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府嫡女》, 本章共3820字, 更新于: 2024-12-18 15:02:54

夫君貼心地為我關上門窗。


我沒告訴他我其實很愛窗外的風,門外的光。


房裡總是漆黑一片。


當一切安靜下來。


所有聲響都有跡可尋。


好累,好累呀。


我那個仙人之姿的夫君,最近很常笑。


下人說他替了爹爹的宰相的位置。


表妹很常來看我。


我總還是溫柔的對夫君笑。


但我不知道我到底還在強撐著些什麼。


爹爹之前總是說我過分清澈。


也過分超脫。


鏡子裡可以照見一切。


但鏡子還是鏡子。


不因為照見醜惡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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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夫君上朝了。


房間外傳來打鬥的聲音。


那扇緊閉的房門被推開。


光和風都探了進來。


「蘇不早!」


我睜不開眼睛了。


但是,下輩子不叫晚時了。


早見江南景,不遇負心郎。


3


有個秘密,江南景憋了四十年。


在失去蘇不早的那些行屍走肉的日子裡。


他就是靠這個秘密活下去的。


他要報復那個狠心的男人。


不要什麼時機正好,他要他在那時一輩子也沒辦法償還。


現在,是時候了。


陸離那小丫頭已經得到了幸福。


他自己也時日無多。


又到這諾大的陸府前,江南景恍惚了一瞬。


他第一次來是帶了很多人闖進來的。


但根本不費工夫。


陸錦壓根沒有派人攔他。


他壓根不在意蘇晚時。


生前是,死後更是。


江南景沒來得及看他的蘇不早最後一眼。


隻來得及騙走那個滿眼驚慌的小丫頭陸離。


從偏門抱著再無法板起臉教訓他的蘇不早離開。


不能走正門。


蘇不早最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不要留在那。


骯髒與腐臭的地方。


不配擁有她。


他在蘇伯父葬禮上和她說過要去查的事情。


他查到了。


那個陸錦果然是和蘇寧徽這個賤人勾搭上了。


而且陸錦愛上蘇寧徽的原因,居然是她救過他。


還有他的腿,蘇伯父的死……


他像小時候一樣揣著滿懷零嘴去找他的小青梅一樣,帶著所有的秘密要去告訴她。


可是他的小姑娘等不及了。


怪不得陸錦那些秘密,連藏都不屑於藏。


她那樣厭惡黑暗的人。


最終是在密不透風的小小的屋子裡,死去的。


陸錦連無辜的她都沒有放過。


若不是為了報復陸錦,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來。


陸錦那個令人頭疼的小女兒又被退婚了。


他正忙的焦頭爛額時,江南景來了。


他很是驚訝。


數十年沒出現的人。


「那個女人生的孩子就這麼好?」


陸錦皺眉,「如果你是來挖苦諷刺的,那你可以現在就回去。」


頓了頓,他那嘲諷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停駐在江南景安放在輪椅上的雙腿之上。


他的嘴角泛起一個陰冷的笑。


「有些手段,我年輕時使得。」


「現在也使得。」


「不必大動肝火,隻是你也快六十大壽了吧,我送你個大禮。」江南景沒有理會他的挑釁。


反而是笑了笑。


像是勝利者的表情。


可他,一直都是被自己踩在腳下的那個啊。


陸錦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


忍耐是陸錦走出這條路自覺受益最多的品質。


他非常清楚一把刀要想變得鋒利,該忍耐多久。


弑嶽父,殺妻子。


他忍耐得得心應手。


三五年的劍可殺人。


那一把整整磨了四十年的刀呢。


刀刀致命。


「當時救你的人是蘇晚時,蘇相的馬車,除了他唯一的女兒,你當真認為蘇晚徽一個旁支的女兒,能乘坐?」


「你也真的認為,蘇晚徽能勸得動我?」


「可憐你圖謀半生,自以為應有盡有,卻是所愛盡被自己害了去。」


江南景的表情一直是冷漠而嘲諷。


