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一直說他領著一群混混小子。
但實際上在遇到江野之後,這些人就再也沒幹過壞事。
「現在當混混也得有文化,」江野告訴我,語氣很認真,「不然出去之後被人罵了還以為別人在誇自己呢。」
「未來高考狀元的筆記,怎麼想都是我們賺了啊!」
江野對我能高中狀元這件事一直堅信不疑。
因為他之前一直覺得他弟弟才是未來的高考狀元。
而我能在統考上超過江望,是比他弟弟還要更厲害的人。
然而事實上,那些筆記在被送回來的時候,整理得更加細致了。
尤其是數學。
那些我曾忽略的關鍵點也都被標了出來,甚至貼心地關聯上之前學過的知識點。
江野說,可能是他手下哪個好苗子被挖掘出來了吧。
但小周卻偷偷告訴我,這些都是江野整理的。
「野哥雖然偏科厲害,但他數學特別好!」
小周在說這話的時候一副與榮有焉的模樣。
「那他為什麼不來上學?」
這是我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但又得到了相同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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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得自己去問野哥。」小周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野哥不讓我們說這事。」
於是我去問了江野。
「我還以為你會憋一段時間再來問。」
江野咬著煙。
又在靠近我的時候按滅,稍稍後退了幾步。
「那你會告訴我嗎?」
我盯著江野一頭紅發看。
那天我看到的並不是錯覺。
江野染了一頭張揚的紅發,而第一次見面時他是代替生病了的江望去了一趟學校。
戴著黑色假發。
「不會。」江野也很實誠地告訴我,「小木頭,多了解我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江野說我名字是木頭,人也跟個木頭一樣。
於是我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而是把江野替我整理好的筆記又再謄抄了一遍,分給了同學們。
很快就是月末測驗了。
「我的天!」
考試結束後,同桌抱著我又蹦又跳:「喬喬,你的筆記簡直救大命了!尤其是理科,好幾個知識點我都忽略了,但是這次考試都考到了。啊啊啊啊!我簡直愛死你了!」
還有幾個用過筆記的同學也紛紛來感謝我。
這下引得其他人也都湊了上來。
「什麼筆記?什麼筆記?」
「大神救我!」
我把筆記借給他們,然後告訴他們:「不是我整理的,是江野。」
「江野?」有個消息最為靈通的同學臉色一變,「是一中江望的那個孿生哥哥?」
我一愣,然後點頭:「對。」
「那我不要了。」
他立馬就扔了拿起的筆記,一臉厭惡:「初中就能強奸女生還害死人家的人渣,能弄出什麼好筆記來?」
「我勸你還是少和他接觸,這種人渣說不定哪天就又犯案呢?不過是仗著家裡有點錢就胡作非為的垃圾而已!」
他一口一個「人渣」「垃圾」,神態高高在上,語氣裡滿是鄙夷不屑。
說完還不解氣地用力踩了好幾下,仿佛剛才碰到的筆記就像是碰到了什麼骯臟的爛泥。Ɣž
這些話一出來,所有人都蒙了。
我愣愣地看著筆記上明顯的腳印,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和這人扭打在了一塊。
16
我媽當然是不會來學校的,老杜又正好出差。
最後是江野找了人替我解決這件事。
「我算是知道你這臭丫頭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了。」江野冷笑,「你這是在給自己找個擦屁股的爹吧!」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
明明我實際年齡要比十七歲的江野大了八歲,可偏就被這人訓得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江望也來了。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江野的身邊,眸色沉沉地看著他替我處理著傷口。
然後在江野有事出去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句:「溫喬不會打架。」
我低頭繼續包扎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停滯。
於是他又低低地重復了一遍:
「十六歲的溫喬不會打架,因為她膽小怯懦,害怕惹事——」
「但是二十五歲的溫喬會。」
「她打架很兇。」
在說到後面的時候,江望的嗓音明顯在發著顫。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眶通紅,最後哽咽:
「所以溫喬,你也回來了,對嗎?」
17
我其實很少回憶起自己的高中階段。
但是江望那一句肯定的「因為她膽小怯懦,害怕惹事」,卻讓我莫名笑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朝著江望笑彎了眼,「所以十六歲的溫喬在那次霸凌之後就被強行帶回了家。她沒能參加高考,之後是靠著江家的資助才能繼續復讀上大學。」
因為這些近乎承認的坦白,江望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接受了江家的恩惠,理應要報答江家。之後她又在江家看到了當年那個拉了她一把的少年,她覺得她更應該要報答這家人了。」
