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賬之前,秦姨娘還想著從哪裡扣點銀子出來,不料賬上,根本拿不出銀子。
是夜。
周青遠在芳姨娘那用過晚飯,本來要歇在芳姨娘屋裡,秦姨娘身邊的丫鬟好巧不巧這個節骨眼上來傳話,說有關府裡年節的事,要和他商量。
年節送禮關乎人情世故,對此周青遠很重視,想也沒想,就披上衣服離開。
芳姨娘與秦姨娘素來不合,眼睜睜看著男人被叫走,氣得當場啐了一口。
“呸,拿著雞毛當令箭,也不看自己的身份,做著姨娘還肖想府裡中饋,白日做夢。”
周青遠裹挾著一身寒氣,到秦姨娘屋裡,秦姨娘體貼,早早備著湯婆子,給他驅寒。
“妾無意打攪老爺歇息,隻是府裡公賬上的銀子,難以開交年節的用度,如今賬上隻有二十五兩,光是打點下人,就用得七七八八,府裡如何過節?還請老爺拿個主意。”
被家務事磋磨了將近一個月,因常常起早貪黑,秦姨娘的眼睛紅血絲難消,周青遠瞧著她的臉色,心下暗驚。
最近他被迫接觸後宅的事,多少知道府裡賬上的數目確實寒碜。
從秦姨娘口中得知,公賬隻有二十五兩銀子,才要坐下去的身子,頓時站了起來。
“二十五兩?隻有這點?”周青遠不可思議地緊了緊拳頭,不說下人的月錢,還有府上要送人情客禮的事,隻有這點錢怎麼成?
“這還是妾精打細算省下來的。”秦姨娘長嘆一聲,她本來為自己管家一事感到高興,然而她隻看到掌中饋表面的風光,沒看到裡頭的艱難。
如今知道不容易,卻是難抽身了。
周青遠失神地搖了搖頭,這樣下去不是事,年關是最宜打點人情的時候,他在朝中前程的形勢大好,可不能在這點小事上,出岔子。
“你和母親管家究竟不是個事,竹墨,你去請夫人到堂屋來,就說有急事找她,如果她不願意來,我不介意去她那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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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周青遠拍了拍秦姨娘的肩膀:“管家權還是該交給墨氏,你心裡別有怨氣。”
秦姨娘低眉順眼地點點頭,乖順地靠在周青遠懷裡。
她一雙柳眉微蹙,面帶愁容,似乎是自責,不能幫上周青遠什麼。
實際上,秦姨娘暗暗松了口氣。
知道府裡賬目拮據,秦姨娘就清楚,不拿錢出來,誰都別好過。
她忙前忙後有什麼用,回頭沒有銀子,府裡的人,還要怪到她頭上來,順勢把管家權交給墨氏也好,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她不想再做。
過了一炷香功夫,墨錦溪才不緊不慢,出現在堂屋。
周青遠惱她來遲,礙於接下來要說的話,他隻得將滿腔怨憤憋回去。
“叫你來不為別的,還是管家的事。你是主母,擔起管家權,是你的職責,你之前說病著沒有精神,養了一個月,休息得也夠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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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重新管家
周青遠不由分說地把管家玉印放在桌上,態度很堅決。
“我看你氣色紅潤,身體應當恢復得很好才是,從今日起,你便繼續打理府裡大小事務,你既然嫁為周家婦,這就是你的責任。”
堂屋裡燭火通明,偶有一絲風透進來,火光隨風搖曳,堂屋裡的氣氛就如這燭火,忽明忽暗。
墨錦溪雙手攏在手捂裡,視線目不斜視地落在周青遠身上。
周青遠身上披著大氅而不是穿著,看來是將要歇息,被秦姨娘請了過去,說了賬上的事。
上輩子她管了周府中饋八年,深知府裡的弊病,她不拿出錢,周府根本過不了年節,秦姨娘一個妾室,能拿出幾個子來補貼?
她院裡一切不缺,至於院子外的事,她不想管。
墨錦溪嘴唇闔動,拒絕的話,就要脫口而出時,忽然止住了。
“好。”墨錦溪應得幹脆,臉上的笑意溫和地,讓人如沐春風。
周青遠自知自己讓墨氏管家的態度有些強硬,但府裡的事她必須管。
說完,他就低下頭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沒想到墨錦溪就答應了。
周青遠訝異地抬眼看她:“你,你答應了?”
他還以為要和墨氏掰扯一二,少說要答應什麼條件,墨錦溪才會同意,就例如圓房之類的。
沒想到他打擂臺的話都沒想好,墨氏就同意了?
“嗯,我乏了,就先回去休息,少陪。”墨錦溪遞給玉兒一記眼神,玉兒愣愣地點點頭,過去將玉印拿了過來。
主僕二人回到院子裡,玉兒還有些出神。
“夫人之前不是嫌管家麻煩,怎麼今日老爺一開口,您就同意了?”
玉兒方才在堂屋裡看得分明,夫人看老爺的眼神,仍是淡漠無波,她確定,夫人對老爺沒有往日之情,那答應繼續管家,是為何?
