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把一顆橘子完整剝開,遞到旁邊那女孩面前。
女孩轉過頭看她,一張白開水般清秀的臉。
“要來點嗎?我的手沒有碰到橘瓣。”葵葵笑起來。
女孩臉上表情很淡,笑容也微乎其微,“謝謝,不用了。”
葵葵無奈,“好吧。”
鄰座的女孩一路上都在看書,葵葵很快就無聊起來。
高鐵速度快通信基站也換的快,網絡信號不是很好,葵葵玩手機也玩得卡頓,實在太無聊了,她就隻能睡覺。
這樣一來,立刻就體會到七八個小時的痛苦了。
她這一路上玩也玩不好,睡也睡不好,坐得腰酸背痛,去上廁所時順便在車廂交節處站了一會兒眺望外面的田野,沒有舒心愉悅,隻有鐵窗淚的絕望。
葵葵暗戳戳發誓,再也不坐長途高鐵了。
列車在軌道上飛速行駛,外面的天從陽光明媚到日落西山,播報裡終於傳來了甜美的女聲:
女士們先生們,列車即將到達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北京西站,請各位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準備下車。祝您旅途愉快,期待與您下次再會。
葵葵像個步履蹣跚飽經風霜的老人,顫顫悠悠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心裡含淚吶喊:
終於到了啊!
她這一趟車坐了太久,從清晨坐到黃昏。
今年氣溫降得快,加上太陽已經落下,路上不少行人已經在短袖外加了一件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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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葵站在西站出口,冷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噴嚏。
“圍巾也得戴上。”
霞公府裡,劉姨幫許頌寧裝配好衣服兜裡的小藥盒,又趕忙把薄圍巾遞給他。
許頌寧已經太久沒出門了,身體又不好,不得不比別人都穿得保暖一些。
“記住了啊,千萬記住了,不能吃涼的辣的、刺激性的,遇到車子躲遠點,找些清淨地兒玩,最好別太多小朋友,當心被撞著,也別被……”
許頌寧微笑,“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前些日子隻顧著高興了,這兩天劉姨才擔心起來。
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讓他單獨外出了,以前上學在學校裡也是一直有老師看著,似乎從沒有讓他無人看管過。
“真的不要佟叔跟著麼?他不會影響你們玩,你走累了隨時坐車就行,在外頭打車多麻煩吶。”
劉姨還是有些不放心,把他衣服口袋裡的藥盒拿出來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才放回去,又伸手幫他理了理圍巾。
“沒事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想自己和她一起玩玩。”許頌寧說。
“哎呦,真是。”劉姨再不放心也沒辦法了,“行吧行吧,有問題一定要盡快聯系我們,聯系我聯系於教授聯系伊姐兒聯系誰都行,千萬別自己處理。”
許頌寧無奈又笑,“好。”
外面已是黃昏,夕陽的光把天邊雲彩染出一片片絢爛的暖黃。
許頌寧抬頭望了一眼。
像橘子。
許頌寧輕輕笑起來。
北京西站門頭建築很高,大氣恢宏,上面修築了一層仿古小閣樓,現代和復古碰撞,有的人覺得氣派,但也有的人覺得不倫不類。