我頓了頓,然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從來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可是江望,這次我好像真的做錯了。」
「溫喬!」
江望隱隱察覺到了我想說什麼,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身體不好,如今大口喘著粗氣,捂著心臟,臉上毫無血色。
於是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江望出事的話,江野會很擔心。
我並不吃驚江望重生這件事,並非我早已經猜到。
而是對如今的我來說,無論是十七歲的江望,還是二十五歲的江望,其實和我都沒有太大的關系了。
江望也了解我。
所以他在緩和過來後,近乎咬牙切齒地問我:「所以你一直要管的,從來都不是我?所以你在知道真相之後,甚至連一點的心思都不肯放在我身上了,對嗎?」
我沒吭聲。
江望的眼神逐漸趨於絕望。
他上前抓著我的手腕,用力到像是要把我捏碎。
他一字一句地問:「憑什麼你覺得你說一句我做錯了事,就可以讓這件事輕輕松松就過去?溫喬,憑什麼啊?」
「所以我也付出代價了啊。」
我被捏得有些疼,但尚且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於是我對著江望笑了笑,輕聲道:「所以我死了,這樣的代價還不夠你解恨嗎?」
大概是「死」這個字眼觸碰到江望某根敏感的神經。
他松開了握著我的手,慘然一笑:「對,所以你死了。」
「死得真活該啊。」
江望失去了往日的溫潤,重又對著我露出尖刺:「溫喬,你真應該看看你死後是什麼樣。被撈上來的時候身體都被水泡腫了,腫到甚至看不清你的臉。你真應該看看你死後的那副醜陋模樣。」
他似乎是想用這些話來激起我的憤怒。
可是江望不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摒棄了這種無用的情緒。
於是我嘆了口氣:「那難為你還要費了心思打撈起我的屍體了,浪費了不少錢吧?」
江望被我這話噎了噎。
他還想繼續說什麼,卻被走進來的江野打斷:
「什麼屍體?」
他隱約聽到一些字眼,有些狐疑地看著我倆,然後氣笑:「你不就是傷到手了嗎?放心,死不了。」
「但如果下次還要打架,我保證我會先打死你!」
江野盯著我看,最後扯起一抹陰惻惻的笑容。
我偏過頭假裝沒有聽到,氣得他直接伸手揉亂我的頭發,嘴裡直罵我是「木頭犟種」。
而江望看著我倆的互動,沉默不語。
18
打架那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但因為這件事,我也終於知道了江野為什麼沒能繼續上學的原因。
因為當年有人看到有個女孩衣衫不整地從巷子裡跑了出來,神色驚恐。
她跑得太過於慌張,導致沒有看清路況就闖到了馬路上,最後被一輛汽車撞了。
而之後,江野也跟著跑了出來。
女孩沒有死,卻被撞成了植物人,至今還在醫院裡躺著。
那個地段沒有監控,所以當時跟著跑出來的江野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兇手。
哪怕江野解釋過很多次不是他,他隻是去救那個小姑娘的。
但是由於沒有找到江野口中那個試圖侵犯女孩的男人,而唯一能證明江野清白的人還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所以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江野的借口。
沒有人相信他,包括他的親生父母。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江野是個不學好的混混。
混混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而江家父母為江野做的,就是強制替他退學,帶回了江家,然後用強硬手段壓下了這件事。
「其實那個時候小野根本就不是混混。」老杜在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情,「他隻是想讓那群孩子能夠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所以才會接觸他們。但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相信——」
沒有人相信。
學校的老師、同學,甚至包括江野的父母,都不相信會有人真的善良到想要引導著一群不學無術的混混去學好。
尤其還隻是一個初中生。
「你知道江野為什麼會打架嗎?」
老杜又問我。
我沉默了一會,給出了答案:「因為江望。」
江望身體不好,江家上下都把他當成易碎品一樣小心翼翼對待。
可是江家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派人跟在江望身邊。
所以陪著江望時間最久的,隻有江野。
「你看,連你都知道的原因,他那對父母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老杜臉上的笑容異常嘲諷。
我想起上輩子見到的江總和江夫人,心想或許他們一開始是知道的。
江家向來極為注重名聲。
哪怕江野是為了保護江望才會去打架。
可是他動了拳頭,就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江家父母能接受江野成為一時的受害者,卻不能接受他變成時時的加害者。
所以他們不過是在江野和江望之間,選擇了更乖巧聽話、成績更好、能給江家帶來更多利益的江望。
「溫喬,」老杜拍了拍我的肩膀,嘆著氣,「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們倆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