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眸看向信,可在下一刻,渾身的血液瞬間僵住。
信,是空白的!
門外,腳步聲停下。
我放下信,沒有回頭,或者說,不敢回頭。
紫衣在來人的示意下退了出去,輕輕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我。
我聽見他輕嘆了口氣,下一刻,男人的雙臂環過我,從我手裡拿走了信。
「她已經死了,為我弟弟陪葬,你可滿意了?」
宛若惡魔低語的嗓音敲在耳畔,也敲在我心上。
我握緊了手指,又松開,嗓音微顫,「你早知道了?」
他是個頂聰明的人,從見他的第一面起我就知Ťû₂道,我的那些手段心思,在他面前壓根不夠看的。
他沒有否認,隻將我的身子扳過去,與他面面相對。
他的眼睛很好看,清潤黑沉,可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珂娘,我以為你也是個聰明人,那些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感情用事不僅會害了你,還會害了沈家。」
拿沈家威脅我?
我覺得可笑,沈家不曾善待於我,而唯一善待我的何允慘死在我眼前。
這讓我如何放下!
我推開他,後退兩步,直視著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殺了雲娘?她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殺了他!」
Advertisement
「不是我,是你害的她。」周遠岑眉頭微蹙,吐出一句冷情的話來。
我,是我害的雲娘嗎?
不,不是的。
是周遠林本就該死!
「下不為例,珂娘,我對人的Ṭũ̂₈耐心是有限的。」
「……」
冷靜下來之後,我醒悟過來。
我還不能徹底和周遠岑撕破臉面。
我勉強控制住情緒,「我知道了。」
10
就在周遠林死後,周遠岑對我的防備也多了起來,將我禁足在府,讓我接觸不到外面的人,尤其是當他遇到脫不開的事情之時。
他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作為婦人家,我該在家相夫教子,準備生下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試圖給我洗腦。
可他不知道的是。
從前何允和我說得最多的話是,身為女子,我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女兒,再然後才是妻子,才是母親。
若是我連自己都沒有了,更遑論其他的。
在他的嚴防死守下,我沒能再找到機會。
而在這期間,嫡母命人給我送了好幾次信來。
話裡話外都是敲打,讓我出嫁從夫,在侯府要規矩些,免得惹禍上身。
我的嫡母不算蠢笨,她恐疑心周遠林的死與我有關。
但那又如何?
我將那些家書一一燒了,權當看不見。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我竟真的懷了身孕。
得知消息,周遠岑明顯很高興,不僅解除了我的禁足令,還給我帶了很多我喜歡吃的東西,溫聲哄我,「珂娘,這若是女孩,定像你。」
我虛與委蛇地笑,撫著腹部,「我倒是希望是個兒子呢,如你一般聰明就好了。」
其實生男孩生女孩我都不在意,但若是男孩,必然會更受到老侯爺的重視。
這也將會是周家唯一的嫡孫。
聽見我的話,他眸色動了動,似是有些動容,好半晌才握緊我的手,「你在府裡也悶了些日子,你想去哪,便去吧,不過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末了,他又補上一句,「我陪你一起。」
說這句話時,他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睛,眼底對我仍有懷疑。
我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露出恰到好處的期待來,「好啊,頭一次當母親,我想去給孩子祈福,希望他能平安降生,你明日休沐,便陪我一起去吧。」
「好。」
於是等到第二日,一行人出發前往佛香寺。
一路上,我都待在他身邊,任由他握著我的手。
可就在抵達寺廟之後,他出去了一趟,等回來時臉色便變了,眯起眼審視著我,「你知道王長傑被罰來這反省?」
周遠林好歹是周家人,他死了,饒是不是王長傑的錯,王家人為了面子也會責ṱű̂₃罰他。
因此將人罰來佛香寺清修。
聞言,我目露驚訝,「夫君這是說的哪裡話,我怎的知道?」
簡樸的客房內,男人長身玉立,一襲青色圓領袍子襯得那張臉格外出挑。
對峙良久,見我神態不似作假,他這才朝我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沉了嗓,「珂娘,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說的。」
聞言,我眼神一暗。
我自然記得,他說過,下不為例。
他放過了我對周遠林下手的事,並不代表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對王家長孫動手。
「自是記得,如今我也是當母親的人了,有些事我早放下了。」我輕聲說著,將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揚起一抹笑來,「就別說這些了,孩子餓了,你是不是該給我弄點吃的東西來?」
「……」
「好,你等下。」
他緩緩收回視線,算是信了。
目送他的身影離開之後,我唇角緩緩勾出一個笑來。
我不對他動手,可不代表,他不會對我動手呀。
11
當周遠岑回來時,王長傑正掐著我的脖子怒吼,「賤婦,你竟敢害死周兄,算計我!」
窒息感湧來,我強撐著想對他露出一抹挑釁的笑來,可到底是做不到,我想,那時候我的表情定是極為猙獰的。
「那,那又怎樣?你殺了我啊!」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我的喉間發出。
「你找死!」
掐著我脖子的手驟然用力。
就在我感覺呼吸都要停止時,面前的人忽然松了力道。
我身子癱軟在男人懷裡,帶著淡淡的雪松氣息,其間夾雜著血腥氣。
瀕死感飆出的眼淚讓我的視野有些模糊,可饒是這樣,我也能感覺出從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陰戾氣息。
他生氣了。
我低頭看去,王長傑的胸口被一劍貫穿。
啊哈哈。
動手的人,是周遠岑啊。
這場賭。
我賭贏了。
12
你大概會問,為何王長傑會找上我?
