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答:“我要立刻見到他。”
“不行,你知道他的情況,現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
“我沒有胡鬧。無論怎樣,我一定要馬上見到他。否則如果他還能醒來,我會立刻告訴他當年那封信是你寫的,他從沒說過不愛我。”
許鳴珂皺眉,“鬱葵葵,我許鳴珂這輩子沒有被人威脅過!”
“如果不信,我們走著瞧!”
葵葵手指發抖,心髒幾乎要在胸腔裡跳成粉碎。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直接打破了她心裡所有預期。
她無法確定許頌寧還能不能等到手術,但如果再不來見他,或許連最後一面都沒有機會了。
許鳴珂安排了專車來接機,葵葵上車後,看見劉姨也在車內。
一路匆匆往醫院趕,意外的,葵葵還了解到許多曾經不知道的事。
醫院加護病房裡。
許頌寧獨自一人,雙目輕闔,神情平靜。
這麼久不見,他還是那副漂亮樣子。膚色雪白,頭發似乎長了一點,幾簇劉海微微觸碰到睫毛。
葵葵見過他很多次虛弱的樣子,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渾身插滿管子的樣子,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不再受他自己控制,仿佛隨時會停止。
她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他是個危重病人。
“我出於對你的信任,所以放你進去。”許鳴珂拉拽住她的胳膊,濃眉緊擰道:“沒有十足的把握,看他一眼就出來,不允許刺激到他,也不允許久待,我不希望任何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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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葵已經換好無菌服,點頭道:“好。謝謝你,許鳴珂。”
空曠寬敞的病房。
蒼白明亮的白熾燈。
以及生死未卜的愛人。
葵葵深吸一口氣,半跪在床邊,握緊他冰冷的手指。
“小寧兒,我知道了很多事,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我知道你這個小騙子很愛我,知道你沒有什麼未婚妻,知道你為我鋪好了錦繡前程……你親手種了很多向日葵。”
葵葵的呼吸忽然停滯,眼淚無法控制的往下滾。
她的嗓子好像被人死死掐住,難以喘息,難以發出聲音。
手指忍不住的顫抖,她既害怕又後悔,心裡像藏了萬千根鋼針利刺。
“我還知道,當年我家起火,你因為過於擔心病發嚴重,當晚被送去急救。我還知道,你一周前已經站不起來,還悄悄坐著輪椅又來成都看我。我還知道,你——”
葵葵再也說不下去,腦袋深深垂下。
她記起在出租車上,那位溫和慈祥的保姆淚如雨下,說許頌寧執意要再去成都,但很遺憾,這次他待了足足三天,卻一次也沒有見到她。
握在她掌心中的手掌修長纖細,沉寂許久的手指隱約發抖。
他做事向來很努力。
那虛弱的小指努力往內勾動,僵硬又緩慢的勾住她的食指。
氧氣面罩下,薄唇微微顫動,嗓音低啞。
“好了……別說了。”
第52章
許頌寧醒來後又在加護病房躺了幾天。
他這次暈倒是因為出遠門過於勞累導致的心髒病發, 十分兇險,雖然現在挺過來了,但對後續要做的手術影響極大。
因他之前服用過免疫抑制劑, 現在身體免疫力極低, 醫生也不再允許葵葵進去了, 葵葵隻能在外面透過玻璃看看他。
他那天隻是稍稍恢復了意識,狀況依然不佳,常常獨自一人躺在病房裡疼得皺眉發抖。
沒當這時葵葵就迫切想要進去抱住他安慰, 但隻能在走廊急得團團轉。
