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最近都不必來請安麼?你今兒來做什麼?”齊夫人頭也不抬,注意力全放在賬本上,她每日隻有早起,這般起早貪黑的,才能將府裡每日的賬勉強看完。
對於齊夫人的冷淡,秦姨娘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早年跟在尹天瑤身邊伺候,對這位齊老夫人的心性,早琢磨明白了。
“老爺昨夜和妾說老夫人管家辛苦,奈何主母稱病不願管中饋,老爺心疼老夫人,屬意妾幫老夫人打點一二,妾本愚笨,還請老夫人不吝賜教。”
一聽秦姨娘要幫自己管家,齊夫人臉冷了一瞬,反應過來,可以把手裡的燙手山芋甩掉,登時眼前一亮,什麼不痛快都沒了。
秦姨娘很會說漂亮話,三言兩語地,捧了齊夫人不說,還點明自己輔佐管家,是周青遠的意思,至於她,沒什麼本事,還得仰賴齊夫人。
不顯山不露水地拍了齊夫人一通馬屁,齊夫人最是虛榮,立即得意地昂起頭來。
“你出身不高,想來是不懂後宅事務,不過既然你有心想學,我兒又是一番孝心,我自當教你一二。”齊夫人小人得志的模樣,瞧著滑稽可笑,她自己全然不知。
秦姨娘笑著畢恭畢敬,對她再行了一禮:“老夫人說的是,妾一切都需仰仗您。”
齊夫人心裡分明高興有人能幫自己理家,面上卻不願意表現出來,故作沉著地說讓秦姨娘先學著看賬,讓陳嬤嬤在一旁指點,自己則喝茶享福去了。
為了不拂齊夫人的面子,秦姨娘謙虛地問了幾回,之後裝作很快上手,將看賬一事攬了過來。齊夫人樂得撂開手,直接把管家的玉印給了她。
哪有什麼輔佐不輔佐的,秦姨娘就這麼將府裡的中饋權,接了過來,全權打理。
“將算好的賬目送去給老夫人過目,老夫人若是有話吩咐,立即過來回稟。”
秦姨娘將算好的賬目,交給身邊的婢女,她身邊伺候的人,是提為姨娘之後,才買來的,伺候盡心,就是不夠機靈。
婢女拿著賬冊有些不解:“姨娘不是已經把賬算好了,又給老夫人過目做什麼?”
婢女不明白,這些天不都是姨娘在管事?也不見齊夫人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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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裡明面上,還是老夫人管家,必須顧及她的臉面,她看不看是她的事,給不給是我們的事,還有,將近年末,你去把往年送給各府人情客禮的單子,拿來給我。”
秦姨娘不屑和丫鬟多做解釋,催促她快些去。
“是,奴婢這就去。”丫鬟點點頭,便老實巴交埋頭幹活去了。
秦姨娘接了管家權,就忙得不可開交,但她心裡滿足的很。
管著中饋,不僅要管府裡的事,就連外頭的人情客禮,也要操持準備。
不過秦姨娘不覺得辛苦。
她打理中饋,體驗了一把做府中‘女主人’的感覺,每日睡覺都是笑醒的。
不過很快,秦姨娘就高興不起來了。
到了月末,賬房那邊把總賬送過來,連著一起送來的,還有鋪子一個月來營收的銀子,也就是下個月府中的用度。
“三十兩?將過年節了,三十兩夠做什麼!”秦姨娘看了送來的銀子,以為是鋪子管事的看她是姨娘,所以隨意糊弄,氣得將錢袋摔在管事面前。
管事看了秦姨娘一眼,俯身撿起錢袋,重重地放回桌上。
“姨娘看來沒有看過之前賬上的數目,府裡鋪子的經營,除去請人工與進貨等銀錢,能得三十兩,已經很不錯了,姨娘既然覺得我貪了錢,不如去拿鋪面的賬來對一對。”
月中時,得知老爺授意姨娘幫老夫人管賬,管事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鋪面的賬確實不好看,但一個姨娘對他頤指氣使,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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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嫁妝,怎麼不用?是因為沒有嗎?
