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日後,霍家設宴,廣邀親友團聚。
鄭歸虞身為我的嫡姐,自然也接到了帖子。
當我看到她春風滿面地帶著謝以安以及謝氏女郎一道上門時,我便知道,謝以安鏟除了我在她心裡埋下的、名為懷疑的種子。
「歸晚,霍二郎活下來了又如何,他終究不過一個武將。」
鄭歸虞在無人處叫住我,冷笑著說道:
「春闈放榜,謝以安中了會元,而我腹中,已經有了他的骨肉。」
我微微一怔。
鄭歸虞將我的反應看在眼裡,輕撫小腹:
「他不願意碰你,別以為我跟你一樣。
「鄭歸晚,這一世過得好的,一定是我!」
而我看她的眼神,隻剩憐憫。
前世,我撞見那件事的時候,最慶幸的事情便是他不願意碰我,沒有讓我為他生下孩子。
而這次,為了打消鄭歸虞的疑慮,謝以安與她圓房了。
我看一眼遠處謝氏女郎頭上價值千金的珠釵。
難得沒與她爭論,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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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後,鄭歸虞誕下一子。
謝以安也在同月,被欽點為太學博士。
嫡母叫我一同去參加滿月宴,話裡話外敲打我,要為嫡姐備上厚禮。
我當著她的面吩咐婢女:
「請大嫂按規矩為我備禮。」
嫡母瞪著我:「你……」
我笑著打斷她的話:「母親放心吧,就算是按規矩備的禮,也不會差的,畢竟將軍府富貴,這可是母親告訴我的。」
嫡母心中氣惱,卻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我。
畢竟陛下論功行賞時,不但封孫諾做皇商,還賜予我縣主封號。
這是老太君親自進宮,為我求來的。
嫡母可以隨意教訓她的庶女,卻不能再對縣主無禮。
17
我沒想到,那人會在滿月宴上鬧出來。
當著我與嫡母的面。
鄭歸虞尚抱著兒子同我炫耀。
那傅粉何郎已經闖入內室,跪在床榻下。
婢女們亂成一片,鄭歸虞厲聲呵斥道:
「王淳!你竟敢擅闖我的臥房,你想做什麼!」
看得出來,她對謝以安這位表弟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前世我也憤憤不平,他母親與妹妹也就算了,王淳一個表親,憑什麼也要我來供養。
甚至謝以安在王淳身上花費的銀錢,比他親妹妹還多。
直到那日,那幅齷齪的畫面如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我才終於知道了原因。
什麼此生絕不納妾,什麼愛我敬我。
全是騙局!
「表嫂,你就成全我與表哥吧!」
王淳哭得梨花帶雨,比床榻上的鄭歸虞更柔弱,更惹人憐愛:「你已經有一個孩子了,表哥已經讓你有一個孩子了,能不能將他還給我?」
鄭歸虞愣愣地問了一句:
「什麼意思?」
嫡母反應更快,直接一個巴掌打在了王淳臉上:
「哪來的瘋子!來人,還不將他拖出去!」
「表嫂,表嫂!」
「住手,」鄭歸虞尖銳地喊道,「住手!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嫡母趕緊摟住她:
「歸虞,你現在不能動氣,這人一定是犯了瘋病,娘這就叫人將他攆出去!」
「王淳!」
鄭歸虞充耳不聞。
此時,成婚近四個月的冷待,我意有所指的話語,以及謝以安待王淳的憐愛,都在她腦海中連成了一線:
「你給我說清楚,王淳!」
18
謝以安倉促趕來時,內室已經亂成一團。
王淳被幾個婢女按著,鄭歸虞拼命地抓撓他,嫡母則在一旁焦急地想抱住鄭歸虞,勸她不要再動氣。
我離得最遠,已經退到門邊。
「歸晚,」霍堯聽說內室鬧起來了,借著謝家連襟的身份也跟了進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後,「你沒事吧?怎麼鬧成這樣?」
見我搖頭,他這才往屋裡看了一眼。
隨後,驚恐地回頭:
「我怎麼看著,廝打的像是個兒郎?」
我嘆了口氣,拉著他退出來:
「你沒看錯,這滿月酒想必是喝不成了,我們先回去吧。」
經此一遭,我以為鄭歸虞定會與謝以安和離。
畢竟她不像我,她是嫡出,家中還有胞兄、親娘為她撐腰。
就算大歸,日子也不會難過。
卻不想,她的要求如前世一樣,遭到了父親的拒絕。
「謝以安連中三元,如今已經是太學博士,前途不可限量!」
嫡母到底心疼女兒,囁嚅道:
「郎君,要不還是讓歸虞和離吧,那謝以安如此……」
父親惱怒道:
「你懂什麼,婦人之仁!
