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蕭承晏是年紀輕輕的總裁,年輕有為,器宇不凡。我們相戀,結婚,到如今孩子五歲,他對我一如既往地好,是大家眼裡的模範丈夫。
所有人都覺得我很幸福,我自己也一樣。
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我穿越到古代,遇上了同樣穿越的蕭承晏。
我們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並相識相知,相戀相守。
後來,他成了皇帝,我成了皇後。
他曾為我後宮空置,立下忠誠的誓言。
也在數年後置下四妃九嫔,與我離心離德。
最終,我被軟禁寺廟,備受磋磨。
夢境很清晰,但我依然不相信所謂的前世今生,如此荒誕。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兒子喚了他一聲「父皇」。
1.
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個詭異的夢。
我又一次驚醒。
夢裡,我身為皇後,被我丈夫蕭承晏軟禁在寺廟,孤獨地死去。
死亡前,我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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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責我不容嫔妃、幹涉朝政,現下又做事越來越荒唐。
冰冷的聲音在夢醒後依然盤旋於腦海,如此清晰。
「若是有得選,我情願投生在賢妃娘娘肚子裡。」他如是說。
我呆愣地望著眼前現代裝飾的臥室,久久不能回神。
「睡懶覺的媽媽,快起床啦!吃早飯啦!」
兒子的聲音透過門板遙遙傳來,伴隨著的還有他輕快的腳步聲。
下一秒,房門被推開,一個小腦袋鑽了進來:「媽媽,起床啦,爸爸喊你吃早飯。」
眼前這張稚嫩的小臉與夢中冰冷的模樣重合在一起,那麼像,不同的僅僅是歲月的成長。
我一陣恍惚。
「媽媽?媽媽!你怎麼啦?」
我猛然從噩夢的餘悸中驚醒。
入目的是兒子蕭禹則的擔憂與狐疑。
我驀地回神,展開笑容,說:「沒事,媽媽剛醒,有些迷糊。」
怎麼可能呢,我乖巧聰慧的兒子,我的小芋,怎麼可能會長成夢裡冰冷又帶著銳氣與怨恨的少年郎?
我披上衣服起身,洗漱一番後,牽著小芋一起下樓。
隔著玻璃門,我看到蕭承晏在廚房裡忙活的背影。
我搖搖腦袋,將夢境裡冷厲地說著「你面對現實吧,這是古代,沒有離婚,隻有廢後」的蕭承晏從腦海裡揮去。
太荒誕了,這種夢境怎麼可能是真的?
隻是反復做同一個夢,著實詭異。我免不了有些不安,再想起夢裡蕭承晏絕情的模樣,不知出於怎樣的心理,我沒有同他訴說這個異常的夢。
蕭承晏端了早餐出來,對我道:「來,吃早餐吧。」
「怎麼你在做飯?阿姨呢?」我問。
蕭承晏輕笑:「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你不樂意嗎?阿姨買菜去了,她要準備午餐。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懶豬。」
他笑著刮了下我的鼻子。
他一直都是這樣,沉穩,溫和,無條件地寵溺著我,看不得我受一點苦。
夢裡的情景,簡直是五鬥解酲,荒謬絕倫。
是啊,那可是蕭承晏啊,從我十幾歲起,就一心一意陪伴在我身邊的蕭承晏。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的生活就像甜寵小說。
雖說有些自戀,但我自己確實也是這樣認為的。
初二暑假,我遇上了高考結束來我們城市旅遊的蕭承晏,就此相識。
從我的初三到高三,蕭承晏雖然在首都上大學,卻始終是我的免費輔導老師,異地時網上聯絡不斷,假期他則會來我的城市。
高考之後,我如願以償考上了他的大學,那所一流學府。並且心照不宣地,我們走在了一起。
我上學,他背靠著本就殷實的家底創業。
等我本科畢業,他已經躋身商界新貴。
然後我們結婚,我繼續讀書深造。
其間,我生下小芋,但絲毫沒有影響我的學業,蕭承晏家庭事業一手抓,有段時間,他因為在公司裡帶娃,被員工戲稱「奶爸總裁」。
現如今,我博士畢業,留校任教,事業順利,家庭美滿。
沒有什麼能挑剔的,無論是丈夫還是兒子,優渥的經濟條件還是溫馨的日常生活,都是那樣完美。
朋友說我上輩子可能拯救了世界。
我不知道,但假如真有上輩子,我不相信會是那場夢裡的故事。
這種堅信在我反復做著同一個夢時未曾淡去,卻在兒子一聲「父皇」中潰不成軍。
小芋從小就有異於孩童的聰慧,在早教時我就能感受出來。
比如他識字很快,早早就開始練字,比如他會拿平板電腦看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而非動畫片,我屢禁不止。
記得有一回,我在沙發上看書,當時才不到四歲的小芋按著遙控板看電視,頻道停留在國際新聞上,看得全神貫注。