看出掌櫃不服自己,秦姨娘也不惱,氣定神闲地坐了下來。
“掌櫃何出此言?我不過是見鋪面營收不好,所以問一句,掌櫃就對我陰陽怪氣起來,我是姨娘不假,但管家一事,是老爺授意,你既然不滿,何不到老爺面前分辨?”
同為出身不高的人,秦姨娘深知,應該怎樣拿捏他們。
掌櫃聞言,面色微變,扯了扯嘴角賠笑道:“姨娘哪裡話,小的是擔心姨娘誤會,所以特地向姨娘說明,說來也巧,小的今日過來,正巧就帶了賬冊,請過目。”
他自個也是個老狐狸,早料到有這汙糟事,送銀子過來,順帶把賬冊帶來了。
“賬目我會細看,若有問題,我再讓人把掌櫃請來。”秦姨娘心知要管這些人,就不能太色厲內荏。
她是主母,倒可以不用有諸多顧忌,但她如今隻是姨娘的身份,待人接物,就得截然不同。
既然要管家,日後和府裡鋪面那些管事,就少不得接洽,鬧僵了,對她沒好處。
她能從尹天瑤的貼身婢女,成為姨娘,又頗得周青遠的寵愛,自然有點本事。
掌櫃聽秦姨娘談吐,知道不是個好對付的,心裡就是再有不服,也得客氣些。
“全憑姨娘吩咐。”掌櫃拱手揖了揖,皮笑肉不笑地退下了。
掌櫃出了賬房,秦姨娘就冷下臉來。
掌櫃既然把賬目送來,這三十兩隻怕就是真數目。
如果鋪面上的的營收可觀,府裡賬上哪裡還缺銀子使?也就不用仰仗墨氏。
婢女奉茶進來時,秦姨娘正面色凝重地翻看掌櫃送來的那本賬冊。
“姨娘,可是賬目有什麼問題?”
婢女把茶放在桌上,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但賬上密密麻麻的,她哪裡看得懂。
“賬真有問題,我還能松口氣,偏偏是沒問題。”秦姨娘眉頭緊鎖地看了眼桌上那三十兩。
她並不知,在齊夫人最初管家時,和她的內心想法,可謂大同小異。
秦姨娘有心機,管家的能力比齊夫人好不止一點,嚴格來說,她有當家的能力。
但府上缺的不是管家的人,而是錢。
“墨氏稱病不管家的時候,府裡的用度減了大半,我還以為,是府裡舍不得拿出錢來,想倒逼墨氏拿錢,現在看來,這一個月來,府裡用度拮據,是因為本身開銷就緊張。”
秦姨娘頭疼扶額,看來老夫人前段時日,臉色不佳,並非全然為家務所累。
“奴婢有聽庫房的管事說過,從前賬上多的銀子,都是主母用嫁妝添補的。”
秦姨娘繞繞彎彎的心思不少,身邊伺候的丫鬟,卻是個沒心計的。
當著秦姨娘的面,把話說出來,就算她是說者無心,也難免聽者有意。
“你先下去。”秦姨娘淡淡地瞥了丫鬟一眼,她心裡雖說不痛快,但她並不希望身邊伺候的人太聰明,笨笨的,有時候反而是好事。
丫鬟還不知自己惹了主子不快,把桌案整理好就出去了。
屋內爐火不知何時燃盡,屋裡的溫度漸漸冷下來,秦姨娘呷了口熱茶,思襯良久後,眼底閃過一抹不甘。
年節將至,賬上隻有三十兩哪裡夠,這個時候要是有錢能添些……
秦姨娘端著茶盞的手緊了緊,她原不過是老爺原配的陪嫁丫鬟,哪有錢?