終於第四天時, 陳清霧來了一趟。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 好說歹說把精神快要崩潰的葵葵勸回去休息了一天。
葵葵這次來北京是不難想象的匆忙, 什麼東西也沒帶。
許鳴珂的助理給她安排了酒店和用車,陳清霧又細心的幫她添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
葵葵這幾天不眠不休, 精神也著實耗費過大, 抵達酒店後就睡了過去, 一覺便睡到第二天。
她睡到中午醒了一次, 看了幾眼陌生的環境, 又睡下了。
一直到傍晚,有人撥通了她的電話。
她沒聽清是誰,隻聽見電話裡說:“小寧兒轉出加護病房了, 應該會想要見你。”
她腦子一激靈,又立刻趕了過去。
醫院走廊裡大家腳步都緩慢,隻有葵葵跑得很快。她喘著粗氣,一路直奔普通病房,推開門卻沒有看見許頌寧。
心裡又升起了失去他的恐懼, 她腦子很亂,隻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住院區域到處尋找, 心髒像人被捏住,一刻也不能喘息。
終於在繞了兩層樓後,在一條筆直的走廊盡頭,葵葵看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消瘦身影。
藍白病號服松松垮垮掛在他身上,他早已沒力氣推動輪椅,手指搭在腿上微微顫抖。
寬闊的走廊,轉角處隻有他一個人。
陽光無法照進來,慘白的廊燈照耀下,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蒼白纖細的男人,精致瘦削的臉上神情恍惚,眼裡無光失魂落魄。
葵葵拔腿朝他奔去,想要狠狠抱住他,但還是及時停住,小心的他面前蹲下,輕輕握住他的手。
葵葵一開口,眼淚就往下掉,“小寧兒,怎麼自己一個人出來?”
許頌寧面上還有些呆滯,不可置信的垂頭看她,聲音微弱,“又不要我了……”
他的手指冰涼,指骨與經脈凸出,手背上滿布大片青紫,蒼白又無力。
“沒有的事,沒有不要你。”葵葵起身抱住他,他背後也有紗布,葵葵不敢用力,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心痛的窒息。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在成都時,她的離開給他留下了相當大的陰影。
回北京後他做過無數次噩夢,徹夜不眠和陷入崩潰都是常有的事。
數不清的夜晚他睜眼到天明,心裡是悲傷和悔恨,想起自己的種種過錯,又想起無法重來的人生。
那些灰暗的情緒徐徐發芽,像藤蔓一般牢牢鎖住他的心髒。
這次醒來後,沒有看見她。但他隱約中記得自己是見到過她的,還聽見了她的聲音。
許頌寧絕望的想著又是一場空夢,即便如此,依然不甘心,隻能自己出來尋找了。
不過還好,這次不是做夢。
“他才剛醒過來,身體太差了。不能下床更不能出去,受了風感冒著涼也很危險,勞煩你們把監測做得再完善一些。”
葵葵小心攙扶許頌寧起身,他低血壓低血糖嚴重,眼前一黑身子就不受控制往下栽倒,旁邊的幾個護工趕忙抱起他。
“您說的是,非常抱歉,這次都是我們責任。萬幸許先生剛才檢查沒什麼事,夜裡我們會再增派醫生隨時監控數據情況。另外,我們醫院保證絕不再出現這種問題。還請您見諒。”負責人誠懇道歉。
葵葵和護工一起把許頌寧送回床上,他面露痛苦,葵葵趕忙伸手託住他的腦袋,一點一點放回到枕頭上。
許頌寧還看不見東西,隻能憑感覺握住她的手,啞聲說:“對不起,我不應該自己出去的。下次不會了。”
許頌寧向來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但這次見面他的姿態越發低,甚至算得上卑微了。
唯恐她一個不高興再次離開。
葵葵心疼的摸摸他的臉。
其實不難看出,許頌寧心理方面已經出現了一點問題。
