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是孤專門為淮月及笄禮準備的裙子,怎麼穿在你身上?」
太子眉目冷沉,不自覺,便帶出了一國儲君的氣勢。
曲櫻無措地看他,可憐的樣子,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惜。她把之前對我和宋雙的解釋又說了一遍,末了,小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去把裙子換下來,還給姜姑娘。」
太子,「不必了。你穿過的衣服,怎麼可以再給淮月。另外,你應該對孤自稱民女。」
曲櫻意外地看著他,對面的男人沒有像以往那樣,露出心軟的神色,眼簾半合,眼尾勾出遙不可及的寒意。
她慌了,「殿下,您是,恢復記憶了?」
太子不置可否。
他說,「孤會讓人給你一筆銀子,你可以拿著回老家。若是不想回去,也可以在京城以外選一個小官嫁了,東宮的管事會為你準備嫁妝。孤的東宮不留外人。」
曲櫻眼淚又掉了下來,「殿下,我……民女當初將您從沄河岸邊救回來,您說過,不會虧待民女的。」
「若是孤當時衣著不夠華貴,你會救回去嗎?」
曲櫻頓住。
答案不言而喻。
太子隻是注視著她,清冷的嗓音,「以你的身份,能嫁給朝臣也不算虧待。你以為,當初孤失憶了,你的父親說還來得及治,是你阻止了他。這些,你以為,孤不知道嗎?」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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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孤不記得過往,便覺得你就算阻止你父親,也無傷大雅。如今想來,救孤也好,其他也好,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嫁給小官,已經算是你最好的歸宿了。」
曲櫻失魂落魄地走了。
宋雙拉著我看熱鬧,不讓我走,現在我終於也可以走了吧?我眼神示意宋雙放開她的狗爪子。
太子卻走到了近前,「淮月,孤這樣處置,可還行?」
還行吧。
曲櫻雖然老膈應人,但也沒犯什麼大罪,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換我也差不多的做法。
但這些,與我有何幹系?
我禮貌疏離,「太子殿下處置自己宮裡的人,無須過問臣女意見。畢竟臣女與殿下早就退婚了。」
他身形不穩,微晃了一下,急忙與我解釋:「我沒有碰過她。她一直在偏院住著,李河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的。」
青梅竹馬之誼不是吹的,我可太了解他了,他的說辭我並不意外,太子是周全細致的人,失憶的時候,沒有給曲櫻掙來名分之前,他確實不會動她。
這不是重點。
我輕嘆,再一次強調,「殿下,你我已經退婚了。這是你去金鑾殿前冒雨跪了好幾天,求來的。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他仍是不甘心,「淮月,若是孤可以一個人說服你我親族長輩,你願意與我恢復婚約嗎?」
我睇著他,直截了當地拒絕。
「不願意。」
轉頭走了,身後傳來太子悲極攻心,重傷又犯,昏了過去的消息,我也沒理。隻讓府醫去盯著點,別讓人在姜府門外出了事。
30
太子被抬回東宮,第二天,拖著個虛弱的身子,又跑來姜府。
我家門房大著膽子,沒讓堂堂太子進門。
太子並不怪罪,也不氣餒,每天都來,風雨無阻,要不是他使勁折騰搞得傷一直沒痊愈,眼底泛青,還以為他成天除了來姜府就沒別的事了呢。
但他其實很忙,忙於政務的空隙,還尋了一件又一件的寶物送來姜府——是我之前丟下沄河,或者讓寶珠典當掉的東西,或者類似的同款。
每天一樣,但東西送不到我手裡,就被底下的人處理了。
我不想管這些糟心事,春來染新綠,正是踏青的好時節,逢上巳,我與宋雙一同出門,去了城外放風箏。
可惜天氣不好,沒多久罩了烏雲,飄起細雨。
我與宋雙躲在廊橋避雨,看四面雨霧蒙蒙,青山隱在斜風細雨裡,遠處山峰一座寺廟,萬青叢中一點黃。
然後我便看到太子,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
宋雙,「呦,那不是太子殿下嗎?真是難得一見地,好生狼狽。」
他走得急,傘也沒打,額上本該早就好了的傷,又在滲著血。
