我的文具會無緣無故消失,然後我總會在垃圾桶找到它們。
我不住校,第二天來教室的時候,椅子也經常會不見蹤影。
諸如此類,在我放學回家被一群女生攔進小巷的時候,達到巔峰。
如果不是保安巡查得及時,我可能不僅僅是挨幾個巴掌,被踢幾次肚子。
她們罵我婊子,說我勾引沈極,又笑我不要臉,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
可是,
那時我並不喜歡沈極,所以我覺得委屈。
我不僅請班主任調開了位置,還一次又一次地給沈極難堪。
我會一把拍掉沈極給我買的零食,在他笑著過來問我怎麼了的時候起身走掉。
我會無視他出現在我眼前時的一切,但即便如此,那些人卻又會為沈極打抱不平。
總歸都是我矯情,不知好歹。
沈極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慢慢的,他也就不再靠近我,不再跟我打招呼說"嘿,秦好"。
偶爾我們會在樓道遇見,也是如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連視線都不曾交匯。
我以為,我跟沈極的交集到此為止。
我不覺得我欠他,高考以後,我甚至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拍畢業照那天,突然有人問我喜歡什麼樣的男孩。
我想了想,然後回答:
「平易近人的,親切的。」
我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又望向了遠處的天空:
「還要笑起來好看的,」
「要是能逗我開心,那就最好啦。」
24.
第二天我醒來,沈極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手邊放著小醜魚抱枕,我抓了抓頭發,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我慢吞吞起床,拉開了窗簾,屋外還在下雨,不過雨勢已經小了很多。
走出房間後的安靜讓我有些不太適應,我眯著眼晃到廚房,沈極正穿著圍裙在攪雞蛋。
「我媽呢。」
我手肘撐著牆壁揉眼睛:「現在幾點了。」
沈極朝我走過來,抬頭磕了磕我腦門:「才八點,今天解封了,阿姨和叔叔說去車站接你奶奶。」
「我奶奶來啦?!」
我捂著腦門,頓時清醒了不少:「不是,今天就解封了?我爸媽什麼時候出去的?!」
「怎麼,還擔心被看見我在你房間嗎。」
沈極勾了勾嘴角:
「我倒是想被看見,可惜就怕你生氣。」
「我生什麼氣,」
我抱手莫名:「你自己怕打雷過來的,說出去是你被嘲笑才對。」
「哦,一個陌生男人,因為害怕打雷所以和自己女兒同處一室——」
沈極點著腦袋靠近我:「好好,你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呢…」
我被他叫得一激靈:「你吃錯藥了嗎今天?」
「正常點兒行不行,別那麼叫我。」
「為什麼?」
沈極不依不饒地把我逼得後退:「我為什麼不能叫你好好?」
「叫你寶寶你說不行,叫你好好也不行,」
「在叔叔阿姨面前叫你秦好就算了,為什麼現在還要讓我喊全名?」
「當然不行!!」
我聽見沈極那聲寶寶,驚得瞪大了眼:「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言辭!」
「哦,什麼言辭?」
沈極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我覺得我已經很注意了。」
我咽了咽口水,一時間分不清他是單純把我當成了好朋友,還是在戲謔我。
「你,你有對象——」
我有些結巴,手上的動作也有些慌亂:「這種,這種稱呼不能隨便亂叫,雖然你可能覺得,嗯,我們關系可能比較親近一點,」
「但是,就,既然你已經有了女朋友,那就,呃,還是得跟異性朋友保持一點距離,注意一下你的態度,不然這種無差別的行為,實在是挺,挺——」
「挺什麼,」
沈極眼底的笑意驟然降至冰點,在我說不出"挺像渣男"這四個字的時候,他倏而開口的語調冷得我一顫:
「秦好,你再說一遍。」
「我有什麼對象。」
沈極反問的語氣咄咄逼人:「你說誰是我對象?」
25.
「我,我怎麼知道?!」
沈極的變臉變得我措手不及,反駁他的時候,我的語氣裡還帶上了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埋怨:
「你自己有對象了藏著掖著,」
「你不想給我說難道還要我巴巴貼上來問嗎?」
「秦好!!」
沈極磨牙,打斷了我怒道:「你最好給我說你現在是在開玩笑——」
「是你在開我玩笑!」
我拍開沈極的手,掩著心底漸湧的難過:
「對!我是傻是呆!但我也沒有蠢到連別人的眼色都看不清,」
「你不想說就不說,愛跟誰交往就跟誰——」
「秦好!!」
沈極氣到手臂青筋暴起:
「你他媽的耍我呢?!」
「你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都忘了?!」
「合著我眼巴巴等著你公開,結果你讓我跟你保持距離還說我亂搞??」
我被他吼得一愣,見慣了沈極沒皮沒臉的模樣,現在他這種兇到迫切的樣子,屬實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秦好,」
似是發覺他的語氣嚇到我了,沈極深深吸了一口氣,捏著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閉上眼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