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不顧地牽著他的手,不準他掙脫:「你告訴我,就不怕我為了和姬殷雙宿雙飛,幫他裡應外合?」
宣燁的狠毒蔓延上來,嫉妒迎著昏暗的燭光,將他襯託得有些詭異:「你且試試。」
「做了這樣的壞事,就不要怕被別人發現。」我點了點他的手心,「不過我會一直陪你的。」
他修長的手明顯僵住了,神情也出現了怔忪和柔和:「你就一直這麼騙騙我,好嗎?我什麼都給你。」
「我沒有騙你,我說要給你納妾……是因為,我發現自己……不孕。」
他這麼誠實地把蒼山之戰的事都告訴了我,好像我也沒必要粉飾太平了,就一起破罐子破摔吧。
聽我這麼說,宣燁眼尾紅了起來:「沒關系,是我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到近乎蠱惑,他靠近我,虔誠地將親吻烙在我的額頭。
被心上人心疼的委屈漫了上來,我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我好怕啊……宣燁,我好怕我從前對不起你。」
枷鎖被解開,我終於可以將這叫我惶惶不可終日的擔憂說出來。
誰料宣燁臉色僵住,他似乎有點咬牙切齒:「他也配?我死都不準別人碰你,更何況我還活著?」
沒有過?
突如其來的喜悅把我砸蒙了,我甚至有些不知道該接什麼了。
「你還遺憾了?」宣燁的目光帶著審視和威脅。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開心。」
後來被他纏著看床幔搖晃,我噙著眼淚問他:「夫……夫君,我不能懷孩子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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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很,沒人同我搶你。」宣燁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地停了動作看我,認真的模樣不帶半點作假。
心慢慢地脹開。
14、
可惜宣燁與姬殷之間,是一個死局。
就算不是為了我,姬殷差點送命,料想也不會放了宣燁。
可是他給我送了一封信,還夾了一枝梅。
姬殷想與我見見,可字裡字外,我都看出,他找到了宣燁所謂的「把柄」。
我心事重重地趕往西郊未央湖,上了湖邊唯一一艘畫舫。
剛踩上去,畫舫就朝湖中央蕩去,湖面無一艘船隻。
撩開藏色錦簾進去,就看到姬殷斜倚在軟榻中,紅袍有些凌亂,榻前銅爐中的青煙曖昧地在他周身繚繞,成了一幅叫人窒息的畫卷。
「世子殿下是什麼意思?」我抿著唇走過去。
姬殷撩起眼皮子看我,風情萬種。
他推來水晶盤,裡頭是剝好的荔枝:「剛從嶺南送來的,嘗嘗。」
我是素愛吃荔枝,隻是眼下並無心情,可姬殷舉手投足間那股子愜意,根本叫人無法拒絕他。
我捏起一個塞入口中,汁水四溢,甜得緊。
「我也想嘗嘗。」姬殷帶著笑抬頭看我。
心裡有些領悟,我惶恐地維持最後一絲冷靜,將水晶盤推到他面前。
開玩笑,我喜歡過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我就知道!
姬殷輕輕地笑,連聲音都和他一樣豔麗勾人。
他一把將我帶進懷裡,裹挾著蠱惑人心的香就靠過來,我猛地偏開頭,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清醒。
姬殷頓住,輕輕地「嘖」了一聲。
「昭昭,我從來不逼你,你該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
「總不能因為宣燁是有苦衷的,你就忘了自己受了什麼樣的苦,就輕而易舉地原諒他,拋棄我吧?這也太不公平了?」
什麼宣燁是有苦衷的?