葵葵心跳很快,兩手攥緊了行李箱立在門口。她仰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又轉頭看看身邊。
國慶假期旅遊旺季,人潮如海,每個人都來去匆匆,伴著行李箱拖動滾過地面咕嚕嚕的聲音以及馬路上車輛來往的聲音,世界是十分喧囂的。
許頌寧就在那時出現。
他個子很高,穿著一身淺色風衣,圍了一條灰白薄羊絨圍巾,長腿一邁,緩緩從黑色汽車裡走下來。
臉色蒼白,五官驚豔的年輕人,一頭黑發被風輕輕吹動,略略抬頭,淡然的眼神不偏不倚望著前方。
他身姿纖瘦面容俊逸,因為太過出眾,引得好幾位路過的旅客頻頻側目。
在到來前,葵葵想過很多遍他的模樣。
纖細和漂亮都不出所料,甚至那遺世而獨立的氣質都應和了葵葵的想象。
但真正見到他本人,葵葵依然被狠狠驚豔到。
皮膚細膩白淨,刀削似的輪廓,眉目之間藏著獨一無二的清貴冷冽,隨意舉手投足,便讓人平白生出不敢褻瀆的畏懼。
多麼完美的一個人啊,像是舊電影裡短短出現一瞬卻足以讓主角永世難忘的天之驕子。
人海茫茫,她根本無需去費力尋找他。
他隻要站在那裡,世界的中心就在那裡。
葵葵的心髒猛然一縮,甚至想要倒退幾步拔腿就跑。
他和他哥哥的確不一樣,他身上那不可觸碰之感更加強烈,她更不敢說話了。
許頌寧一眼就看到了她,朝她走過來。
他臉上神情淡淡,步伐不快,但走起路來衣擺和發絲都隨風飄動。
葵葵感覺腦子逐漸發麻,語言系統也開始混亂,她知道什麼叫一見鍾情,但她的程度比那還要深刻得多,她激動得都要哭出來了。
“葵葵同學,你好。”
溫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略帶笑意。
葵葵猛地抬頭一瞬,視線掃到他勾起的嘴角。他正低著頭,微笑看她。
啊……
能不能現在跑啊!
葵葵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看著他腰間漂亮的風衣結,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葵葵語無倫次,“你,你好……是,是許頌寧麼……”
許頌寧笑了一下,“嗯,是我。”
葵葵現在臉紅得發燙,粉紅的行李箱手柄幾乎要被她捏碎在手裡。
“我幫你拿行李吧。”許頌寧伸出手。
葵葵低著頭,看見那隻修長纖細的手。
居然比視頻裡還好看十倍不止!
葵葵往後退了一小步,“不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拖著就好……”
葵葵微微咬牙,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可真是個合格的網絡鍵盤手,在網上什麼話都敢說,前些天還敢拿稱呼的事逗許頌寧,這會子見到他真人了,居然緊張成這死樣子,這像什麼話!
葵葵咽了口水,“我,我們去,吃飯?”
許頌寧又笑,“好。”
北京西站內部道路復雜,出來過後倒是明朗開闊,葵葵小時候倒是來過幾次,許頌寧則是從沒來過。
兩個人一起走在路上,許頌寧在外側,溫聲問她:“有什麼想吃的麼?”
葵葵搖頭,“沒有查過,你有什麼推薦嗎?”
她抬頭,剛好撞見許頌寧一雙清潤的黑眸,嚇得又趕緊低下頭去。
許頌寧看得出來她很緊張,也不笑話她,隻是在腦袋裡仔仔細細回憶吃飯的地方。
他在外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忌口一大堆,又不能冒險,外面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所以通常都是在家裡吃。
許頌寧知道她坐車肯定累了,現在也不適合再精挑細選,隻能柔聲試探著問:“抱歉,我對吃一向不太了解。我家附近有個北京飯店,我去過,還不錯。今天可以先去那裡湊合一下麼?”
葵葵一聽,瞪大眼睛轉頭看向他,“你認真的?”
