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這樣把自己倒吊著有什麼意義?」
裴臣歪著頭,站在我身前。
我確實倒吊在偏遠體育館的槓桿上。
當然是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
隻是,我忘了,裴臣也總來這廢棄體育館睡覺的。
這麼多天的相處,我和裴臣逐漸熟悉了。
我知道他表面高冷,事實上腦子有泡。
我知道他也很孤獨,才總是找我。
沒人跟他玩,因為別人都說他是災星。
「裴臣,我最近看了一部小說。」
「就是,假千金在家裡作威作福,然後真千金回來了。」
「我覺得,我好像那個假千金啊。」
「我是鳩佔鵲巢的壞人,是惡毒的炮灰,是最後眾叛親離被打臉的女二。」
他垂著眼看我,然後笑了。
「是嗎?哪有你這麼可愛的女二。」
Advertisement
他笑著把我從槓桿上扶了下來。
「下來吧,再這樣下去腦袋要充血了,你是小蝙蝠嗎?」
窗外大雨依舊連綿。
我突然問他:
「你也覺得我是霸凌者嗎?」
他眨了眨眼,低頭,拽出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項鏈。
那是個銅制有些發舊的六芒星項鏈。
按理說,他這樣的公子哥,不可能戴這種檔次的項鏈。
「這是,我以前在孤兒院時,一個小女孩送給我的。」
六芒星項鏈在晚霞的照映下,散發著暗沉的光。
「那個小女孩,算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吧。」
「她跟我說,正是因為人生有裂隙,光才得以照進來。」
「林遐。」
「你也可以是溫柔善良的好人,是自強不息的主角,是最後人生圓滿的女一。」
「道路怎麼走,是你自己決定的,不是嗎?」
……
是。
被命運捉弄又如何。
全世界都不站在我這邊又怎樣。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漂亮。
18
我就是這麼活下去的。
骨頭被打碎了我也會站起來,哪怕自己活得不快樂,我也要活成快樂的樣子給別人看。
我以為隻要我夠倔,夠不服輸,命運總有一次會站在我這邊。
可惜,我錯了。
……
相處久了,裴臣或多或少會在我口中聽說一些林琪的事。
他和林琪沒見過,林琪也不知道我認識他,所以沒有加過他。
「其實,我有點好奇你那小白蓮花妹妹到底啥樣了。」
那天,裴臣咬著吸管,突然說。
「小白蓮」是他給我妹起的外號。
我能從他口中聽出來,他不喜歡我妹。
可我還是下意識地皺眉。
「你別去找她。」
「她身上很邪,特別邪……」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
其實我不信裴臣也會被林琪蠱惑走的。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至少他是個神經病,神經病的想法是難以踹度的。
可我就是不安。
「怎麼?你怕我被她搶走,嗯?」
裴臣來勁了,偏要逗我。
……還真是,怕。
裴臣是唯一一個站在我身邊的人了,雖然他有病。
「當真啦?我怎麼可能會離開你。」
裴臣笑得輕松,同時,我身後響起一道嬌弱的聲線。
「咦?姐姐,你怎麼在這?」
已經晚了。
我看到坐在我對面,剛剛還笑著的男人,在見到林琪後,愣在了原地。
那是我頭一次覺得,命運如一張巨手般拿捏住我。
裴臣在孤兒院時,有一個小女孩送給他一條項鏈,他一直戴到現在。
那個小女孩是誰?
我的妹妹表情訝異,朝裴臣笑。
「辰辰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太陽福利院,你還記得我嗎?」
……何止是記得。
他說。
她算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19
那天我做了什麼呢?
我轉身就走了。
接下來的場景我都能想象到。
兩人相認,裴臣發現他生命裡的光居然正是我的妹妹。
然後徹底站在了我妹妹的身邊。
他會嘲諷我,會譴責我,
會說,林遐,原來你是這麼一個隻會造謠你妹妹的壞女人。
這橋段我也太熟悉了。
這次我有先見之明,先一步把他所有聯系方式刪了。
這樣他之後要刪我,我還能佔個上風。
……
可我的腳步還是不能停止。
我明明說過我要活得很好的,我要讓所有人看見我光彩亮麗的樣子。
我怎麼可以就倒在這裡呢?
