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笑起來:那你小時候會不會經常路過什剎海呢?
許頌寧:嗯。那會兒住在胡同。
葵葵趴在床上,閉上眼想象著。
或許有沒有過哪怕短暫的一瞬,他們曾經隔著人海,相望過呢?
不過如果是許頌寧,應該是從小就出類拔萃氣質非凡吧。
隻要見過,她就不可能忘了他。
許頌寧說:向日葵,作業寫完了麼?
葵葵回復:寫完了,和朋友們一起寫的,寫完對了答案,討論了幾道錯題。
許頌寧:真棒。
葵葵哈哈笑了幾聲,想了想說:許頌寧,你偶爾好像個小老頭啊。
許頌寧: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有原因麼?
當然。
葵葵又笑:你總是一本正經的,連誇人也像個老教授。
許頌寧好奇:那年輕人習慣怎樣誇獎對方呢?
葵葵:牛哇!
許頌寧那邊沉默了很久,半晌才發來: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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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葵又想笑,縮在床上蜷成了一團,手指緊緊握著手機,小心髒撲通撲通的跳。
最近因為開學,他們聊天的內容更多偏向了學校裡的事,偶爾也聊鋼琴,但聊得不多。
學校二樓的琴房裡有一臺立式鋼琴,葵葵偶爾會趁著體育課和課間休息獨自一個人去練琴。
許頌寧最近更新頻率逐漸恢復到和暑假時期一致,偶爾狀態不好就會拖一兩天,葵葵每次守在他更新第一線,但不再告訴他自己看了視頻。
許頌寧人傻傻的,或許以為她三分鍾熱度,已經不想學了吧。
夜晚,窗外的路燈亮了起來。
葵葵趴在床上戴著耳機聽歌,嘴裡輕輕哼著調子,抬頭望著路燈。
路燈是老式鐵藝路燈,通體刷黑漆,燈罩周圍擰著歐風的花朵。
許頌寧說醫生來家裡了,他需要配合做做檢查,葵葵就聽著歌耐心等他。
夏日的南方蚊蟲不少,葵葵看見窗外飛來兩隻小蚊子,它們剛落到紗窗上,或許是發現飛不進來,立刻調頭飛走了。
葵葵心情好,看什麼都覺得好玩兒。
耳機裡的重金屬搖滾終於播放完,葵葵看了一眼手機,還沒有消息。
他應該沒什麼事吧?
葵葵摘掉頭戴式耳機,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廚房覓食。
今晚媽媽回外婆家了,家裡就她一個人,她還沒吃飯呢。
葵葵沒心沒肺,哼著歌蹦噠到門邊,手指搭上門把手——下一秒,她忽然尖叫了一聲。
葵葵震驚的抽回手,看向自己瞬間發紅的手掌。
房間門上的金屬把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現在正燙得要命,溫度堪比剛燒開的水。葵葵看見自己指根下被燙得最狠的地方很快起了水泡。
“天!”
葵葵哪裡經歷過這麼離譜的事,轉頭就要去衣櫃裡翻點舊衣服出來墊著開門。
隨便拖了一件衣服出來,葵葵剛把衣服疊好放上去,卻看見門縫裡正在源源不斷漏出陣陣煙霧。
抬頭一看,天花板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聚集了不少這樣灰蒙蒙的煙霧,把房間裡的燈都掩蓋得若隱若現。
這下傻子也知道不對勁兒了。
她剛才聽歌太入迷,加上心裡有事,根本沒功夫管顧身邊的環境。
這滾燙的門把手,還有這可怕的煙霧——恐怕是外面起火了。
葵葵的心髒立刻猛然跳動起來,整個人汗毛倒立,飛撲到床上立刻撥打了媽媽的電話。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最近幾年外婆他們喜靜,家裡什麼電子設備都自動調小了聲音,加上媽媽現在大概在忙碌,葵葵打了五通電話過去都是無人接聽。
天吶!