半生零落。


他終於把自己的使命完成。


面前的陸錦早已經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他在冷嗎。


江南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誰有他的小姑娘冷呢。


死前還被關在那個不透風不透光的房間。


生沒緣分同寢。


死,他也不敢擾她清淨。


他隻求今後能葬在一旁,永生陪伴。


陸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去那個房間的。


自那個溫溫柔柔笑起來很美好的女人走之後,他就再沒來過這個房間。


甚至吩咐人將這裡的東西都扔掉。


那是他的恥辱。


他將房門關緊,窗戶關嚴。


躺在連被褥都沒有的床上。


原來那麼黑嗎。


可他當初不就是存了要折磨困死她的心麼。


這裡敗落太久。


早就沒了那個女人的一絲一點的氣息。


他蜷起身。


可還是冷。


這世間,早沒有屬於她的東西了。


他都扔了。


是自作自受啊。


他不甘屈人下,落人後,受人制。


殺了用他父母性命威脅他的嶽父。


毒死面目可憎逼嫁於自己的妻子。


再帶救了自己,善良熱烈的恩人進門。


迎娶蘇晚時的那天,他多恨神佛。


怎麼盡是逼他辱他之輩。


他覺得自己悲慘至極。


可原來啊。


是神佛憐他。


他早是應有盡有。


卻被他一手摧毀。


他以為的柳暗花明,


卻是真正的永失所愛。


斯人已去。


此情難追。


權傾一時的陸丞相過早地辭官返鄉。


帶著他年過四十卻仍留在他身邊的小女兒一起回鄉。


毫無預兆。


他沒有辦法再心安理得地站在這個位置。


陸離——那個一向被他刻意忽視的孩子,早已爭得了自己的幸福。


江南景這一招太狠了。


現在的陸錦,就是傾盡身家也無法對她們母女倆做出補償。


而面對自己錯疼愛半生卻仍舊無法獨當一面,還是隻能依賴著他的小女兒,他也早已割舍不了。


畢竟,錯皆由他起。


珠珠是無辜的。


4


離開的前一天,陸錦還是忍不住進宮。


求見皇後娘娘。


威嚴的帝王沒有攔他。


隻是帶著嘲諷而冷淡的笑容。


「丞相大人。怎麼今日想起要見阿離了。」


他也在怪他。


陸離似乎早知道他會來一般。


早就備了茶水候著。


「江叔叔告訴你了。」


她抿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


陸錦一時無言。


江南景竟然也告訴了她。


她現在,必然是恨極了他罷。


可看陸離的表情,卻是一絲恨意也無。


「嗯……阿離,爹這次來是想說……」


「說對不起嗎?那就不用了。你活到這把年紀也該清楚,一句對不起的份量有多輕。」陸離其實已經三十多了,但望著她仍舊恬靜溫柔的側臉,好像一絲歲月的痕跡也未曾留在她的身上。


她顯然過得很好。


她其實長的像極了陸錦,性子可能更像。


但那雙眼睛卻十分是蘇晚時的影子。


陸錦看著面前端坐飲茶的陸離, 恍惚間像是見到蘇晚時剛過門的樣子。


身子還是康健的。


總是執著一卷書倚在美人榻上,一看便是半天光陰。


「爹辭官了……我……」


「要帶陸掌珠一起走嗎?」陸離勾起了一個冷酷的卻極為諷刺的笑容。


她其實現在已經過得很好。


好到已經可以雲淡風輕面對他那些年對自己的忽視。


好到已經可以撫平那些年因為他的偏心所造成的傷害。


但她還是不能替她母親原諒。


甚至連帶著對陸掌珠和她母親也不能原諒。


「蘇寧徽一直是知道的吧。」


「關於你因為什麼會愛上她。」


「可她還是沒有告訴你, 對不對。」


「甚至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本該是別人的東西。」


「我外公雖然用你父母逼迫你娶了我娘。」


「可他沒有傷害你父母半分。甚至以禮相待,好生安置。至於你的仕途坦蕩,你敢說沒有他的幫助嗎。」


「無論如何他罪不至死。可你殺了他。甚至取代了他的位置。」


「至於我娘。」自從嫁給了季澈, 陸離很少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可是一提到她娘,她便忍不住紅了眼。