到底尹家沒什麼家底,不然尹天瑤也做不出讓出正室的位置,騙墨家將女兒嫁過來這樣的戲碼,更別說是她曾經的婢女秦姨娘了。
秦姨娘之前對周府的經濟情況毫不知情,不然隻怕不會主動提管家一事,自找麻煩。
“墨氏。”秦姨娘低聲呢喃良久,才萬般無奈地嘆了口氣,“也隻能去找她商量。”
秦姨娘披著鵝毛鬥篷來尋墨錦溪,手腳被凍得冰涼。
如今各屋用度緊張,炭火多是有人在屋裡時才點,這也就導致屋裡盡管暖和,但熱乎不到哪裡去。
秦姨娘邁進墨錦溪的臥房,身上就被一股暖意包裹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姐姐這不愧是東屋,到底暖和。”秦姨娘搓著手,笑盈盈地和墨錦溪見禮。
在墨錦溪這,秦姨娘是稀罕客,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墨錦溪隻淡笑道:“這樣冷的天,怎麼到我這來?”
“哦,是這麼回事。”秦姨娘在一旁坐下來,臉上掛著雷打不動的笑,“姐姐在病中不管家,老夫人年逾四十,對府裡的事力不從心,老爺就著意我幫老夫人做些雜事。”
拿人手短,秦姨娘是來開口要錢的,哪裡好在墨錦溪面前託大,便謙虛地說自己隻管雜事,同時委婉地解釋,自己接了管家權,可這麼說的時候,她心裡真真是痛快。
畢竟自己一個妾室,在正室夫人還在世,且身體健康的情況下管家,這可是極少有的,足以說明她在府中地位不一般。
“我略有耳聞,你很有本事,我瞧著,你管得挺好的。”墨錦溪裝作聽不懂弦外之音,並不接茬。
秦姨娘沒料到她會誇自己,到嘴邊的話,愈發難出口。
但銀子的事,總得有個人出來撐場面,這個人隻會是墨錦溪。
秦姨娘臉上撤出尷尬的笑:“妾不敢當姐姐誇獎,今日外頭商鋪將這個月的月例送了過來,隻有三十兩,我愚笨,才知府裡開支緊張。”
她說話的功夫,翠兒將茶煮好呈給她,秦姨娘把茶盞接過來,不斷觀察墨錦溪的臉色。
結果墨錦溪埋頭剝著手裡的果仁,沒有接話的意思。
秦姨娘雙手捧著茶盞,局促地笑了笑。
“我尋思,姐姐管著府裡的事已有一年,也許姐姐能想想辦法,不然光是三十兩銀子,如何能過這個年節,外頭看著,也不大體面。”
墨錦溪沒應聲,翠兒卻已經聽出,秦姨娘話裡的意思。
她繞這麼多彎,是在哭窮,讓夫人拿出銀子來補貼周府呢。
“你所言有理,不過你也看見了。”墨錦溪苦惱地攤了攤手,“我就是事情管不好,才把管家權還給婆母,你這會來問我,我也是沒辦法的。”
墨錦溪把剝好的果仁隨手塞給玉兒,皮笑肉不笑地與秦姨娘對視。
她一個姿勢坐久了,身上不舒坦,便挪了挪地方,身上蓋著的毯子滑落下來。
“夫人您還在養病,不能受寒。”翠兒把毯子拾起來,重新給墨錦溪蓋好,話是叮囑墨錦溪的,說的時候是看著秦姨娘說的,話裡的意思便是提醒她,別打擾自家主子養病。
墨錦溪怕冷,所以屋裡除了三個炭爐,還有腳爐和手爐,身邊更是毯子不離身。
秦姨娘以為自己親自過來,為難地開了口,墨錦溪多少會拿出點錢來,沒想到,她絕口不提拿錢,哪怕隻是意思意思。
自己放低姿態要錢,沒想到對方根本不買賬,秦姨娘羞惱地有些不知所措,隻好埋頭喝茶掩飾尷尬。
清新的茶香,在口中蔓延開來,順著喉嚨入肚,身上跟著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