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司馬肅道:「我幫你燒火。」
「不用了,司馬公子,君子遠庖廚,我怎麼能讓你幹這個?」
他直接鑽進了灶房,因為門有點矮,他還彎了下腰,看起來有點滑稽。
他還挺熟練的。
因為幹了一上午的活,又累又餓,悶米飯花時間太多,我炒了青椒肉絲,又煎了兩個黃澄澄的雞蛋,放在一邊,在鍋裡摻了水,準備煮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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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水開的時候,我收拾灶臺,司馬肅道:「你整天跟力氣用不完似的,也不見累。」
「我都習慣了。我原來在家裡天天……」
天天上山下田地幹活,還要幫忙幹家裡的活,早就練出來了。
但我不能說,我想起我原來說的是辜晏清家裡的丫鬟,辜晏清是爹娘死了,被叔叔趕走的,那我去哪裡幹活?
我改了口:「我原來跟著我家公子到處走,所以練出來了。」
「辜兄真是仁義,允許你出去賣胭脂,還不收你的錢,又準許你自由,聽說他之前也窮苦了一段時間,你們互相扶持也不容易。」
「是呀。」
水開了,我把買來的面條扔鍋裡煮,一邊用筷子攪拌。
「你想過找你的家人嗎?要是你想找你的家人,我可以幫你,我爹帶過的那些將軍和兵,分布在各地,要是你想起來你家人的消息,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去問。」
謊言真是撒謊了一個,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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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死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我一點也不想找家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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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碗鋪了青椒肉絲和煎蛋的面條做好了。
我剛想端堂屋去吃,司馬肅道:「就在這裡吃吧,我都要餓死了。」
廚房光線挺好的。
他端過碗,狼吞虎咽,因為燙,又猛扇風。
我坐在另一邊的小凳子上,因為他提到我爹娘的鬱悶一掃而光,開心地吃起了面條。
司馬肅道:「你什麼時候去買下人?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幫你瞧瞧,我原來跟著我爹娘去買過下人,我知道怎麼選。」
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司馬公子,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你要真想感謝我,那就別叫我司馬公子了,多生疏啊。你叫我肅就行了,親近點的朋友都這麼叫我。」
我呆住了。
他繼續道:「那我就叫你杏花吧。你這名字真好聽,很美,讓人一聽,就想到了一片杏花與紛飛的美麗場景,難怪不得你是做胭脂的,簡直相得益彰。」
我倒沒想過我的名字還有這種意境,原來隻是覺得不想叫那麼隨便的名字,又因為沒讀什麼書,想不到好聽的,就用了杏花村的杏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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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被他帶偏,他又道:「對了,你的鋪子叫什麼名字?得有個響當當的名號,將來讓京城所有的姑娘都以買了你的胭脂為談資,豈不美哉?」
「我還在糾結呢。我沒讀過什麼書,嗯,我想了幾個,你幫我參考一下。」
我說了幾個,最後還是定了杏花閣,畢竟我現在就叫杏花嘛。
我們正說著話,忽然門口的光被人擋了一大半,我一瞧,是辜晏清。
我奇道:「我以為你今天要在外面吃,就沒做飯,你吃了嗎?」
辜晏清勉強笑笑,道:「沒吃,你們聊啥呢?」
幸好鍋裡還有面湯,司馬肅熟練地往灶膛裡加柴火,我放下碗,重新去給辜晏清下面條,一邊道:「在說我的鋪子的名字,我決定了,還是叫杏花閣。因為它的老板就叫杏花!」
「說得好!」司馬肅立馬給我捧場,我們都笑起來。
辜晏清臉色有點白,也跟著我們笑。
不知道他今天碰到了什麼事。
