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頌寧卻垂下眼。
“你還記得,我當初騙葵葵說我有未婚妻麼?”
“那其實不是空穴來風,未婚妻這樣的存在,我除了在國外名著上看過,就隻在哥哥身上見過。”
“哥哥他,是真的有未婚妻。”
“如果說世界上隻有一個女孩對他而言很特殊,那個人一定是她。”
陳清霧怔住,瞪大了眼睛。
這件事,許頌寧也是去年才得知的。
家裡要求保密,但他還是說出來了。
那年國慶節後不久,許頌寧給他哥哥打電話,質問道:“你是在跟我玩蒙太奇嗎?”
他第一次說了重話,目的是讓他哥哥停止玩弄女孩感情,尤其是玩弄陳清霧的感情。
但許鳴珂畢竟是哥哥。
於是他又苦口婆心勸了陳清霧很久。
但陳清霧也是個倔丫頭。
最後,許頌寧意外得了哥哥未婚妻的事,反倒不再勸了。
果然不久後,他們就徹底分開了。
陳清霧苦笑,“或許是因為婚事,他越來越厭倦我了。不過我們最後分開的契機,其實是因為你,小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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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第一次許頌寧打電話拜託許鳴珂見陳清霧,隻是單純熱心。
但接二連三,許鳴珂就能察覺到不對勁了。
陳清霧清楚記得。
在那間寬敞的辦公室裡,那雙眼睛寒光似劍,緊緊盯著自己。
她已經觸碰到他的逆鱗。
冰冷的嗓音冷酷道:
“我弟弟,他是我最珍視的家人。我至今都後悔八歲那年的頑皮導致他病發,更後悔父母吵架沒能及時出現保護他。他是一個心性善良的病人,但不應該成為被你利用的工具。”
於是那一天,他們斷幹淨了。
許鳴珂做事向來果決狠辣,一旦決定的事絕不回頭。
陳清霧再也沒有聯系到他。
不過或許是念在陳清霧對他的感情是這麼多年裡最純粹無雜的那一個,他給出承諾,以後如果需要他幫助,可以聯系何翊全權代他解決。
但也僅僅是幫助,他們之間不會再有感情了。
燈火璀璨的維多利亞港。
陳清霧換上了一身素白衣裳。
她向來喜歡這樣平淡的顏色,但這幾年穿得很少,因為許鳴珂不喜歡。
她將胳膊搭在欄杆上,眯眼看著五彩斑斓的遊船緩緩駛出碼頭。
雖然那年國慶後許鳴珂再也沒有帶她來過。
但是僅僅那一次,她就愛上這裡了。
熱鬧又喧囂的城市,華麗又燦爛的夜景。
“他的婚禮我不去了,你替我去看看吧。”陳清霧說。
葵葵在電話另一邊嘟囔:“你不去,我也不去。”
陳清霧笑,“你不去,讓小寧兒一個人去?”
“他在家裡跟國寶似的,又不會磕著碰著他。”
“那你們的演奏怎麼辦?”
“……”
陳清霧又笑起來,“去吧。回來跟我說說婚禮漂不漂亮。”
“但是——”
“葵葵,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你。”
“什麼?”
“我要去紐約了,在香港過完最後一個月,回去看看我爸媽,接著就出發。”
葵葵更加緊張,“怎麼這麼著急?等等,你一個人去這麼大老遠的地方嗎?”
“別擔心,我學金融,紐約就是我最好的選擇。小翊已經把衣食住行都安排妥當了,我去了,隻管為事業努力奮鬥。多好的事兒啊,盼也盼不來的。”
葵葵猶豫著,想再勸她,但已經不知道怎樣勸阻。
最後隻能咬著唇道:“清霧,你以後一定會是我們小組最有出息的那個。”
陳清霧仰頭哈哈笑起來,恍惚間,記起那些年一起罰抄英語單詞的時光。
她、葵葵、小安,他們三個人總是打打鬧鬧的,前一秒剛吵架,後一秒老師宣布聽寫,他們就能立刻和好。
互相偷看、互相遞紙條。
那樣的時光,好像已經過去一輩子了。
十月十五日。
許家長子的婚禮如期舉行。
那一天,葵葵整個人都是緊張又懵懂的。
她實在沒有辦法衷心祝願許鳴珂新婚快樂,索性一早就跟著樂團來了後臺。
許頌寧問起來,她說自己還要再練一練。
這場婚禮非常特殊。
它並不是想象中的奢華盡顯,但它排場不小,低調內斂又嚴肅,處處警衛嚴格,來賓更是保密級身份。
他們單是從車裡下來,便是具象化的權利在握。
葵葵隻能茫然的坐在鋼琴前。
她好像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好像突然刷新了不少。
先前或許還沒有深刻的體驗,此刻當真到了如此大場面下,她無比深刻認識到:
她和許頌寧完全不是一路人。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來自赫赫有名的家族,一個卻隻是超市小老板的女兒。
他們怎麼能走到一起呢?
