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我十分震驚地發現自己戴著的手镯緊了。
趙衍表示這叫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抱在懷裡剛剛好。
哼,堂堂帝王居然是個登徒子。
秋來桂花盛開,暗香浮動。我帶春桃搖了滿兜回來做桂花糕,趙衍嘗了說好,春桃嘴快,說我們娘娘蓮子羹做得才最好。
趙衍很有興趣的樣子,挑了眉道:「是麼?怎麼以前沒給朕嘗過?」
是麼。
蓮子易尋,隻是這個時節,荷葉都已經枯萎了。
我實話實說,「臣妾現在做,隻怕沒有荷葉清香了。」
趙衍滿不在乎,「不管,朕現在就要嘗。」
「現在?」
這東西要好好做,怎麼說也得小火慢燉三四個時辰。
趙衍顯然也想到了,輕嘖一聲,「朕先去批折子,晚上再來你這裡喝。」
熬蓮子羹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就流下了眼淚,春桃問我怎麼了,我說被煙燻的。
她說:「那娘娘你趕緊出去,奴婢給您看著火。」
「不用,」我抹掉眼淚,「本宮沒事。」
加了銀耳紅棗,冰糖慢燉,熬出來一碗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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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衍很給面子,呼啦一下喝下去兩碗。
我笑著問他,「好喝嗎?」
「好喝。明年夏天,朕等著喝你那個有荷葉清香的。」
我又問:「皇上,你愛臣妾嗎?」
趙衍伸手攬過我,「朕待你之心,天地可鑑。皇後呢?」
我眨眨眼:「你猜?」
腰上軟肉實實在在被撓了一下,趙衍摁著我撓,我拼死反抗,也不知怎麼就鬧到榻上去了。他含著我耳垂沉沉道:「瑤瑤,給朕生個太子……」
過了好一會兒,帳裡喘息漸平,我倚在趙衍臂彎裡,問他:「如果臣妾犯了大罪怎麼辦?」
他半眯著眼,手在我腰上慢慢摩挲,笑道:「你能犯什麼罪?要謀反嗎?」
我翻身跪坐起來,很嚴肅地盯著他,「就是大罪,誅九族的大罪。」
趙衍神色困倦,在我頭頂揉了一把,像在安撫會咬人的小貓,「這樣啊……那朕是你夫君,有什麼罪,朕陪你。」
哼,這個人,就不當回事。
我不想理他,翻過身去背對他,又被他一抬手撈進懷裡,下巴放在我頭頂磨蹭,「睡吧,瑤瑤。」
14
秋風漸起,天氣涼下來,趙衍那件大氅我趕著做了出來。他當日就穿著去御花園逛了一圈,雖然天涼,倒也還沒到穿大氅的地步,回來的時候裡衣已經汗湿。
他大發奇想:「皇後,再給朕做件寢衣吧。」
我裝作沒聽到,當我這裡是尚衣監不成?何況,我娘親那一件都還沒來得及做呢。
趙衍不置可否,站在窗前遠眺,「嘖,朕登基以來,還沒有南巡過。本想著入冬前要帶瑤瑤去江南一趟,尋一尋那位王阿婆,賞一賞西湖景,現下看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吶。」
我眼前一亮,「什麼時候動身?」
「可惜,路上少一件合身的的寢衣,路途顛簸,舟車勞頓,朕隻怕身體吃不消,還是算了罷。」
「……皇上喜歡什麼款式?」
趙衍展顏一笑:「龍鳳呈祥就好。」
帝後南巡,也不是說動身就能動身,各級官員沿路要接見,在何處行宮下榻,走陸路還是水路,每一件事情都要各部議了又議,拖拖拉拉過了小半月。
寢衣落下最後一針的時候,我瞧見窗外頭的銀杏落下葉子。
十月半,霜打殘菊的季節。
萬物開始凋零。
這天黃昏,我正在練字,就見趙衍跟陣風似的旋進了大明宮。
他眉梢眼角皆含春風,一進門就把人都趕了出去,抱起我轉了個圈。
「瑤瑤,都準備好了,咱們去南巡,三日後出發。」
三日後?