走到近前,太子停住了,沒把滿身水汽沾我半分,捧著一直捂在手心裡的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
修長如玉的手上,放著一個平安符,也沒沾上半分水汽,盡管他自己渾身都濕透了。
他桃花眼裡倒映著連綿青山,青山中央是我。他說,「淮月,這是今天的。」
每天找回來一樣被我丟棄的舊物。
這是遠處那座廟求來的平安符,要一階一階石梯,親自走上去,才可以求到,太子本就傷重未痊,這麼折騰,難怪傷口又裂了。
他並不在意傷口的疼,隻是凝著我,期待我的回應。
我沒有接過平安符,隻是站在原地,輕輕喟嘆,「殿下,你何苦呢?世上還有數不盡的女子,你是儲君,是未來的帝王,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太子斂眸,「可她們都不是你。」
「她們都不是我的淮月。」我聽見他低聲呢喃,聲音消散在輕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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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沒有接過那個平安符,打著傘提前走了。
留他一個人在原地,怔忡地注視著我的背影。
雨還下著,我不知道去哪好,漫無目的地走,前面忽然跑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人,在那挖一株草。
挖出來以後,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老子運氣真好,路上也能碰見這麼珍貴的草藥!」
笑著笑著,他終於發現旁邊的我與寶珠,大笑聲戛然而止,「……?」
上巳節踏青,我風箏沒放成,撿了個老頭回去。
正是失蹤多時的老太醫,姓林。
林老太醫洗漱幹凈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祖父罵那窩山匪。
末了兩人一起進宮,林老太醫又在皇上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罵人,說那窩山匪有備而來,肯定不是普通的土匪,說不定是專業殺手偽裝的。
皇上表示知道了,趕緊把這麼能哭的老頭趕了出去。
先前喊他回京,是為了給太子看失憶癥,如今已經不需要了,不過來都來了,不能白跑一趟,林老太醫去各個府裡挨個串門敘舊。
太醫院的院首來見了他師父,要接他師父去他家住,老太醫拒絕了,多年好友未見,他更樂意住在相府。
一住就住到了夏天,皇上生辰到了,老太醫想著參加完生辰宴就走。
姜府去了好幾輛馬車進宮,我耽誤了會兒,最後出的門,路上馬車還壞了。
正一籌莫展之際,旁邊一輛馬車停了下來,晟王下了馬車,盯著我,眼裡閃過驚艷癡迷,問我:「姜姑娘可需要本王載你一程?」
我正猶豫,太子竟也來了,許是聽聞我馬車壞了特意從宮裡出來接我的。他目光掠過晟王,沒有停留,望著我。
「淮月,你馬車壞了。我來接你過去。
32
一邊是晟王,一邊是太子,都在看著我,等著我做選擇。
我哪一個都不想選。
我客氣道謝,「謝過太子殿下與王爺,不過小女自己可以進宮的。」
我下了馬車,解下挽馬,翻身上馬,眼神示意車夫在原地等姜府來人,沒去管太子和晟王什麼反應,策馬離開了。
世族貴女,騎射自然也是懂得一些的。
我動作有些生疏,但也有驚無險地到了皇宮。
皇宮人來人往,我在角落裡整理一下衣裙,蓮步輕搖,便又是端莊矜貴的姜家嫡女。
宋雙問我磨磨唧唧上哪去了。
我簡單解釋了下,便落座,宋雙聽了,看看場上上首的皇上和那一群妃子,與我通氣,「看來晟王最近起來了,都敢和太子爭了。」
上首貴妃滿頭珠翠,面色紅潤,看起來意氣風發,倒是皇後,有些憔悴。
太子失憶這段期間,政事難免懈怠,加上沒了姜家的支持,晟王一系確實張揚了不少。
我不做評價,隻說:「反正姜家現在不與誰掛鉤,隻忠於皇上。」局勢不明,不急著站位。
生辰宴一直擺到了晚上,皇上露出疲態,準備先離開的時候,晟王站了出來,說想在這喜慶的日子,添點喜氣,請求父皇賜婚。
皇上來了點興趣,「哪家的小姐?」
我忽然有些不妙的預感。
果然,晟王朝我看來,高聲道:「姜家長女蕙質蘭心,賢良淑德,兒臣仰慕已久,望父皇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