幸好青菜肉絲炒得多,還剩了些,我給他也做了一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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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飯,辜晏清知道我們要去買下人,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有點急了:「你現在正是備考的緊要關頭,怎麼可以分心呢?」
司馬肅道:「辜兄,你放心吧,我保證幫著杏花姑娘把關好,你安心備考。」
辜晏清沒再說什麼。
在路上我問司馬肅,他怎麼不準備科舉考試。
司馬肅說他不是讀書的料子,現在在御林軍當值。
我有點驚愕,我看他挺闲的,以為他沒什麼事做。
他說當值時間長,但休息時間也長。
去了人牙子那裡,他幫把關,挑了兩個下人,一個是小姑娘,賣她的是她爹娘。
小姑娘一直在哭,說她可以少吃點,求她爹娘別賣她。
她娘在旁邊哭,他爹說不賣了她換錢,她爹的手就保不住。
賭錢輸了,賭場要她爹還錢,沒錢就剁手。
小姑娘隻有八九歲的樣子,模樣乖巧,牙口整齊,哭得很慘。
我聽她哭,心裡也不好受,我想起我小時候,我爹也想賣了我,他說養姑娘家就是賠錢貨,沒用。
那時我說我會賺錢,然後我開始納鞋子賣錢,做夢都在納鞋子。
另外買了一個男孩子,十一二歲的樣子,長得有點胖,話不多,像是腦子有點不好使,但能聽懂人話,就是反應慢了點。
他比較便宜,面相看著是個老實的,我也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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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子裡開始添東西,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醬醋茶、衣服被子等等。
我買的兩個伙計,姑娘我給她取名凝香,男孩取名進寶。
凝香和進寶先搬進去住了,他倆老實,話少,怯生生的。
第一天打掃、買伙計、買生活用品,第二天早上我教凝香進寶怎麼幫我賣胭脂,他們倆似懂非懂的,我懷疑我花了冤枉錢。
他倆幹活是一把好手。
我準備到時候一邊賣一邊教他們。
我本來要去定做個招牌,但司馬肅來了,他拿著一塊用紅綢包著的牌匾,道:「這是給你的賀禮,生怕我送晚了,你已經訂做了。我趕得可巧吧?」
漆黑的紫檀木上,印著燙金的杏花閣三個字。
新店開張要看黃歷,選個吉利日子,開張的日子選在六日後,我要先搬到店裡。
意味著我要離開辜晏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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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跟著他,確實不太像樣。
我在他那裡的東西挺多的,我們手都沒空著,來回跑了兩趟才算完。
對於我搬走這件事,辜晏清隻是點頭說:「也好。」
我感覺我倆越來越遠了。
剛開始在杏花村,我算計他,他識破我,明確告訴我他將來要攀高枝,一起放火燒了鄭瘸子那晚,他說我們在一條船上了,我們坦誠著彼此的不堪。
如今,他卻是要奔赴自己的前途,我也有自己將來。
心裡總是有點空落落的。
收拾完了所有的東西,我強迫自己習慣新的環境,以及克服恐懼。
夜裡我們把門窗緊鎖,我睡東邊的二樓臥室,把門栓插緊,用桌子把門抵住。
杏花和進寶住樓下,我請師傅來分出兩個房間,進寶先打地鋪,杏花睡唯一的床。
在鋪子那裡吃第一頓早飯,是煮的面條,我們三個吃得一樣。
我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從今天起要獨立了,而且還要為兩個伙計的將來負責。
想完這些,我心裡充滿了幹勁兒,帶著進寶出門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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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遷之喜,我請了我認識的人。
就在鋪子開張的前一天請客。
有辜晏清、司馬肅,還有醉花樓的老鸨和翠雲姑娘。
本來我猶豫要不要請老鸨和翠雲姑娘的,畢竟她倆的身份聽起來不太好。
但老鸨和翠雲姑娘對我有恩,翠雲姑娘是醉花樓的頭牌,買了我的胭脂,帶動了很多姑娘買,老鸨一次在我這裡定 50 盒。
用完了還找我。
我將來做香膏,肯定也少不得要靠著這兩位大主顧。
錢才是最實在的。
