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清晨的薄光落在被褥之上。
我動了動手臂,被我哥摟得更緊。
……別的妹妹都像八爪魚一樣纏著哥哥。
就我哥像八爪魚一樣纏著我。
他挺翹的鼻梁蹭在我的頸間。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蹭在紅痕之上,有些疼。
「哥,你昨天晚上那麼深情。」
「我以為你不舍得把我弄成這樣。」
他埋在我頸間笑。
帶著略重的鼻音,一下一下撩撥我的心。
「抱歉,沒忍住。」
……一點也不真誠地道歉。
「給你補償回來?」
他將我扶正,讓我跨坐在他身上。
晨光好巧不巧落在我哥的眉眼之上,他下意識地瞇眼,手掌撫著我的腰,臉龐精致得像出自古希臘最負盛名的雕刻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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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身,一口咬在我哥的肩膀上。
他伸手替我撩起垂落的發尾。
我碾了碾牙齒,想象我哥昨晚是怎麼弄我的。
我有點生氣,於是用力咬下去。
他嘶了聲。
「忍著。」
我掐著他脖子。
他乖乖地點點頭,我垂眼看留在他身上的牙印。
我牙口真好,比例這麼漂亮,嘖。
我還沒欣賞完,我哥就一掀被子。
將我裹進了他懷裡。
視線陷入昏暗,周遭滿是他的味道。
他的吻落在我的脊背,像是清晨撩起尾音的餘溫。
……要命。
……
我哥感冒了。
他這叫自作自受。
我和他就沒一個身體狀況好的,現在我呼吸通暢,他裹著大衣吸鼻子。
「要不要去醫院?」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事。」
他蹭了蹭我的掌心。
「俞澤很有可能跟非法制藥廠有聯系。」
「但他很狡猾,在你行動之前,我就已經在調查他了。」
「隻是可惜,缺少幾個關鍵證據。」
果然,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我哥都有調查過俞澤。
但很明顯,兩次,都沒能讓他抓到破綻。
但我哥是圍繞著非法制藥調查他的。
而俞澤,很有可能還在從事另外一項更為危險的活動
我拉了拉我哥的衣袖,
「我覺得俞澤和段月,很有可能合謀起來騙保。」
我哥愣了下。
「你是說……?」
「段月先接近我,然後俞澤伺機而動。」
「接近我,認識我,最後和我結婚,把我殺了,騙保。」
很離奇的猜測。
可我哥的眼神,卻暗了一下。
特別聽到「把我殺了」時。
「他倆的身份證有可能都是假的。」
「哥,你從這方面入手試試。」
我哥盯著我看了半晌,
而後笑。
「怎麼,想當小偵探了?」
「……」
其實我哥的工作,真的是偵探。
……私家偵探。
可是跟文學作品和現實裡大家理解的那種偵探,都完全不同的工種。
我一點都不喜歡我哥這個職業。
因為我哥腦子好,但他沒學歷。
那時家裡的錢隻能供我和他其中一個讀書。
我讀高中,他就隻能做這種見不得光的工作養我。
有段時間我看他天天滿身是傷地回家。
後來才知道他接的委託是幫別人打黑拳。
什麼私家偵探。
明明是隻要給錢,什麼都能去幹。
……
「陸呦。」
我哥帶著鼻音的聲線喚回我的思緒。
我仰頭。
猝不及防地被我哥拿圍巾圍住。
他隔著厚厚的羊絨,吻我。
「謝謝你站在我這邊。」
我愣愣地,而後忽地覺得鼻頭一酸。
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
這輩子都不會走遠了。
笨蛋哥哥。
20
冬天過後,第一盞春花就開了。
我站在窗前數結下的冰,室內的暖氣蒸騰起白茫茫的一片霧。
旁邊的小孩在做練習題。
這是我畢業前暑假最後一份工作,兼職當家教。
我透過玻璃往外望去。
薄光打在初融的雪地之上。
有人倚著銀色的二手桑塔納看我。
我哥穿著駝色的羊絨毛衣,他太白了,融進白茫茫的雪地裡,站得又遠。
我甚至都不確定他是在放空,還是在看著我。
直到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是他的。
「別看我了,陸老師。」
「專心教學,你旁邊的小孩八卦之心要溢出來了。」
「……」
我沉默,轉頭,對上剛剛還在認真背單詞的小孩的視線。
現在她眼裡神採奕奕。
「姐姐,你跟那個男人是怎麼個情況?」
「是 boy friend 嘛?」
「……」
我揉了她腦袋一把。
思緒回到講題上面,堆積如山的融雪,就這樣漫過了一整個無聲的冬天。
……
我踩著嘎吱嘎吱融化的雪,出門見到陸鳴時。
他朝我敞開了懷抱。
「誒,小……心。」
我摔進了他懷裡。
是滑倒的,他環住了我的腰,我就著這個姿勢被他抱住,呼出的氣息一波波消散。
他拽著我的帽子,給我蓋上。
昏暗而晃蕩的視線裡,他俯身親了我一下。
……
回家的路上。