葵葵幾乎要崩潰,又想給陳清霧打,但腦子一激靈記起陳清霧說過這學期開始她媽媽每晚都要收她的手機。
因為強烈的緊張,周遭環境似乎已經變得灼熱起來,葵葵急得想哭,煙霧越來越濃,她已經隱約能感受到那幹澀嗆人的味道,喉嚨仿佛被砂紙滾過。
“您好,是119嗎……”
葵葵渾身發抖,背靠著牆蹲在窗下,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努力說了自己的位置。
她心髒跳得巨大聲,咚咚咚地幾乎要把她的胸腔砸碎,吵得她腦袋也無法思考,亂成了一團。
手機剛從耳邊放下來,屏幕忽然亮起。
上面顯示著許頌寧的消息。
她沒看清許頌寧發了什麼消息,出於本能的,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第10章
許頌寧剛檢查完,簡單洗漱過後疲倦的躺到床上,手機卻突然反常的響起。
這個時間居然有人給他打電話。
許頌寧用了約三秒時間對這通電話感到震驚,接通後,聽到一個陌生的、顫抖的女孩聲音說:
“許頌寧,我,我家,起火了……”
在這之前,葵葵幻想過很多遍第一次聽到許頌寧聲音的場景,但從沒想到是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
她其實算是膽子大的女孩,所以她站在窗邊已經看了很久,猶豫自己要不要直接跳下去。
但她驚慌失措拿不定任何主意,隻能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把所有希望寄託到電話對面的人身上。
“二樓?樓下地面如何,有草地嗎?”許頌寧的聲音清澈幹淨,在少年特有的純粹中,又夾雜著穩定和從容。
聽到這聲音,葵葵漸漸的沒那麼害怕了。
“別擔心,葵葵。現在還沒有到必須跳下去的地步,當務之急,你先找一條毛巾、棉布或者棉裙子出來,把房間裡能用的水都潑上去,捂住口鼻,避免吸入濃煙。”
許頌寧溫柔的聲音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葵葵來不及思考,甚至顧不上回答,趕忙去衣櫃抽出一件裙子,把下午沒喝完的飲料潑上去。
轉頭回望的一瞬,葵葵看見門縫裡透出火光,房間門铰鏈旁蹦出了幾顆火星子。
葵葵兩腿發軟,恐懼的挪到窗邊,“好像燒得更……更旺了。”
“別怕,窗戶開著的麼?如果開著,把它關閉大半,留一點空間呼吸就好,不要讓太多氧氣闖進來。”
“好……”
葵葵的房間正對窗外是一片水泥地,再往前是一片湖泊,這個時間點沒有一個人在附近,並且恰好戶型獨特,左右二十米內都沒有鄰居。
並且因為她是女孩,本來聲音也不大,加上已經撥打了119,許頌寧讓她不必再大聲求救,節省力氣和氧氣,蹲在靠近窗戶的牆角掩住口鼻。
“別怕,我陪著你。”許頌寧那邊很安靜,隻有他溫和堅定的聲音。
“你要減少說話,另外注意觀察門口的動靜,如果有大量火光透進來,一定要告訴我。那時候消防車或許還是無法趕到,逼不得已,你需要做好跳窗準備。”
葵葵手抖得停不住,眼淚也接連不斷往下冒,“我,我好害怕……”
大半屋子已經被濃煙搞得面目全非,整片天花板已經被灰暗的煙霧覆蓋,牆體留下了可怕的黑灰。幸好這套房子裝修簡陋,沒有貼牆布牆紙,不至於瞬間把房間點燃。
“我會不會燒死在這裡……”
葵葵抽泣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像直抵人心髒的刀刃。
許依寧逐漸感覺到胸前傳來熟悉的滯澀和鈍痛感。
他知道現在說再多別怕都是徒勞,也知道他不能現在立刻去到現場解決事情。
他隻能嗓子發幹,竭力溫柔的安撫她:“葵葵,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想離開這裡,我——”葵葵坐在牆角抱膝縮成了一團,湿裙讓她的聲音越發顯得低啞,哭腔濃重。
許頌寧在腦子裡設想著種種即將發生的危險,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她那邊傳來一聲低啞的“砰”,緊接著她猛然尖叫了一聲。
這尖叫聲讓許頌寧的心髒猛然一顫,呼吸都立刻停止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隻能努力穩住語氣:“溫度上升,熱脹冷縮導致木質品內部破裂,應該是門快壞了……葵葵,別害怕。”
許頌寧攥緊了被子,用咳嗽壓制痛苦,平緩道:“現在出房間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直接跳出去,一個是用被子衣物連接窗戶緩降出去,你現在胳膊還有力氣麼?”
