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嫡姐同時定下親事。她選擇將軍府,我便嫁窮書生。
誰知小將軍在她嫁過去當日奉命出徵、戰死沙場。而窮書生連中三元,前途不可限量。
嫡姐在將軍府守了兩年,哭鬧著要歸家。
一向疼愛她的父親卻給了她一巴掌,要她死也要死在將軍府。
嫡姐瘋了,趁我去探望她時,用金簪殺了我。
再睜眼,我們一同回到了及笈那日。
這次,嫡姐搶先說自己要嫁給書生。
我笑了。
養尊處優還不用操持家事的清閑日子,嫡姐竟然不喜歡嗎?
01
嫡姐搶過書生家的信物時,我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前世,她想也不想便拿了將軍府的玉佩,將書生家的香囊扔給我。
「妹妹,我也沒其他意思,隻是將軍府的二公子雖不是長子,但也是嫡出。你嫁過去,恐怕討不了好。
「還是這書生與你般配。」
而今生,她依然趾高氣揚:
「歸晚,謝氏清苦,姐姐向來疼你,便將嫁入將軍府的好親事讓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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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驚落了茶盞:
「歸虞!」
姐姐緊緊捏著手中香囊,附在嫡母身旁,耳語了幾句。
嫡母的臉色由陰轉晴,但目光仍然凝重:
「歸虞,你可想好了?萬一出了什麼差錯……」
「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這不是還有娘嘛。」
嫡姐將頭靠在嫡母肩上,撒嬌道。
嫡母沉吟片刻,終是咬了咬牙:
「好,娘依你。」
我與嫡姐的親事就此定下,隻是置辦嫁妝時,嫡母以將軍府富貴、謝家清貧為由,將我原本就不豐厚的嫁妝又削減了一部分,添給嫡姐。
我並不在意。
因為他們說得對,將軍府富貴,而謝家……
就不知道嫡姐那十裡紅妝,填不填得滿謝家的欲壑了。
02
前世也是如此,嫡母將兩家信物擺在我與嫡姐面前,任我們挑選。
但我知道,我根本沒有選擇。
嫡姐拿走了玉佩,將香囊拋給我。
她十裡紅妝嫁入將軍府,我一抬小轎嫁給謝以安。
我們的命運,本該如我們的出身那樣,她是高高在上的誥命夫人,我是人微言輕的小官妻室。
誰知嫡姐嫁入將軍府當日,霍堯便接到軍中急令隨父兄出徵,一家男丁都戰死沙場。
嫡姐成婚三月,便守了寡。
她連日哭鬧、尋死覓活地要大歸,嫡母心疼她,哄她說隻要為霍堯守喪三年,便想辦法讓她歸家。
可連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霍家滿門忠烈,我爹要是敢讓嫡姐歸家,豈不是叫同僚戳著脊梁骨罵?
更何況大哥去年入朝為官,正是要緊的時候。
他再如何疼愛嫡姐,也越不過兒子。
嫡姐又勉強在將軍府待了兩年,其間無數次尋死覓活。
最後一回,將軍府老太君派人請父親嫡母過府,指著嫡姐說:
「將歸虞接回去吧,她大好光陰,何必在此蹉跎?」
父親嚇得跪拜請罪,因為老太君不但是將軍府的老夫人,更是當今陛下的嫡親姑母、昭華大長公主。
回到房中,父親抬手便給了嫡姐一耳光,惡狠狠地說:
「鄭歸虞,你死也隻能死在將軍府!」
嫡姐不甘。
尤其是她從父親口中聽說,我的夫君謝以安已經被欽點為太學博士,前途不可限量。
她要見我。
嫡母親自上門請我去寬慰她,我隻能前往。進了將軍府,先見到老太君,她握著我的手,嘆息道:
「好好勸勸你姐姐,我有意放她歸家,可你父親……」
老太君拍了拍我的手,用了個委婉的說辭:
「太過謹慎。」
我一邊往嫡姐的院子裡去,一邊想老太君位高權重、寬和仁慈,嫡姐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
謝家長輩要是如此好相與,我夢中都能笑醒。
卻不想嫡姐日日回想我們一同挑選親事那日,已經瘋魔了。
明明她才是嫡出。
明明她才應該金尊玉貴,被封誥命!