病人是很容易出現負面情緒的,許頌寧又是常年臥病,並且先前連受刺激,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我不會怪你的。”葵葵看著他額頭浸出的冷汗,“你隻是個小病號。”
葵葵轉身要去拿熱帕子,走出一步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緊握著。
他身體虛弱,稍一用力,手就忍不住發抖。
許頌寧視線模糊,眼圈也有些發紅,蒼白的嘴唇微張著,緩緩搖頭。
葵葵心下一酸,隻好回到床邊坐下。
慢慢入夜。
病房裡亮起了暖色燈光,周圍十分寧靜。
許頌寧下午又起了低燒,精神不佳,已經睡了很久。
黃昏時許鳴珂派助理來過一趟,後來一位姓劉的先生也來過,看他沒事,各自談了幾句便都離開了。
在外人面前,許頌寧還是從前那樣子,朗月清風笑容溫和,像一個無需擔憂的玩偶。
隻有他們離開,隻剩下葵葵時,許頌寧才會像一個有情緒的活人。
今晚劉姨也回去了,留葵葵在醫院陪護。
葵葵在浴室裡洗漱一番,換上睡衣,擠到了許頌寧床上。
“小心一些。”許頌寧嗓音幹啞,低頭看她。
他身上還處處插著管子,活動病床很窄,葵葵側臥著,兩手勾住他的脖頸掛在他身上,許頌寧怕她掉下床,又往裡面挪了一些。
“你別亂動。”葵葵伸出一隻手,探下去摟住了他的腰。
許頌寧很瘦,腰肢纖細沒有絲毫贅肉,葵葵一時沒忍住,悄悄捏了一把。
許頌寧身子僵硬無力,隻能微微偏頭往她身側靠了一些,無奈的笑,“這麼久沒有見過了,怎麼還能惦記著這些事……”
葵葵笑起來。
她懷裡抱著的,可是她幾個月來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男人。
他白淨光滑的皮膚、勻稱修長的骨架、清淺淡雅的香氣、甚至是柔軟細膩的發絲……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這樣一個人在懷裡,她怎麼可能不想這些事。
“小寧兒……”
葵葵抬起頭來緊緊抱他,手又開始不老實,一點一點往他脖頸上摸。
許頌寧隻是個剛從鬼門關走一趟的病人。實在沒什麼力氣,隻能躺在床上垂眸看她。
她膽子也逐漸大起來,探到耳後,解開他氧氣面罩的一側,伸長了脖子湊上前狠狠吻了他一口。
他的嘴唇還是一樣的誘人。
溫涼的唇瓣,唇峰唇角利落幹脆,揚起的弧度像藝術家精細刻畫而成,無可挑剔。
但葵葵再怎麼腦子糊塗,理智依然尚存,親完便立刻給他戴好了。
許頌寧嘴唇微抿,輕輕笑了一下。
葵葵摟著他脖子,“我可真是禽獸,見到帥哥就挪不開步,連小病號都不放過的那種。”
許頌寧微微勾唇有些困倦,閉上了眼睛,“你還見過誰啊。”
“我想想啊。”葵葵手指輕點嘴巴,“外院有個師弟很好看,個子高皮膚白說話很斯文,上次去華西,那邊有個師兄也好看,長腿細腰寬肩……”
許頌寧又睜開眼睛。
平靜無瀾的漆黑眸子,如潭水深沉,看不見什麼怒火,倒是有幾分委屈。
他什麼也不說,但葵葵知道他這個傻瓜會當真,還會難過。
“好啦!我騙你的!”葵葵握住他的手,注意避開他手背上的針,十指相扣。
“許頌寧,我對天發誓,我這輩子沒有見過比你還好看的人。”
“……”
許頌寧眼皮耷下,睫毛還同曾經一樣,又纖長又濃密。
“哪有發這種誓的。”他淡淡道。
葵葵笑,“那你想聽我發什麼誓?”
許頌寧閉著眼沒說話。
“好吧,好吧。”葵葵抬手撫摸他的臉頰,笑道:“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變過心。以前愛小寧兒,以後也愛小寧兒。”
許頌寧溫柔淡笑,想睜開眼,卻已經沒什麼力氣了。
發熱導致腦袋持續暈眩,他又覺得身體很沉很累。
他的氣息很弱,開口道:“我也愛你,向日葵小姐……”
葵葵笑著點頭,“我一直都知道。”
他們之間橫亙著許多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