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胭脂正做到一半,凝香和進寶年紀小,我怕他們壓不住事兒,得回去。
辜晏清不能沒人照顧,司馬肅又不是會照顧人的。
我們便把辜晏清帶到了我的鋪子裡。
正好北面二樓的房間空著,先把他安置了上去。
晚上的時候,辜晏清醒了,司馬肅已經回去了,我正在燭火下記賬,看他醒了,忙把粥和藥給他端了過去。
他聲音很沙啞:「我……這是哪裡?」
我說了一遍情況,他道了聲多謝,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怕他夜間又涼,我又給他加了床被子,才收了碗,安心離去了。
第二日,辜晏清已經能下樓了,不過看起來氣色很差。
而且,我們好像也就兩三個月沒見,他怎麼瘦了這麼多?
凝香給他端來飯菜,他坐在院子裡吃。
我放下手裡的活兒,坐在他身邊,問:「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你告訴我,大家一起想辦法。」
他瞟我一眼:「我能遇到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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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他朋友多,左右逢源,學問也好,腦子也好,應該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我道:「那你也要注意身體,你看看你現在虛弱了很多,你是讀書人,更要有一個好的身體,不然身體垮了,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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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一個人住,常常看書看得忘記了時間。」
他看著我。
我自覺道:「那你先住我這裡吧,你在樓上看書,我們做生意也不會打擾你,包你一日三餐,你馬上要考試了,確實需要有人照顧你。」
辜晏清確實對自己的生活挺馬虎的,原來我們住一起,什麼都是我提醒他。
「不過……」
我蹙了下眉:「別人說起來,也不太好聽啊。」
正說著,司馬肅進來了。
他來看辜晏清。
司馬肅道:「辜兄,我娘聽說你病了,讓我帶了個廚娘過來照顧你,本來說請你去我家住的,你不願意,送你一個廚娘,你可別嫌棄了,張大娘手藝好,保準你吃了她做的飯,還想要吃第二頓。」
我張了張嘴,司馬肅身後果然跟著一個微胖、滿面含笑看起來十分面善的婦人。
富貴人家果然是富貴人家,什麼都想到了。
辜晏清推辭了許久,最後說還是直接住我這裡,免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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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司馬肅愣了半天,最後憋紅了臉問:「辜兄,你是想娶杏花嗎?」
我們雙雙被他的直球打蒙。
辜晏清沒言語。
司馬肅看向我,認真地問:「杏花,你是想嫁給辜兄嗎?」
我說話都結巴了:「當……當然不是啊!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是我多想,而是你們原來雖然是主僕,現在既然分開了,又住在一起,實在是於禮不和。如果你們將來要成親,我作為朋友,當然要恭喜你們,但是如果你們不是,那對你們的清譽都會有損,我作為朋友,肯定要勸的。」
我感覺臉上發紅,道:「當然不是了!隻是因為辜大哥原來對我有恩,所以我不想他沒人照顧,而且他馬上要考試了,不能再生病了。」
司馬肅松了口氣,道:「那我就替你們做主了,辜兄你把張大娘帶回家,杏花,你好好開你的胭脂鋪子。」
我有點無語地看著他,他做的哪門子主?
不過司馬肅說得也對,我和辜晏清住一起,確實於禮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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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之後,我發現我對辜晏清還是關心得不夠,再怎麼說,我們也是老鄉,得隨時走動一下。
於是我隔幾日都會給他送些吃的穿的。
張大娘把他照顧得挺好,飲食規律了以後,辜晏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司馬肅上值的規律是上二十日,休十日。
他說在皇宮當差累,常常熬通宵,不過他說他爹要把他弄出來了,放軍營去待著。
司馬肅和我在辜晏清家裡碰到過幾次,索性後來他要去辜晏清家裡時,就先來我鋪子裡,問我去不去找辜晏清。
冬天轉眼就過,來年開春的時候,辜晏清參加考試。
他一舉奪得頭籌,又被聖上欽點,成了名動京城的狀元郎。
有次司馬肅來找我去他家看他,結果到門口時,發現裡面人擠人,我們根本擠不進去。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聳聳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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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山野花朵多,凝香和進寶能幫我看鋪子,我背著背簍,跟著隔壁大娘和她閨女上山摘海桐花。
海桐花和茉莉有差不多的香味,而且比茉莉多了青瓜的清香味,是做香膏的絕佳原材料。
我們剛有說有笑出城門時,司馬肅來了。
他跑得氣喘籲籲。
額頭上還有汗。
我笑著問:「司馬公子,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玩。」
他喘了我口氣,道:「誰知你不在,他們說你出城了,我就追來了。」
他和我們一起出城,我們來了個山清水秀的郊外,拿起剪刀就剪樹上的花枝。
隔壁大娘和她閨女剪了花,是賣給我的。
春天的郊外風景秀美,綠草如茵,到處都是花紅柳綠的,有些貴族子弟在郊外遊玩。
司馬肅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