嫡姐怨恨之下用金簪殺了我,隨即自裁。
這下好了,不必做夢,養尊處優的清閑日子是我的了。
所以她發現自己重生後,迫不及待地搶了謝家的親事。
03
九月初三,是鄭府兩位女郎出閣的日子。
這本是嫡母為嫡姐挑選的良辰吉日,但為了讓我趕在霍堯出徵這日嫁過去,嫡姐磨了嫡母許久,才終於讓嫡母點頭,讓我們同日出閣。
我被吹吹打打地抬進將軍府,尚未跪拜雙親,一陣紛亂的馬蹄聲便踏入朱門。
婢女們有條不紊,在一道溫婉女聲的指引下將我送進新房。
靜待片刻,一雙黑色短靴停在我面前。
「歸晚,軍中急令,我即刻便要啟程。」
團扇被揭開,軒然霞舉的青年身披甲胄,望向我的目光含著愧疚:
「委屈你了。」
我愣了愣。
霍堯,竟生了這般好相貌。
「郎君!」
我扔了團扇,揮退左右,從箱中拿出早已備好的護身符:
「郎君,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大婚當日便受召奔赴燕北。監軍貪功冒進,命你與大伯追擊敵寇,而你們遭受埋伏,不幸重傷,大雪封路又斷了糧草……」
霍堯眼中的震驚逐漸變為凝重。
燕北軍情乃是機密,非我一個閨閣女兒能知。
我咬了咬牙,將護身符雙手奉上:
「郎君,我養在深閨,不通軍事。
本以為一場噩夢,誰知今日……萬望郎君引以為戒,慎之重之,歸晚在府中靜待郎君凱旋!」
霍堯一言不發。
護身符躺在手心,隨我手掌的顫動輕輕顫抖。
我本可以袖手旁觀,不必冒險。
任霍家兒郎戰死沙場,以未亡人的身份守在將軍府,老太君會善待我,父親嫡母會敬重我,甚至陛下會賜我誥命。
什麼深閨寂寞,對我來說,反是好事。
可我自幼聽霍家軍的故事長大,我的外祖父早年在邊境經商,遇南蠻來犯,是霍老將軍救了他一命。
姨娘拍著我的背,哄我睡覺,一遍一遍講的都是霍家軍的事跡。
我鄭歸晚一介庶女,謹小慎微,可我知道良心二字怎麼寫。
我不忍那位託娘家弟妹替我添了兩抬嫁妝的老太君一夜白頭,也不忍下轎時奶聲奶氣提醒我「二嬸嬸,小心腳下」的幼童失怙。
更不忍數萬將士丟了性命。
良久的沉默後,一隻骨骼分明的大手從我掌中拿起護身符。
「多謝。」
04
霍堯出徵,我也沒閑著。
外祖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在盛京也有幾家商行。
我拿著姨娘留給我的信物,去離將軍府最近的那家留下口信,請外祖父派遣一位信得過的管事來見我。
本以為要等待些時日,不想第二日,便有一位女郎上門拜訪。
「在下孫家長房,孫諾。」
她穿著一身男裝,卻並未刻意扮作兒郎,抬臂向我行了一個拱手禮:
「如今孫家在盛京的生意都是在下打理,如二夫人信得過在下,但請吩咐。」
我雙眼一亮。
沒想到這時候,她便已經在打理盛京的生意了。
前世,我與這位表姐也有一面之緣。
那是我與謝以安成婚的第三年,婢女拿著我的首飾去典當,被表姐認出這是孫家給我的添妝。
她帶著一沓銀票上門,問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我不想叫她為我擔心,正要找說辭遮掩,便被聞訊趕來的謝夫人呵斥了一頓,說我自甘下賤,竟與商戶來往。
表姐被氣得拂袖而去,走前卻仍然將銀票壓在了茶盤下。
我當著謝夫人的面叫婢女將銀票還回去:
「娘說得對,我們謝家,不能用商戶的銀子。」
那時,謝以安剛被欽點為太學博士,需要銀錢打點。
而他的小妹與高門定親,也要置備豐厚嫁妝。
我卻將到手的銀錢退了回去。
謝夫人被氣個倒仰,拿茶盞砸破了我的頭,說自己心口疼,叫我頂著傷在床榻前伺候了她一夜。
任她如何折騰,我也不願再去尋表姐。
好在,老太君並沒有這樣的偏見。
我同她說,我的姨娘出身孫氏,她還笑著誇贊孫氏的珠寶成色極好,叫我下次也一道去挑選。
想到這裡,我不再猶豫,對孫諾行了個大禮:
「請表姐相助。」
05
我與孫諾密談了半個時辰。
離開時,她捧著錢匣:
「歸晚,你想好了?這可是你全部身家。」
我點了點頭。
從我對霍堯說出那番話開始,便已經是場豪賭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博個痛快?
「霍老將軍待我孫氏有恩,歸晚,你放心,我必不負你所託。」
孫諾看我的眼神,已有欽佩。
送她離去,我也登上馬車,回到鄭府。
今日是我與鄭歸虞回門之日,老太君早就為我準備了豐厚的回門禮。
「妹妹如今真是貴人,這個時辰才回來。」
鄭歸虞望著兩輛馬車也裝不下的厚禮,眼裡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又被得意取代。
「不過也不怪你,新婚當日霍家二郎便出徵了,你大概連夫君的相貌也沒有看清吧。戰場上刀劍無眼,要是……」
她捂著嘴:「是姐姐說錯話了,妹妹莫怪。」
我笑了笑:
「既然姐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為何不起身賠罪?」
「鄭歸晚,你是嫁了高門,便不將我這個嫡姐放進眼裡了嗎?」
她面色一變:
「嫡姐出言不遜,是沒把將軍府放在眼裡嗎?」
我也冷下臉道。
鄭歸虞一愣,旋即惱怒地指著我:
「瞧你這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樣!與你姨娘一樣下——」
「謝夫人慎言!」
不等我開口,老太君賜給我的婢女已經開口呵斥道。
這個婢女是從宮中出來的,腰間還佩戴著宮绦。
鄭歸虞不敢造次,隻能怨毒地剜了我一眼。
我們靜坐著喝了一盞茶,父親才帶著謝以安走進花廳。
隻看一眼父親的表情,我便知道謝以安如前世一般,哄得父親心花怒放。
連中三元之人,又怎會是花架子?
鄭歸虞此時又得意起來,她裝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走到我身邊坐下,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妹妹,你姐夫不但才貌雙全,待我也十分敬愛。新婚當夜,他便對我承諾,此生絕不納妾。」
我點點頭,這個我信,謝以安上輩子也是這麼同我說的。
直到我死,他也並未食言,隻是……
我看了鄭歸虞一眼,並不打算提前為她揭曉謎題。
這次,是她要選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