這當然是我在抵達佛香寺的第一時間就命小僧將我親手寫的自白信交到了王長傑手裡。
僧人單純好騙,周遠岑也不會輕易對僧人下手,是最好的選擇對象。
而知道事情真相的王長傑,就算不為了周遠林,也斷然會為了這算計來找我。
對於久居高位的公子而言,最容不了算計,他不會放過我的。
因此,在我和王長傑之間。
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而我比他多了一個籌碼,那就是——我懷了周家的嫡孫。
為了保護我,保護我肚子裡的孩子,周遠岑必須得殺了王長傑!
……
等我再度醒來時,人還在寺廟的客房。
身側,男人眼神暗沉,見我醒來,不怒反笑,「沈珂,當真是我小瞧了你,你竟連這孩子,連我,都算計好了。」
自打成親之後,他再沒有喚過我的全名,如今怕是怒極了。
可我不怕。
我笑盈盈地看著他,「如今我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夫君。」
他親手殺了王家長孫,那勢必要找到一個安撫王家的理由。
一步錯,步步錯。
我會將他從神壇上拽下來的。
就在我的話落,脖頸間抵上冰冷鋒刃,「你是不是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
「你舍得嗎?」我主動把脖子往匕首送了送,雪白脖頸間很快冒出血珠,卻見他縮了手。
我笑了,「隻要你答應我,處理掉尉遲家的嫡子,我就作罷,往後安生與你過日子。」
我如此開誠布公,倒是Ṭŭ̀¹讓周遠岑愣了下。
很快,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如若我不答應呢?」
「那我隻能自己動手了,隻可惜了這孩子。」到了如今,我也不怕他對我動手,撕破了之前乖順的偽裝。
「……」
我從沒想過,會有和周遠岑這般劍拔弩張的時候,但好像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讓人害怕。
良久。
我原以為他不會那麼輕易松口,意外地,我聽見了他妥協的暗啞聲音,「我答應你。」
13
尉遲家公子被刺客殺死的消息在我回去之後的兩日內傳來。
不得不說,周遠岑辦事又快又狠,不愧是被京城世子家信服又不敢招惹的對象。
當夜,當面容冷峻的男人出現時,我主動走上前去,替他解開披風。
「現在你可滿意了?」燈芯爆開時,我聽見這麼一句。
「嗯。」我輕應了聲,「我會好好和你過日子的。」
但後面還有一句話我沒有說出來。
這隻是暫時的。
那天之後,我像是每一個相夫教子的妻子一樣久居家中,偶爾參加宴會。
漸漸地,京城圈子裡也有了幾分我的好名聲。
我雖為庶女,但為人處世落落大方,不輸世家貴女,倒是給他長了幾分臉面。
我和他都閉口不談之前的不愉快。
以他的手段,縱然王家和尉遲家有疑心,也斷然不敢猜想到他頭上。
他不再限制我的出行。
於是我選了一個清朗的天去了何允的衣冠冢。
她被一把火燒得不剩下什麼。
我便立了這個衣冠冢。
我跪在墓碑面前,沒有哭,隻默默地燒著紙錢,不緩不急地說著那三人的死。
是了。
這三人便是害死何允的兇手!
14
起因隻是王長傑來將軍府參加宴會時,無意看到了她,便想討要了她去,她自然不肯。
礙於將軍府的勢力,王長傑才悻悻作罷。
但後來,我外出了一趟回來,卻發現何允被人捆綁在街口,周遭火焰熊熊燃起。
所有人都厭恨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什麼禍患。
我一問才知,原來這個世界也曾出現過如何允一般的女子,被我們統稱為穿越女。
隻不過上一位穿越女意圖顛覆王朝,做這天下之主。
她的野心太大,失敗之後被處以極刑。
而現在,僅僅隻是被發現穿越女身份的何允,也要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
我想去救她,可似是察覺出我的目光,全身被縛的何允轉過頭來,視線與我遙遙相望。
她的眼神無聲地寫著四個字,「不要救我。」
彼時我不過一介庶女,再受寵也隻是庶女,如飛蛾撲火般渺小。
而下令殺她的,是王孫貴族,更是當今聖上!
她教會我分析利弊。
我清楚地知道,我救不了她。
這麼多年的磋磨更是讓我明白,衝動是愚蠢之人所為。
可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面前!
我急忙撥開人群,可來不及了。
火勢越來越大,我眼睜睜看著火焰將她吞噬,痛苦的慘叫聲響徹一方天地!
我的腳步如灌了鉛了似的頓在原地,渾身發著抖,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目眦欲裂。
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
「這妖女就得處以極刑!」
「還好周公子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發現了此等禍端!」
人群之中,有人圍著一群衣著華麗的男子恭維,其中有的是我見過的,也有我沒見過的。
我站在人群裡,默默將那些人的模樣刻入心底,再一一識記。
那時我便下定決心,這些害死阿允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後來我才得知事情始末,當初看上何允的人就是王長傑,而揭穿何允身份的,是周遠林,而綁架了何允的,是尉遲凡。
周遠林雖廢,但時常跟著其兄一起進宮,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