他哥哥和清霧,不正是擺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麼?
她正迷茫著,旁邊的女孩忽然開口:“首席,您來了。”
葵葵微愣,回過頭,一眼便看見身穿黑色西裝的許頌寧出現在門口。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周身滾燙的血液瞬間齊齊往頭頂上湧動。
前些天,許鳴珂把婚禮樂曲部分交給了許頌寧。
那之後,許頌寧每天都在練琴,還找來了樂團朋友們,以及那位深藏不露的趙老師。
他準備得很充分,甚至包括從不在意的外表。
他穿了一套正式又嚴格的黑色戗駁領西裝,質地精良考究,褲線邊角都熨燙得筆直銳利。
前額頭發梳起,給那張向來溫柔平和的臉平添幾分英氣。
他從遠處而來,長腿輕邁,皮鞋穩穩踏在紅色地毯上,高挑傲人的個子,劍眉星目的臉,處處是奪目和尊貴。
葵葵看呆了。
許頌寧對旁邊點點頭,徑直朝她走來,來到她身後。
“還有哪裡不熟練麼?”
許頌寧沒有看她,俯身扶住她的肩膀,垂眸望向了黑白琴鍵。
他的手指落在琴鍵上,白淨有力,直直彈奏下去,曼妙的樂曲立刻從他指間流出。
“待會兒彈67小節的時候再留心一下,不必著急,按照這個速度就可以。稍後我們再排練一次,這裡如果實在彈不好,那就放心交給我吧。”
他今天應該是擦了香水,馥鬱柔和的木質淡香,雅致且深邃,緩慢侵入了葵葵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葵葵的心髒砰砰亂跳,手指也縮到了一起。
她現在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把身邊的人按進自己懷裡,親吻他微涼的薄唇、芳香的脖頸……
“葵葵,怎麼了?”許頌寧問。
葵葵宛如大夢初醒,抹了一把臉坐直,手指僵立在琴鍵上,“沒沒,沒什麼,就,就是第一次演奏,還是和你四手聯彈,有點慌……”
許頌寧笑著摸摸她腦袋,“別怕,一切有我在。”
他的指腹一如既往細膩溫柔,從她發間掠過,仿佛留下了那誘人的香氣。
葵葵咬著牙,心慌意亂。
管他是不是一路人呢,今晚先給他辦了。
先前許頌寧術後一年的復查結果顯示恢復的非常好,遠超醫生預期。
當天她太高興了沒顧得上,現在被他勾得心裡直發痒。
婚禮如常順利舉行。
各個環節圓滿成功。
結束後,許頌寧被長輩叫去了前廳。
原本葵葵也要跟著他去,但她年紀尚小,沒做足心理準備,今天狀態也不佳,隻好和樂團成員們一起待在後臺。
剛才的演奏非常順利,大家都沒有出錯,免不了熱烈的討論。
葵葵正跟他們聊著,程小安忽然打來了電話。
接通後就是劈頭蓋臉一句:“怎麼一天都沒看到你,你丫反了天了玩消失?”
葵葵說:“早跟你說了我在後臺演奏呢!還有,你今天說話得注意著點!”
“放心吧,我在外頭。”
“在外頭?這就要走了,不等等我嗎?”
“嗯,準備回去跟老爹學法語了。”
“哦那……”葵葵剛要開口,突然想到什麼,“等一下,學法語幹什麼?你該不會是——”
程小安的語氣很輕松,笑了笑。
“我外婆有倆兒子。我爸來了成都,我大伯就留在巴黎。大伯這些年在巴黎搞出一個小產業,嗯……你說巧不巧,剛好,和潋伊姐姐那邊有一點點合作。”
“什麼?你想幹什麼?我去,我警告你,別亂來啊!”
“慌什麼?我也不能一輩子這麼安逸,男人總得有點事業吧。”
葵葵很難把他和男人兩個字結合到一起。
“那你學了法語就要回法國嗎?什麼時候再回來啊?”
“嗯,我想想啊。”
“你小子該不會要留在巴黎吧!”葵葵情緒緊張,拔高了嗓音,“不行!不行!你要敢不回來,我這就買票回成都把你家偷了!”
“……”程小安咬牙,“死丫頭,精神病院不收你,來我這兒霍霍是吧?我爸媽還在這兒呢,我不回,難道等他們來巴黎嗎?”
葵葵趕忙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嚇死我了。”
程小安噗嗤一笑,又緩緩道:“不過咱們下次見面,應該得是幾年後了。”
葵葵愣住。
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他們三個人將在三個地方開啟陌生而遙遠的旅途,未來或許還會重聚,但已是遙遙無期。
葵葵緩慢放下琴蓋。
看著上等的鋼琴黑漆面裡,映出了自己悵然若失的臉龐。
不舍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晚上。
葵葵先回到霞公府,獨自一個人坐在床上。
沒過多久,許頌寧也回來了。
他順手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劉姨,急匆匆直奔房間而來。
他沒有問原因,隻是上前溫柔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