心口驀地一緊,我下意識朝下看了一眼。
南巡啊,見識天地遠闊,山河壯美,我在夢裡都想去的,可惜……
「咱們坐船沿大運河南下,至清江閘,渡黃河,再往南走,到揚州渡長江,返程走鎮江,祭明孝……你在看什麼?」
我回過神來,「皇上要祭明孝陵是嗎?」
趙衍沒答話,眼神停留我剛剛看的地方,呼吸有點重。
我紅著臉推開他,羞怒道:「色令智昏,皇上這個樣子,不像明君。」
「大膽!竟敢說朕是昏君。」趙衍兇神惡煞地擰起眉毛,又把頭埋在我肩上,放低了聲音道:「朕就是覺得,瑤瑤你這麼好,怎麼和你待都待不夠。朕以前負你良多,真是混蛋。」
我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我夫妻,不用說這些。」
半夜裡下了好大一場雨,電閃雷鳴,我迷迷糊糊睡不踏實,趙衍把手放在了我耳朵上,雷聲一下小了許多,我感受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天一亮就覺得不好,頭昏沉沉的,心怦怦直跳,勉強去太後處請了安回來,就一頭就栽在了宮門外。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天邊鋪滿紅霞。床外面跪了一地太醫,春桃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汁喂我。
趙衍見我醒了,大踏步上來,問我感覺怎麼樣。
我非常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衝趙衍咬了耳朵。
「陛下這個樣子,像產房外等待的丈夫。」
他原本一臉焦急,現下不自然地黑了臉,瞪我一眼,又叫太醫上來把脈。院使胡子顫巍巍的,把了又把,最後什麼也沒把出來。
趙衍面色沉鬱,命太醫院一日內必須拿出方子來。
晚上趙衍陪著我,有宮女端了藥進來,他想喂我,我直接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同他笑道:「藥本來就苦,小口喝,還要多苦幾次,索性一口悶了,長痛不如短痛。」
趙衍皺了眉道:「歪理。」
我又道:「皇上,臣妾不能陪你去南巡了。」
他幫我把被角捏了捏,「這次咱們誰也不去了,等你病好了再去。瑤瑤,咱們的日子長著呢。」
「不是都做好準備了?天子一言九鼎,豈能因為臣妾一個人就不去。」
趙衍面無表情,「到底誰是皇帝?後宮不攝政。」
「……」
他又篤定道:「睡吧,朕守著你,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就好了。」
15
第二天自然沒好,後面幾天情況更不好了,高燒不退,整日昏昏沉沉。太醫院開了方子,我每天喝的藥比水還多,卻絲毫不起效。
太醫擔心腦袋,不敢說不吉利的話,撿著好聽的講。他們講著,趙衍似乎就信了,還把他小時候用的一把平安鎖掛到了我脖子上。
這是小孩子用的東西,我不病死,隻怕也被他勒死了,趙衍隻得又在上頭加了一段紅線。
他說上書長生二字,乃是高祖親手所刻,他戴了,平安長大了。我帶著也會平安,以後再傳給我們的孩子。
若是男孩,立為太子,他親自教他騎射。
若是女孩,封號長樂,有父皇做靠山,她愛做什麼做什麼,天捅破了也替她補。
十月底天氣徹底涼了,他的大氅現在穿正好,穿在身上卻顯得空蕩。
他瘦了,我做的時候,明明是合身的。
趙衍攏著衣裳說:「你快好起來,給朕收收腰。」
我說:「好,等臣妾好起來,給皇上收收腰。」
我沒想到李七月剛解禁就會來,說是探病,可她滿頭珠翠,精心打扮,活像一隻耀武揚威的花孔雀。
我正要勉強支起身子來應對,就見她眼珠子一下凝在我手上,失聲驚叫。
「這,這是什麼?」
她指著我,目眦欲裂,而後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抓起我的手。
「他送你戒指?他居然送你戒指?他還和你戴一樣的戒指?」
戒指怎麼了?
這枚戒指,樣式普通,雖是純金打造,卻遠不及她頭上一根點翠金貴。
但李七月顯然很在乎這個,她往後退了幾步,步伐不穩,她身邊帶著的小宮女趕緊扶住了她。
「皇上答應過我的,他怎麼可以再送給別的女人戒指?!」
「系統明明說我攻略到 99 了,這、這怎麼可能?」
「賤人!狗男女,你、你們……」
她的聲音低下去,而後痴痴地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見她神志不清,打算叫人送她回去,她忽然抬起頭來,極其篤定。
「你肯定用了妖術!妖術!在哪裡?在哪裡?」
她衝上前來,胡亂掀翻桌上的東西,拉開抽屜,敲開暗盒,打開箱子,甚至想翻我的枕頭。有人在喚侍衛,有人上前阻攔,瓷器碎得到處是,滿地狼藉。
「放肆!這是在做什麼?」
憑空插進來一聲呵斥,趙衍沉著臉立在門口,面無表情,不知何時來的。
烏壓壓跪了一地人,李七月停下來,似有些迷茫,隨即很快回過神來,跑到趙衍身邊抱住他的手臂,「臣妾要告發皇後用巫蠱之術!」
厭勝在宮裡是死罪,此話一出,屋子裡靜悄悄,沒有人敢出聲。
趙衍不動聲色拂開她,平靜問:「你可有證據?」
李七月咬了一下唇,「臣妾……臣妾還沒找到,皇上、皇上你下旨搜查大明宮,肯定能搜到的!皇上,臣妾沒有騙你,她真的用了巫蠱之術!」
沒有人接話。
李七月語無倫次起來,踉踉跄跄又要去翻東西。
「我證明給你看,孟瑤扎肯定扎小人了,她詛咒我,就為了從我身邊搶走你。在哪裡,在哪裡?讓我找找……馬上就找到了,馬上……」
「夠了,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趙衍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沉聲道:「皇貴妃言行無忌,屢次衝撞皇後,降為貴妃,著其閉門思過,非召不得外出。來人,送貴妃回去。」
李七月又在他手底下掙扎起來。
「皇上,你不信我?你就隻聽她的?!孟瑤,都怪你,我和皇上才是一對,你們……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皇上,隻有我才是真心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