“沒有了,我,”葵葵低頭,看見自己的手依然抖得厲害,“我沒有力氣了……”
葵葵雖然在二樓,但這房子一樓作商用,層高約四五米,這高度說高也不高,但對葵葵這樣不常鍛煉的普通瘦弱女高中生來說,直接跳下去很可能會摔斷胳膊腿。
時間流逝的很快,煙霧越來越濃,但消防車仍沒有趕來。
起初許頌寧想著讓她能不受傷就不受傷,但時間不等人,再拖下去,毒煙恐怕要損傷她的咽喉和肺部,再稍有不慎就要出人命了。
“待會兒打開窗,會有大量空氣進來,可能導致火勢瞬間加大,如果再聽到巨響或者看到火光,千萬別害怕,記得一定要面向窗外跳,注意保護好頭部……”
許頌寧咳嗽一聲,低低的安撫她,“別怕,葵葵。不會有事的。你已經勇敢了。”
的確是到絕路了。
葵葵抹了一把淚,一隻手捂住口鼻,一隻手扶著窗沿搖搖晃晃站起來。
她因為恐懼早已經腿軟的不行,她也知道她自己沒力氣去做繩子緩降下去,隻能希望跳下去時盡量別死,也別毀容吧。
顫顫巍巍站起來,葵葵低頭才看見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聚集了好幾個居民。
大家正焦急的朝她揮手,地上堆了一些被子和衣物,還有居民正抱著被子趕來。剛才房間裡氛圍太可怕,她竟然一直沒聽見。
“葵葵!葵葵!”隔壁單元跟她媽媽關系不錯的王嬸子正在賣力揮手喊她。
“小心啊!小姑娘!”剛趕來的大叔也朝她大喊。
葵葵一聽到他們的聲音,眼淚更止不住了。
“葵葵,勇敢跳吧……別怕。”最後是電話裡許頌寧微弱的聲音。
葵葵無法作答,一隻手僵硬捂著口鼻,一隻手顫抖著搭到窗戶上。
因為熱氣源源不斷,內外已經有一定壓強差。葵葵一隻手扒住窗戶,窗戶卻紋絲不動。
下面的人也著急起來,葵葵幾乎崩潰,隻能扔掉湿裙子,兩隻手都扒住窗戶,狠狠咬牙,卯足了勁兒
“砰”!
正如許頌寧所說,窗戶打開氧氣立刻大量灌進來,躁動的烈火像一群歡呼雀躍的孩子,迫不及待朝葵葵奔來。
房間裡瞬間湧進大量火點子,勢如破竹,一刻不停要將她吞噬殆盡。
葵葵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房間,不敢再等,抬腿踩到窗沿,勇敢跳了下去。
隻是二樓。
隻是二樓而已。
一兩千公裡外的北京,夜色已經濃厚。
許頌寧緊皺了眉頭側躺蜷縮在床上,蒼白的手指死死攥著胸前的衣服。
那小姑娘跳下去過後應該是摔壞了手機,通話中斷,他聯系不上她了。
雖說高度不高,但對於平衡感差,或是過於緊張的人,無法調整下落姿勢導致摔到腦袋或脊椎也很有可能的。
剛才葵葵有多緊張,顯而易見。
“小寧兒。”劉姨輕手輕腳走進來,“今天還沒睡麼?已經十點過了哦。”
許頌寧整個人陷在被子裡,面無血色呼吸急促,緊閉雙眼搖了搖頭。
劉姨一看見他的神情,心裡頓時砸下轟隆隆一通雷——
突然發病了!
劉姨一刻也不敢耽誤,急忙轉身跑出去拿藥。
他這病晚上是個易發期,平時夜裡睡覺都需要劉姨定時來查看情況,從不會讓他無人照看超過三小時。
今天醫生做完檢查後,劉姨去仔仔細細了解了情況,按照醫囑調整了每日配藥,又向許潋伊和許家那邊兒匯報了病情,因為事情繁瑣,一直忙到十點。
沒曾想,這就出了事。
藥和水送到床邊,許頌寧堅持自己坐起來,艱難把藥吞了進去。
“檢查完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發作,是不是又摔著了?”
劉姨扶他靠床躺好,給他身後墊了好幾個枕頭,又要去安裝呼吸機。
許頌寧皺眉閉著眼,擺了擺手。
“沒事。”許頌寧忍著那接連不斷的悶痛和窒息感,低低咳嗽幾聲。
劉姨幫他蓋好被子,把藥放在床邊垂頭嘆氣心疼不已,“哎,前陣子養了那麼久,這才剛好一些啊。”
劉姨是在許家看著許頌寧長大的,一直當自己孩子照顧著,她最細心做事也最穩妥,因此搬家時就派了她來這邊。
但許頌寧這一兩年內身體越來越差,除卻其他客觀因素,劉姨偶爾也會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