我驚愕地抬頭看著他,滿眼疑惑。
姬殷自然察覺出我的不尋常,眯起了眼睛:「你……失憶了?」
本該瞞著他的,可他剛剛說的話,勾起了我些許疑惑:「算吧。」
聽我這麼說,姬殷木愣了很久,然後笑了起來:「原來是忘了我,宣燁真是好手段。」
雖人是笑著,但他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昭昭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姬殷的手還留在我的腰側,他認真地看著我。
莫名地,一種難以承受的痛從心底蔓延至全身,我臉色近乎慘白,昏了過去。
迷迷瞪瞪有了意識的時候,聽見宣燁和姬殷正在聊天。
很不愉快的那種。
「你把她偷走了。」
宣燁嘲諷一笑,惡意滿滿:「糾正一下,是你乘虛而入,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了,我隻是奪回來而已。」
姬殷的語調永遠和他的人一樣,帶著一種莫名的慈悲和不在意,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叫人膽寒的:「蒼山之戰的事,你想不想死?」
「各憑本事。」宣燁回應得很冷漠,似乎並不多麼懼怕。
「那你猜猜,昭昭要是知道以前的事會怎麼樣?」
氣氛一瞬間冷凝,良久,宣燁開口,聲音很啞:「那又怎樣?」
姬殷冷嗤一聲:「放心,我不會說的,那些事,對昭昭來說,忘了也好。」
宣燁沉默了半晌,竟然語調平和地道謝:「多謝。」
我知道他不是為了自己去謝姬殷,而是為了我,畢竟他說過「那又怎樣」了。
至少他們兩個人都不想我過得不好,如果都不希望我知道的話,我也不想探究,因為好像真的隻是想一想,就會很疼。
15、
那日我和姬殷沒有把蒼山之戰的事聊出個名堂。
姬殷好像也不著急找我,反而不知道幹些什麼,因為宣燁最近顯然沒有之前那麼忙了。
畢竟是宣燁做的錯事,留下隱患受制於人,他再如何有手段,也當是如履薄冰。
如今姬殷停手去幹別的,倒叫宣燁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但我知道這隻是一時假象。
畢竟當初宮宴,嬴惑雖然對宣燁很特別,但他腰間那枚讓我印象深刻的玉佩,恐應是姬殷的。
這一回,嬴惑至少不會偏袒任何人,任他們鬥個你死我活,哪怕真有人最後要午門問斬,血流成河。
私心裡,我不想宣燁輸,但若真要姬殷死,我大概也是要寢食難安的。
好在姬殷回來了,帶著滿身傷痕和血跡回來。
堂而皇之地翻入了宣府的院子,像記憶中一樣,懶洋洋地坐在樹上,垂著一條腿。
「昭昭,我不想要他死,我隻想要你給我一個公平,好不好?」姬殷臉上毫無血色,他從袖中拿出一朵晶藍色的花,神情認真地看著我。
目光觸及還魂草的時候,我整個人僵住了,他竟冒死尋了這玩意兒。
太荒唐了,這麼珍貴的草藥,是被這麼用的嗎?
可不得不承認,我還是被震撼到了,以至於一時有些失語,隻能抬頭迎著刺目的陽光看他。
我們不知道對視了多久,最終我選擇了妥協。
其實,第一次吃掉還魂草就已經是一次重來了,而那個人是宣燁,他是我例外之後,千百次的心動。
不會出錯的。
既然姬殷覺得我不公,我覺得有愧,蒼山之戰的把柄是一個死局,為什麼不坦然接受呢?
「好。」我伸手接過了還魂草,生嚼了下去,有些澀,有些酸,夾著一絲甜。
百轉千回。
姬殷再也沒支撐住,從樹上落了下來。
我一把扶住他,這時外面進來了一個玄衣美人。
他不如我懷中之人長得那麼美豔逼人,可也是一副金質玉相的模樣,更勾人的是那身溫潤的氣質,還夾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被深深藏住的惡。
把他構成了一個矛盾體,要命地吸引人。
「林昭舒,放開他。」美人不悅地開口,眸色侵染著濃濃的不悅。
我差點聽從了他的話把搖搖欲墜的姬殷放開:「他受傷了……」
「心疼?」他長眸已經不受控制地眯起來,朝我走近,那股子逼人的氣勢,真的是叫人心驚。
姬殷懶洋洋地睜開眼:「蒼山的事,我就放過你了。」
美人一挑眉沒有搭話,似乎不認為姬殷會這般好心。
「昭昭剛剛吃了點東西,你給她用過的。」
這下美人臉色完全沉了下來,仿佛能滴出水來,他那股子遊刃有餘、漫不經心的氣度消失,戾氣爬了上來:「姬殷!」
看出他要對姬殷動手,我下意識護了護,畢竟這人已經跟紙糊的似了。
刺痛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他血色全無,收了怒容,幹癟癟道:「我是宣燁,你的夫君。」
啊?