不知想些什麼,直到他再次把剪好的花枝扔地上時,我忍不住了。
我道:「司馬公子,你想什麼呢?」
「啊。」他愣了下,忙道歉,把花枝撿起來,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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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麼啊,我被調到軍營了,每日訓練完,是可以回家的。」
「恭喜啊!」我真心實意地祝賀他。
司馬肅這個人,做朋友沒的說,他辦事也細心,想來在差事上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撓撓頭:「我爹娘的意思是,讓我混個好點的差事,能早點成婚。」
我想,他要是成婚了,我可不能再這麼和他玩兒,但他對我很有幫助,我得用個委婉的方式告訴他,又不至於壞了關系。
這事,我還是去請教一下翠雲,翠雲說話辦事沒得挑,請教她準沒錯。
司馬肅看著我,我說:「那很好,定了哪家姑娘了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杏花姑娘,你看我怎麼樣?」
看我迷茫,他補充道:「你願意嫁給我嗎?我想照顧你一輩子……」
「肅!」
他的話被遠處的叫聲打斷,幾個年輕公子騎著馬過來:「最近找你怎麼不出來,原來在這裡採花?怎麼,你差事黃了,要當花農?」
說完,幾個人笑起來,紛紛下了馬。
司馬肅臉色通紅,捶了最近的一個公子一拳,道:「你們胡說什麼呢。」
幾人說了幾句,幾個公子衝司馬肅道:「我們在那邊喝酒吃肉呢,今科狀元、榜眼、探花都在,另一邊好些姑娘也來踏青,大家正一起玩,走,跟我們過去。」
我向遠處瞄了一眼,辜晏清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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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肅道:「我還有事,你們先玩,改天請你們喝酒賠罪。」
那伙人不放過他,硬拉著他去。
他拗不過,求助地看著我。
我道:「你去吧,我自己來。」
他剛說了那種話,怪尷尬的,幸好有人來攪局。
那群公子哥這才正眼看我,又一哄而笑,道:「司馬肅,你行啊你,原來是和姑娘家幽會!」
我和司馬肅立馬不自在起來,臉色通紅。
司馬肅對我道:「杏花,要不你和我一起過去?咱們坐坐就走,免得他們不依不饒。」
我們過去的時候,大家正在玩飛花令,輸了的要喝酒。
司馬肅先是被人打趣了一番,他忙作揖賠罪,說最近忙著新差事,改日請酒,又向眾人介紹我。
裡面好多人我都認識,來過我店裡。
不管在哪裡做生意,結識權貴總是沒錯的,我現在鋪子裡一半以上的收入,不是平日裡賣的胭脂錢,而是各豪門貴族在我店裡預定的,專門送人府裡去的,不僅有原本賣胭脂的錢,還有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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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肅拉著我去辜晏清身邊坐下。
辜晏清沒看我一眼。
我感覺他有點冷淡,猜想可能是因為不想在這麼多人前表現認識我?
也沒準他心情不好,他經常心情不好,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會像原來那樣對我冷言冷語。
飛花令我不太會玩。
我現在最多就是會認字和寫字,那些文绉绉的東西,我是真不懂,我每天忙著做胭脂,琢磨新的花樣,又要忙著鋪子裡的事,沒時間搞那個。
輸了的人要喝酒,我也不好不喝,端起酒剛要喝時,司馬肅把我的酒拿了過去,道:「我幫你喝,這酒喝了會頭暈。」
我還沒說話,旁人笑起來,一個勁兒起哄:「喲喲喲!這是什麼理?肅,杏花姑娘的酒,你憑什麼幫忙喝?你是她什麼人吶?」
「對啊,今兒個大家伙都在,你給說道說道,得空了不找兄弟,找人姑娘,現在還要幫忙喝酒,這是什麼理?」
我頭要埋到胸口了,臉又燙又紅。
司馬肅笑罵道:「關你什麼事!下次練武場上老子再告訴你!」
我還第一次聽他說粗話。
扭過頭看他,他臉色依舊很紅,眼中波光潋滟,好像蒙了一層水霧。
玩了會兒,暴雨說來就來,大家嚇了一跳,紛紛跑回自家的馬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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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辜晏清拉著我的手腕,道:「快走,要下暴雨了。」
司馬肅也拉住了我另一隻手。
辜晏清看著司馬肅的手。
我感覺異常尷尬,兩人都沒松手,有個丫鬟叫辜晏清。
「辜公子,快上車吧。」
司馬肅好聲好氣道:「辜兄,相爺的嫡孫女正在等你呢。」
我抬眼看那輛馬車,很奢華氣派,就是丫鬟也是清水芙蓉一般,可以想象小姐該是多麼美麗。
這一刻,時間像是很長,又好像很短,我屏住了呼吸。
雖然早有準備,但辜晏清放開我的手腕,對司馬肅說那你們路上小心的時候,我心裡還是不可抑制地失望。
有時候我也抗爭不過命。
原來我也是個膽小鬼。
他們的馬車迅速消失在雨幕裡。
司馬肅背著我的背簍,拉著我快速奔回了城裡。
感謝下雨,淚水順著臉頰下滑,無人可以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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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我大病了一場。
昏昏沉沉好多天,幸好原來發狠,做了很多胭脂、口脂、香膏放在堂屋上面的房間裡,凝香和進寶能夠獨當一面,我安心生病。
睡夠了,我就躺在床上,想想我之前的苦日子,然後覺得現在真不錯啊。
又想,有什麼大不了的,大部分我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
但身體好像偏偏和我作對,我很少生病,身體強壯得像一頭牛,這次卻怎麼也不好,一會兒發燒,一會兒咳嗽,反反復復。
生病容易脆弱,一脆弱就想哭,就想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