我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覺得好笑,問:「小芋,你看得懂嗎?」
小芋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他們的政權體系與我們國家是不是不太一樣?」
我驚訝地看向他:「你知道什麼是政權體系?從哪裡學來的?」
小芋對上我的目光,頓了下,隨後赧然地笑起來:「剛才電視上說了這個詞,還有什麼議會呀、議員啦,都是什麼意思呀?」
我就沒有多想,他既認真地問,我便也認真地講解。
回想起來,蛛絲馬跡並不少,隻是我一直都沒有往深了想而已,隻以為他是生來聰慧。
直到我聽到他喚了聲「父皇」。
那天我淋了雨,身體不大舒服,晚上的組會就沒參加,提前回到家。
樓下餐廳內,阿姨正在收拾碗筷,同我說小芋和蕭承晏已經吃完了晚餐,在樓上書房。
我沒什麼胃口,便沒再吃東西,打算上樓跟他們打聲招呼就回臥室睡覺。
書房的門沒有關緊,隻是虛掩著,故而,我走近時就聽到了裡面的說話聲。
起先我聽到蕭承晏在講解析幾何。
當即我就皺了眉,這是高中數學,和一個五歲的孩子講這些做什麼?小芋又不可能聽得懂。
沒料到還沒等我推門進去,我就聽到小芋說了句:「是這樣嗎?」
蕭承晏:「沒錯。」
小芋:「我明白了,這些以後都需要考試是嗎?」
依然是稚嫩的聲音,卻不再是稚嫩的語氣。
我手放在門把上,但一直沒有把門推開。
我聽到蕭承晏說:「對,這些是高考內容,不過對你來說還早,要等你到十七八歲。」
「我能跳級嗎?我覺得幼兒園和小學都可以不上,直接去初中,」小芋說,「現在待幼兒園跟一群小孩子一起,我有點受不了,而且很浪費時間,那本近代史我都沒機會看完。」
「不能,至少現在不能,你媽媽已經跟我提過,你聰明得不正常,幸虧她沒有多想,你得收斂些。」
「可是……」
「禹則,」蕭承晏打斷他,「我隻是讓你收斂些,不是不讓你跳級。我希望你可以循序漸進,比如先上幾年小學,通過高年級考試,在老師的認可支持下中間跳上幾級,這樣看起來比較正常。」
「父皇說得在理,是兒臣過於心急。」
「不用這樣講話。」
「是。」
門把冰涼的觸感刺得我手指一縮,不住地輕顫。
另一側的落地玻璃窗上倒映出我慘白的臉,與夢裡銅鏡前我死寂的容顏重合在一起。
幾分鍾後,我才找回一些理智,拖著僵硬的步子走進臥室。
所以,夢裡的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2.
許是淋了雨的緣故,我腦袋陣陣發脹,連同全身的疲軟一同侵蝕著我的身體防線。
然而當躺在床上時,我卻沒有絲毫睡意。
如走馬觀花般,夢裡我的另一種人生在我腦海快速地閃過。
但這並不像看別人的故事,因為悲戚與絕望是如此真切而強烈。
我開始細細琢磨夢裡的情節。
夢的開端,我並沒有在初二那年遇到蕭承晏,卻在高考之後畢業旅行的飛機上,睡著後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王朝。
夢境前半段的我是甜蜜的,有點兒像現如今的生活,區別隻是我與蕭承晏美滿的愛情存於古代。
初識時,我是侯府姑娘,他是宮廷皇子。
在長公主的生辰宴上,我不喜咿咿呀呀的戲曲,躲到了涼亭下避暑,因為猛搖著扇子嘟囔想念空調,被路過的蕭承晏聽到,自此確認了彼此都是穿越者。
他跟我一樣,也是在高考之後旅行的飛機上,睡著後穿越到此。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陌生的世界遇到與自己相同境遇的人,此後的相知相戀似乎變得順理成章。
後來,他求娶,我出嫁。
他奪嫡,我相助。
他榮登大寶,我母儀天下。
我們曾攜手共進,恩愛非常,卻在登上權力巔峰之後,逐漸脫離正軌。
最初的矛盾是我幹涉朝政。
我擅書畫,擅文章,早先便以男子筆名出過一些書畫與時論,頗有才名。在蕭承晏奪嫡時,我便開始結交籠絡文人雅士,並創立了一書刊,引導輿論,到蕭承晏登基,書刊已有不小的規模。
我入主中宮後依然打理著書刊事宜,同時還會參與一些編纂工作,自然會與朝臣往來。
我也不避諱與蕭承晏談論朝政。
我們同吃同住,不曾分殿而寢,如同尋常夫妻一樣,他也不曾納進嫔妃,守著忠貞的誓言。
我一直以為,我們同心同德。
便是我的氏族,我也防著他們有過大的權力,因為我自始至終都站在蕭承晏一邊,為他的利益考慮,因為我覺得我與他是一體的。
直到朝上出現異樣的聲音。
有說我牝雞司晨,有說我與朝臣共事、有傷風化,有說我不為皇家子嗣考慮,不為皇帝擴充後宮。
我不加理會,蕭承晏卻放在心上,有一日對我說:「你確實與朝臣走得過近了,常去翰林院衙門也就罷了,還要時不時出宮去看你的書刊出版工作,現在流言越來越嚴重。」
「我知道你不想被悶在宮裡,想要做自己的事業,隻是入鄉隨俗,這是古代,你那些事終歸是不被這裡所容的。」
「你也要為我、為皇家考慮,你被大臣追著參本,對你我都沒有任何好處。」
這是最初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