「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卻毒死了她。在她屍骨未寒之時娶了她的表妹。」


陸離說到這裡,眼底已是猩紅一片。


「她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救了你。」


世間有百般酷刑, 陸錦卻覺得, 此刻沒有比陸離的話更能傷人的東西。


可惜那些一字一句, 全是他親手所為。


言語無形,卻猶如刮骨鋼刀,一刀一刀切割著他的心。


「對不起……阿離,爹的女兒……爹對不住你和你娘……」


昔日威嚴冷酷的父親, 朝堂上舌戰群儒的宰相。


此刻匍匐在陸離的腳下尋求原諒。


他痛哭流涕,像條失去一切的野狗。


可陸離心中竟然半分快慰也無。


他悔, 他痛。


可他到底風光快活了大半輩子。


同他自以為的「愛人」,生兒育女。


奪了她外公的位置, 名利皆收。


可她娘呢。


白水鑑心, 少女心事。


卻死在了最好的年華。


生前半分快樂也無。


「我不是你的女兒。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不, 不……阿離,你要什麼爹都給你, 爹知道錯了……」


陸錦這話,大有把命給她的氣魄。


陸離重重甩開他的手。


她要的, 從來就不是他的命。


「那我要你親手折磨死陸掌珠。要她受人侮辱 要她服下你給我娘下的毒,然後也像我娘一樣,關在不見天日的屋子裡。悽慘的死去——」


陸錦眼裡堅定的光,在聽到陸離的話後一點點黯淡下去。


「阿離, 你妹妹,珠珠她是無辜的……」


他還是不敢。


他還是不能。


他還是不願!


「那我娘呢。我呢。我們就不無辜了嗎。」


陸離瘋狂的叫喊出聲。


卻又像被人抽走力氣般的沉靜下來。


她突然感覺到一切都是可笑的。


「蘇寧徽讓我娘有那樣悲慘的一生。她的女兒便是無辜的。你要護住她。對不對?」


陸錦隻能低著頭保持沉默。


許是過於悲傷與荒謬,陸離竟笑了出聲。


「那按照你的這番邏輯。」


歇斯底裡的憤恨已然不再。


隻餘空洞與慘淡。


「就算我娘害了你不能與心上人一道。」


「那她的女兒,我,怎麼就不能算無辜了呢?」


「你當時怎麼就沒有覺得我無辜,保護我呢?」


「你現在想要做父親了。」


「那當時呢?」


「你現在可以替我娘原諒她, 護住她的女兒。」


「你怎麼當時那般小肚雞腸?偏生對我那般薄涼。」


「說到底,你為夫不忠, 為父不慈, 隻是這樣罷了。」


陸錦如遭雷擊。


當年的事其實已經過去太久了。


可那些他如何苛待陸離,厚愛陸掌珠的畫面卻仍然在他心頭歷久彌新。


他自詡慈父。


即使陸掌珠有錯, 蘇寧徽有錯,他也要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護住他的女兒。


他卻從未想過這對陸離公不公平。


他動了動嘴唇,好像想要說些什麼。


陸離卻不願再聽。


「你走吧。是死是活都不必再同我講了。」


「掛念我也不必。」


「我不再像小時候了。」


「我要的東西, 我自己會爭。」


「還有, 別去找我娘。」


「她生前幹淨純潔,死後也不要染上骯髒。」


陸錦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出宮的。


可是他臨走前,看到本該在前朝的帝王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和他擦肩而過, 摟住他悲慟的皇後安撫不已。


他甚至沒有立場叫住他,好好囑咐要好生待他的女兒。


大婚時都沒說的東西。


他自己都沒能做到的東西。


他怎麼能說出口。


父親作為丞相,日日都是很忙的。


「作(」做得遠比他好。


5


坊間傳言。


陸丞相沒能返鄉。


當夜一場大火。


陸府上下驚慌失措。


救出了從夢中驚醒的陸府庶女。


無人傷亡。


大家都清醒的逃了出來。


隻有那間陸丞相已故妻子的房間打不開。


怎麼也打不開。


濃煙滾滾。


門窗封死。


裡面沒有人呼救。


陸丞相不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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