他拉著我的手,是因為路面凝起的薄冰會讓人滑倒而已。
我絕對不會承認是我在貪圖他的溫度。
他邊走邊說。
「還記得我們以前生活的那個鎮子嗎?」
我和我哥以前不住在這個城市,爸媽失蹤後,我哥就帶我搬到了這裡。
「以前調查爸媽失蹤那個案子的警察,好像調到這裡來了。」
「前天……我碰見了他。」
「……」
心口猛地緊了下,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於是抓緊了他的手。
「沒事。」
他略帶安慰的語調化進茫茫白空。
「我給他們抓捕俞澤提供了一點線索,大概……」
「是來感謝我的。」
我和我哥走到了家門口。
一名穿著便服的警察在家門口站著。
比起當初我最後一次見他那會兒,他多了半頭華發,眼神依舊銳利……
不如說,被歲月打磨得更加難以對付。
中年警官的視線落在我和我哥相牽的手上,變得有些玩味。
「好久不見。」
「你們兄妹倆的感情……還是這麼好啊。」
21
「我們有七年多沒見了吧?」
「小呦,嗯,還有小鳴,過去這麼久。」
「你倆倒是……沒怎麼變啊。」
我和我哥坐在沙發的一側。
中年警官朝我倆笑了笑,眼角的紋路展開,親切到讓人無法探究真心。
「我記得當初負責你們父母案子的時候。」
「你妹還在上高中。」他拿手比了比自己的腰上位置。
「我那時也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警察。」
「結果,到現在還是沒能把這起失蹤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這是我做警察這麼多年來的……一個心結。」
所以我不喜歡跟年過半百的老警察打交道。
他們深知與人交流的技巧,也深知如何窺探人的心底。
而我哥,顯然比我要遊刃有餘些。
「汪警官,你手邊那個錦旗是送我的嗎?」
「我隻是幫了你們一個小忙,你還登門拜訪,真是不好意思。」
我哥笑瞇瞇的,可中年男人的目光卻一直緊盯著他。
半晌,也笑了。
「感謝你協助我們抓捕俞澤和其相關犯罪團伙。」
「這案子下周就要開庭了,如果你倆感興趣,也可以來旁聽。」
「喏,錦旗。」
他將錦旗遞給我哥,我哥伸手去接。
可遞到一半,他又不遞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
「你們父母失蹤的案子,過了這麼多年,你倆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我猛地站了起來。
茶幾因為我的動作有了些許輕微的晃動。
汪警察饒有興致地望著我,我哥伸手扶住我的腰。
我:
「不好意思,廚房的水應該開了,我給您泡杯茶。」
我的腳步有些慌亂。
拉開廚房的門,合上,撐著洗手池喘氣。
心臟跳得太快了,夕陽落山,我攏在一片消逝的陰影裡,池中的浮沫震蕩。
不對。
這和前世不一樣,那件案子為什麼又會被提起。
是因為我給我哥提供了線索,而他又碰巧遇見汪警官,時間線變動了嗎?
明明,我和我哥剛開始走上正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啊,拜託了,不要。
我死死掐著手心,讓痛覺拽回理智。
客廳裡,我哥和汪警官的對話模模糊糊地傳來。
「我妹從小膽子就小,您知道的,我倆小時候父母就失蹤,您剛剛嚇著她了。」
我哥的聲線平淡,不卑不亢。
「哦?其實我一直覺得有點奇怪,父母失蹤,你和你妹妹為什麼一點都不急?你覺得,你們的父母活著嗎?在某個你們不知道的地方?」
「還是,已經死了呢?」
汪警官的問題,帶著試探,挑撥。
沉默了一會,我聽見我哥說:
「我覺得他們死了。」
然後汪警官「哦?」了一聲。
「如果我爸活著,那個賭鬼估計就算砸爛,也要把我給我妹買的房子搶走去還債。」
「如果我媽活著,她估計死都不願意讓我妹讀大學,得逼著她出去賣。」
「所以無論他們是不是還活著,我都希望他們死了。」
「……」
過了很久,汪警官都沒再說一句話。
「你小子道德綁架我是吧?」
「……」
「隨便您怎麼想。」
「我妹在廚房挺久沒出來了,我去看一下。」
……
一陣悉數的聲響,是我哥拉動廚房拉門的聲音。
過了好半晌,我哥抱住我。
我才發現我在抖。
仰著頭,看見光與暗的界限,
原來我們一直都委身於黑暗裡,汪警官所在的客廳,被燈打亮著。
而我們的廚房,拽不住最後一抹夕陽的光,吞噬進壓抑潮濕的牢籠。
我聽見汪警官高聲說。
「可是法不容情。」
「一個人是死亡,是失蹤。」
「罪魁禍首,我一定會抓到他。」
「是我作為一名警察的職責。」
我顫了一下。
我哥嗤笑一聲。
抬起我的下巴,吻我。
特別大逆不道吧。
客廳裡,汪警官在高聲論述他的理想。
而陰暗的廚房中,我哥的手伸進了我的衣服裡。
揉著我的腰。
吻過我的鼻梁,唇,頸。
輕聲,低喃,做最沉淪不經的事。
我的視線搖晃。
窺見客廳亮堂的光。
或許,我早就身處十八層地獄裡了。
所以我不怕黑。
我也討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