“他不是說了,這是我身為主母的責任?有些事,確實得要掌家才能做得。”
墨錦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的計劃已布局完畢,但她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今日周青遠將她叫去,讓她重新管家,墨錦溪才恍然大悟,燒到周青遠與尹天瑤身上這把火,就缺管家權這一把幹柴。
周青遠提得正是時候。
玉兒聽墨錦溪的意思,應是別有籌算,這才略松了口氣。
次日,墨錦溪親自去了庫房一趟,庫房的下人見了她,那神情就如天降甘霖。
“小的們日日祈禱夫人玉體安泰,看來神佛是聽到了我等的心意,夫人您病愈,我等都為您感到高興啊。”
管庫房的張叔抹著淚,對墨錦溪又是作揖又是對天禱告,誇張極了。
其他下人也是面色激動,就差聲淚涕下。
莫看他們如此言行誇張像是做戲,墨錦溪卻知道,他們說的話句句真心。
隻有她好起來,願意掌管府裡的事務,賬上才有錢不是,不然他們怎麼過日子?可不得盼著她好麼。
“這是二百兩銀子,是用來打點人情客禮與裁制闔府主子以及下人得心意的,之後每個月,我都會出一百兩在賬上供府裡使用。”
墨錦溪把一袋銀子扔在桌上,張叔看見鼓囊囊的錢袋,眼睛都亮了。
“這是要往各府打點人情的單子,照著單子上寫的去採買,數目記清楚,回頭我要一一過目。”
她管家多年,對這些事信手拈來,哪座府上要送什麼、還什麼禮,她一清二楚。
張叔接過單子粗略看了一眼,本來歡喜的神情,慢慢淡了下來,變得有些為難。
“夫人,這,單子上要買的東西,大致就要花出去一百兩打上,年關了,府裡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呢……”
張叔話沒說完,墨錦溪就不容置喙地打斷了他:“夠用了,周府不過才五品官的門楣,難道還想錦衣玉食?讓別人看了怎麼想?對老爺名聲也不好。”
墨錦溪隨口找了個借口,將張叔的話堵了回去,吩咐完就走了。
她重新管家,怎麼也得做個樣子。
昨夜列單子時,墨錦溪就想好了,要讓周青遠暫時不疑心她的目的,還是得給他一點甜頭。
每個月往府裡用度增加一百兩,對於闔府而言,其實剛剛夠用,至於給二百兩,是因為年關少不得這筆開銷。
她人還在周府,少不得要把外頭打點好,不然對自己也沒好處,至於府裡,差不多得了。
二百兩,除去送禮的花銷,剩下的支出,不足以恢復到以前那般滋潤,但用於給所有人做新衣,還是夠了。
就是麼,裁衣的料子名貴不到哪裡去就是。
“好歹是年節要穿的新衣,怎麼用的是素緞,看著像樣麼!”
久不回府的老爺子周安正,回到齊夫人的住處,看到衣料樸素的新衣,立即發作起來。
齊夫人吃過管賬的苦頭,知道墨錦溪願意重新管家,還給賬上添了銀子有多難得,怕老頭子嚷起來惹了墨氏不高興,趕忙將人按住。
“老爺這段時日不在府裡,可府中的事情您都知道,墨氏和遠兒還有夢姐兒鬧了別扭,願意再補貼銀子已是好得,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齊夫人按著周安正坐下,自個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墨氏若不出錢,我們鋪面那點營收,可是連做新衣的銀子都拿不出來。”
周安正為人計較,對鋪面的營收心知肚明,知道如今府裡必須得仰賴墨氏的嫁妝,可是看著衣料樸素的新衣,心煩地別過頭。
“罷了,將就著穿吧。”周安正不滿地哼了聲,轉念一想日後等墨氏氣消了就好,也就沒再計較。
除了齊夫人夫婦,周青遠和幾位姨娘,看到布莊送來的做好的新衣,也是嫌棄。
上一年墨氏才嫁到周家的時候,為了討好周府上下,可是拿出了五百兩銀子來,主子每人做了十身的新衣,衣料名貴自不必說,何等大手筆。
對比之下,今年的新衣實在相形見绌,就是拿上一年的衣服來穿,也好過這個。
“新衣、新衣,就當是討個好意頭吧,有人出錢,總比沒人出錢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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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帶妾室們出門吃飯
秦姨娘身為吃過管家苦頭的人,隻好認命這麼安慰自己。
於墨錦溪而言,周府的事,她管了整整八年,哪裡的賬目如何、哪裡要打點、哪裡該添什麼她爛熟於心,一應事務,她管得遊刃有餘。
重掌中饋沒幾日,墨錦溪就發現,所有章程她都熟悉的情況下,不理會府裡那些人如何看待自己,不費心討好他人,隻管做好分內事再加出點錢,周府中饋其實就那樣。
上輩子她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嘔心瀝血才將身子給掏空了。
相安無事地把年關要打點的事打點好,沒過幾日,便到了周青遠每月固定要去見尹天瑤的日子。
這日一早墨錦溪起身吃了早飯,就讓玉兒和翠兒把她早準備好的胭脂粉膏另帶一支珠釵送到各姨娘屋裡。
“夫人說今兒是個好日子,早早給姨娘們備好了禮,吩咐姨娘們好好打扮,待會一齊坐馬車出門去看戲,一應費用夫人出。”
玉兒和翠兒將墨錦溪吩咐的話和禮物帶給各屋的姨娘,眾人見到上好的胭脂水粉與做工精巧的珠釵,心下多少有些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