第15章
許頌寧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什麼?”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外表冷淡的高嶺之花竟然會露出這樣可愛的神情。
葵葵的緊張瞬間消散了不少,深深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笑了一下。
還真是不諳世事的小少爺。
“北京飯店是北京不錯的飯店,聽到你說湊合,它會傷心吧。”葵葵轉頭看他。
許頌寧垂頭看她,幾縷發絲被晚霞染成了金燦燦的顏色。許頌寧笑,“嗯,下次不這麼說了。”
葵葵稍稍放松下來,自顧自的說:“我小時候來北京,最愛吃銅鍋涮,我喜歡四川的香油碟,也喜歡北方的麻醬碟,風味不同各有特色。辣鍋得用香油碟,用麻醬的話,那辣油剛過去就給汙染了,不僅不好看,也不怎麼好吃,但是清湯鍋……”
葵葵在前面慢慢走,許頌寧就慢慢跟在她後面。
好久沒有出門了,也很少走這麼久,許頌寧感覺周圍的環境都像做夢一樣。
人來人往,汽車駛過紅綠燈,年輕人騎著自行車穿過斑馬線,旁邊有人打電話,還有手牽手的夫妻,男人手裡拎著晚上回家要做的菜。
街邊路燈掛著五星紅旗,天邊是燦爛的晚霞。
平靜和諧的街道,一個小小的人影走在他前面。
她頭發微卷身姿嬌小,穿著一條簡約白裙子,裙擺開闊蓬松,裙下是一雙紅色皮鞋,兩腿纖細皮膚白淨。
好像卡通動畫裡的小人。
小小的人兒拖著一隻貼滿可愛貼紙的中號行李箱,身上還挎著一隻綿軟的白色小包,絮絮叨叨說著話,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
但隻要和他視線對上,她就像受驚的小兔子,立刻把頭轉回去,臉蛋通紅。
這姑娘在電話裡可不是這樣的。
許頌寧不禁笑起來,邁步走到她身邊,俯身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
手指相觸,她的手更加溫熱。
“還是我來吧。”許頌寧說。
葵葵瞪大眼睛看他,臉頰紅得就像此刻天邊那晚霞。
兩個人在街道上走出很遠,許頌寧在心裡默默慶幸著,這些天無論多麼沒有食欲都強行吃了東西,藥也一顆沒扔,甚至還主動曬太陽補鈣,好不容易才把身體養回來一些,否則搞不好已經躺路邊兒鬧笑話了。
正想著,前面葵葵突然回頭,“咱們去哪兒來著?”
“……”
許頌寧笑了笑,說:“你愛吃銅鍋涮,那我們去一家銅鍋涮吧。”
“好啊。”葵葵也笑,微仰腦袋看他,“你能吃牛肉、羊肉嗎?”
“沒關系,我少吃一點。”
“我們去哪家呢?”
“……”
許頌寧再次沉默,停下腳步低頭思索片刻,拿出了手機。“稍等,我打電話問問。”
葵葵笑得更開心了,搖搖頭,“算啦,去東來順吧。”
來之前葵葵就能猜到許頌寧大概是沒怎麼和外面世界接觸過的。雖然不至於一無所知,但肯定是知之甚少。
現在這狀況也屬於意料之內。
葵葵選了餐廳角落裡一個偏僻位置,上了菜單也不打算問許頌寧了,自己一股腦全給點了。
“到底你是北京人還是我是北京人吶?”葵葵說。
許頌寧把她的行李箱仔仔細細推到座位裡面,輕輕拂開風衣坐下。
太久沒坐車了,出租車平穩性還極差,許頌寧有點頭暈,緩慢摘下圍巾疊整齊,片刻後才笑了笑看她。
“抱歉,上學的時候一學期頂多去學校十來天,小時候又很忙,沒什麼機會和同齡人出來玩,確實是見識淺薄了。”
葵葵微愣,“我沒有怪你,你很好。”
許頌寧笑著點頭,“嗯,謝謝。”
銅鍋周圍氤氲的熱氣像一道若有若無的屏障,把許頌寧那張蒼白俊俏的臉隔在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
他坐的很直,但整個人松弛又優雅。
貴氣十足。
等鍋裡丸子熟透的功夫,葵葵微低腦袋,看著面前的麻醬。
“許頌寧,我能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麼?”
許頌寧笑,“有多冒昧。”
“挺冒昧的。”
許頌寧無奈淺淺一笑,抬指揉了揉太陽穴,“嗯,問吧。”
“你……是不是非常受女生歡迎啊?”
許頌寧手指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