反正辜晏清是完全和我知根知底,司馬肅人好,我問過他介意不介意和青樓的人吃飯,他說我的飯局我做主。
我從頭天開始忙活我的喬遷宴,等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基本做好,一大桌子菜,豐富得很。
每個人都帶了禮物。
辜晏清最直接,給我 80 兩銀子。
司馬肅本來已經給了我牌匾,現在又送了我制香膏的方子,還有一尊金身佛像,說是招財進寶,逢兇化吉。
老鸨和翠雲姑娘也給我帶了豐盛的喬遷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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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張那天,我買了很多鞭炮,又準備了很多小食,給大家試胭脂,一時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的鋪子逐漸走上正軌,司馬肅和朋友闲逛時,會帶著他那些朋友來我店裡,說我是他朋友,讓大家多關照我。
他那些朋友非富即貴,大家都很講義氣,當場就會買些胭脂回去,大部分都是男子,大家都笑呵呵打趣:「肅,我一個男的買胭脂回去,我老子打我,我就說是你非要我買的。」
得益於那些富家子弟的光顧,我店裡沒人找麻煩,就是官府的人來例行檢查,我塞錢時,他們也不敢收。
更沒地痞流氓來鬧事。
翠雲平日也常來我店裡,有時候買些東西,有時候在後院坐坐。
除了辜晏清之外的所有朋友,他們都會說我很了不起,一個人能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覺得他們說得不全對,我固然很努力,但沒有別人的幫忙,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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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秋冬時節。
我已經做出了好幾種新的胭脂,也做出了香膏。
杏花閣在京中的姑娘小姐們口中,成了一個能變美、變香的存在。
凝香和進寶適應了我這裡的環境,兩人也不害怕了,臉上露出了笑意,凝香能幫我賣胭脂,嘴巴甜,腦子靈光,那些胭脂的特點我告訴她一遍,她能對答如流。
進寶不太會說話,但他也學著凝香面帶笑容,他長得圓圓滾滾、白白淨淨的,也是討喜,他常埋頭幹活,打掃屋子,劈柴做飯,手腳麻利。
我隻在人多的時候去幫忙,一般是上午,出來逛的姑娘小姐多,到了中午和下午,人就沒那麼多了。
京城也分大集市和小集市,一般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月末是大集市的日子,集市上最熱鬧的,生意也最好。其他時候就平常些。
隨著杏花閣名氣越來越大,開始有大戶人家在我這裡定胭脂、口脂和香膏。
所以我不在前面的時候,就在後面使勁兒制作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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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奮力賺錢,沉浸在數錢的快樂中時,司馬肅衝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他急匆匆,臉上全是汗。
「杏……杏花,快,辜兄病了,我剛去找他,發現他一直在高燒!」
我嚇了一跳:「請大夫了嗎?!」
「請了,請了,大夫把脈開了藥,我買了藥才來找你的。」
我們急匆匆回去,辜晏清果然一臉不正常的紅,額頭燙得厲害。
我盛了清水,讓司馬肅給他冰敷額頭,我去把藥熬上。
等熬藥的過程中,我們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我和司馬肅合力把辜晏清的衣服給脫了,用帕子給他擦了一遍身體,又在他後頸和額頭擦了酒。
之後又是灌藥,又是擦酒,一個時辰後,他終於退燒了。
司馬肅和我又是累,又是被嚇到了,都癱坐在辜晏清的床邊。
原來昨日宋公子和司馬肅又來找辜晏清喝酒,辜晏清在家裡整日復習功課,已經很久沒和他朋友聚,不好掃興,就和司馬肅他們喝酒到深夜。
他應該本來就有點不舒服,結果醉了之後凍了一晚上,直接高燒了。
司馬肅愧疚地說:「都怪我,要是我昨日沒拉著宋兄過來,辜兄估計也不會病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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