和爸爸的關系,是我主動去緩和的。
現在我根基還太弱了,沒什麼與他抗衡的能力。
於是我跟我爸定下一個賭約,我和林琪共同參與一家公司的項目競標。
我贏了,他就讓我主導公司的決策。
我輸了,他也不需要我輔佐妹妹,直接叫我卷鋪蓋走人。
他說,他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其實到這裡,我大概明白,我在我爸眼裡是什麼位置了。
而他瞞著我的,到底是什麼了。
但我也隻有笑笑,接下了這個項目。
臨近畢業,我也確實到了,需要考慮進公司的時候。
這是我頭一次接手這麼大的項目,得益於之前在實踐中積累的經驗,我上手還算快。
我在公司裡出方案熬到深夜,整個大樓的燈都熄了,我還沒有走。
而我的妹妹呢?
她接到這個比賽內容時還很迷茫,說,姐姐,我不想跟你競爭的。
可是,我卻不敢對她放松任何的警惕。
這次招標的公司是裴鑫集團,名字帶了個裴,其實就是裴臣家的子公司。
也就是說,這場招標的結果,裴臣或許會起到很大的作用。
不過此時,這個人的名字已經默默躺在我的黑名單裡了。
……
再一次修改策劃案修到了深夜。
我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公司裡都在傳我是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
所以我的屬下都不怎麼配合我,反而抱怨自己怎麼沒被分配到林琪手下。
我點了點墨水,這樣萬籟俱寂的深夜裡。
卻是無力和失落一波波朝我席卷而來。
為什麼,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總是有一層打不破的壁壘。
為什麼付出一萬分努力的人是我,頭破血流的人也是我?
真的有宿命嗎?
我關掉電腦,朝樓下走去,一輛黑色的輝騰停在了公司大門口。
我抬眼看去,裴臣的耳釘都拿掉了,一身黑色西裝,安靜地看著我。
……
我想繞過他。
他上前拽住我的手腕。
我嗤笑一聲,定定地看著他。
「你想跟我說什麼呢?」
「叫我別再傷害我妹妹了?」
「叫我主動退出這場競爭?」
「還是叫我跟我那善良純真,沒一絲一毫心機的可愛妹妹道個歉?」
無聲的風中,我看見他嘆了口氣。
抬手理好我紛亂的發絲,然後俯著身朝我笑。
「叫你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
我愣在原地。
他果然是個神經病。
連我妹都不要的神經病。
我和他一起靠在車子上,他低著頭,玩著手中的咖啡杯。
「林遐,這次競標,完全是為你妹妹設計的。」
「那個項目雖然是我家在招標,可合伙人,是蔣氏和陸氏。」
蔣書淮和陸昭。
「你妹妹完全能靠著那兩個男人,拿到這次競標的資格。」
「這場賭局一開始,你就注定輸了。」
「……」
怪不得我爸一點也不擔心我會搶走我妹的位置。
怪不得我的妹妹依舊在忙著和蔣書淮陸昭兩人糾纏。
好像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在她身上,我所有的運氣都被她抽走了一樣。
今晚沒有月亮,我聽見裴臣輕輕地說。
「我可以幫你。」
「大概覺得沒什麼差錯,林琪那邊的設計稿已經交過來了。」
「我可以……幫你把它偷出來。」
他剩下的話,不言而喻。
如果偷了那份設計稿,我完全可以在競標的時候先一步將設計稿展示出來。
到時候,林琪將沒有能力證明,她的設計稿為什麼和我的是一樣的。
這好像是唯一能贏她的辦法了。
我盯著我身邊的男人。
「為什麼要幫我?」
「你戴著她給你的項鏈戴了那麼久。」
「……」
他愣了愣,然後笑了。
「哦,那個啊。」
「其實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真的蠻痛苦的。」
「看到她的臉我就會想起這些,我就更討厭她了。」
「……」
他果然有病。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兩隻飛蛾圍繞著那唯一一盞路燈,撲閃著翅膀,
我聽見他輕輕地說。
「我是被我爸從孤兒院裡撿回來的。」
「我媽把我生下來後,就把我丟在那所福利院的門口。後來我爸找到我,確定了我倆有血緣關系。」
「我是他唯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子嗣了。」
「他總是希望我能坐上他的位置,但我並不想做那高高在上的執行總裁。」
「那你想做什麼?」
我抬頭,問他。
黑夜裡,那是裴臣眼中頭一次閃過光。
「我想……」
他頓住了,然後朝我笑了笑。
「算了,林遐。」
「如果有一天真從事了夢想中的職業,我再告訴你,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