「二皇子的妻族有意與謝家結親,謝以安這是得了二皇子的青眼,若是……就算是為了大郎,也不能與謝以安和離!」
提到兒子,嫡母終於偃旗息鼓,轉而勸說鄭歸虞:
「女兒,謝以安已經說了,會將那王淳送得遠遠的。你已誕下謝家嫡長子,誰還能動搖你的位置?」
鄭歸虞氣得渾身顫抖:
「娘!謝以安,你不覺得他下賤嗎!」
「閉嘴!」
父親如前世那般,一個巴掌打在了鄭歸虞臉上:
「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謝家!」
父親說完,對特意被叫回家的我道:
「歸晚,你勸勸你姐姐,叫她跟你一樣,懂事一些!」
19
父親與嫡母都離去了。
鄭歸虞呆呆地坐了許久。
忽然笑了起來:
「鄭歸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我明明已經做了不同的選擇,為什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她。
上一世,我也是在謝以安被欽點為太學博士後,才發現他與王淳的茍且之事。
我比鄭歸虞幸運,但也比她不幸。
幸運在於直到我死,謝以安也沒碰過我。
不幸在於,我發現這件事後,連個傾訴的對象也沒有。
鄭歸虞,至少還有嫡母為她籌謀。
可我姨娘早逝,與外祖家也沒什麼來往,謝氏,更是一家豺狼虎豹。
婆母不慈,小姑子隻想從我這裡索取銀錢。
謝以安表面注重臉面,不肯挪用妻子的嫁妝,卻放任謝氏母女欺我辱我,直到我破財消災。
我那些單薄的嫁妝,過門三年便被挪用幹凈。
撞見謝以安與王淳茍合,我第一個感覺,卻是如釋重負。
我不像鄭歸虞,我沒有退路。
所以,我決意與謝家人同歸於盡。
我甚至連如何下毒都謀算好了,可是在動手的前兩日,被嫡母強押著去將軍府探望鄭歸虞。
她殺了我。
也救了我。
所以,我對她說了重生後,第一句真心話:
「鄭歸虞,謝家不是個好歸宿。」
說完,我就打算離開。
她卻在背後又哭又笑: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很得意吧,鄭歸晚,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從我這裡搶走的,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20
鄭歸虞回到了謝以安身邊。
我聽說之後,心中毫無波瀾。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並且,每次都是她先選的。
鄭歸虞回到謝家,不但與謝以安和好如初,還主動給謝氏女郎買了許多首飾,帶她出席達官顯貴的宴會。
很快,謝氏女郎與二皇子的妻弟定親了。
不知道鄭歸虞跟父親說了什麼,她從鄭家拿走一大筆銀子,給謝家女郎置辦了豐厚的嫁妝,歡歡喜喜地送她出了門。
接著,謝以安升遷國子博士,連跳三級。
這下鄭歸虞成為了世家貴婦吹捧的對象,國子博士雖然不是什麼高官,但以謝以安的年紀,實在堪稱經世之才。
鄭歸虞得意忘形,甚至當著太子妃的面,要我給她端茶。
太子妃冷笑著扔下茶盞:
「這是哪家的夫人,好大的顏面,竟然要本宮的表弟妹給你端茶!」
鄭歸虞被嚇得面色雪白。
她這時才想起,當朝太子的生母,乃是霍家那位早逝的姑奶奶,先昭仁皇後。
鄭歸虞連忙跪下請罪。
可太子妃早已對二皇子一黨不滿,借機發作,罰鄭歸虞端著茶盞,在花園中長跪。
這對命婦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
鄭歸虞在花園中跪了半個時辰,瘸著腿被婢女攙扶回去。
臨走前,她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我問她是不是盯錯了人。
她冷笑道:「鄭歸晚,你得意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邊關告急,霍家軍奉命出徵,二皇子的人趁機控制了城門。
將我們這些武將家眷都抓進宮中,意圖逼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