為什麼我不認識他?
宣燁柔柔地笑起來:「所以夫人先把他放開,我差人尋大夫給他看傷可好?」
我點了點頭,扶著姬殷靠在樹邊。
來了人,姬殷被抬進客房,大夫給他上了藥治了傷,便隻剩我們三人幹巴巴地站在屋子裡。
這姬殷好像以前是我的心上人,我給忘了,現在勉勉強強想起來一點,又把自己的夫君給忘了。
真能耐。
我興致不高地坐在桌前看著他們。
倒是姬殷開口了:「昭昭要還是喜歡你,我便去嶺南,每年隻在荔枝成熟的季節差人送來;昭昭要是不喜歡你了,我便帶她去北地看雪,江南看花。」
他好像不是在徵求宣燁的同意。
宣燁的手死死地捏成拳,冷冰冰地看著姬殷,顯然不想答應他,可最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閉上了眼睛,認命地嗤笑一聲:「好啊。」
不知為何,明明不記得他,我卻覺得,他絕不是會答應的人。
16、
我住在宣府,姬殷總是找我出去。我們走遍了朝都的十二條最繁華的街道,享遍朝都大街小巷的美食;看過佛寺千燈同明;見過鹿山一夜雪白。
我總覺得,這些事,從前與他盡數經歷過,和他在一起莫名地安心,有一種超脫於塵世的自在。
可每次,我回來的時候,都會看到宣燁坐在燭光下,靜靜地翻著書。
聽見響動抬頭,朝我看來,目光繾綣溫柔,夾著一絲隱痛:「回來了?」
愧疚和羞恥猶如潮水般湧來。
縱然我曾喜歡過姬殷又如何呢?明明已經是宣燁的夫人了,我應該和他好好過下去不是嗎?
為什麼要仗著他不會生氣、不會計較、不會阻攔,就去貪戀朝都外面的繁華呢?
我急匆匆地跑進去,牽起他的手,磕磕絆絆道:「對不起,夫君,我往後不出去了。」
「你可以出去,如果你願意等我回來帶你出去,便更好。」宣燁回握著我的手,笑意極深。
他捏著我的手時,我竟然意外地感覺到安心。
後來,姬殷再找我的時候,我便回絕了:「我畢竟已經成婚了,無論我們從前如何,關系如何,也不該的,我看見宣燁難受得很。」
姬殷在我面前沉默了很久,最後略顯寡淡地笑了起來:「終歸是差了些。」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聽見了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昭昭,等我明年給你送荔枝。」
莫名眼酸。
身上被搭了一件衣裳,宣燁極為體貼地扶著我的腰進去:「不要難過,等往後帶你去嶺南摘荔枝可好?」
我抬頭看著他,明明還不夠熟悉,卻已經開始瘋狂心跳,像是亙古如此,無從拒絕:「好。」
姬殷走得無聲無息。
自那天起,宣燁反而不忙了,日日帶著我出去玩,也走遍了朝都十二長街,享遍朝都大街小巷的美食,甚至連佛廟千燈都沒有錯過。
隻是不再是冬季,看不到鹿山一夜雪白。
他心情好像因此有些糟。
我覺得我們是互相喜歡的,可他……從未碰過我。
我甚至不知廉恥地主動勾引他,這人卻也隻是眸色波瀾了一瞬,掐著我的腰淺嘗輒止地吻了吻我:「夫人再等等。」
不等了!
這一下就挨到初雪,他把我帶去鹿山,看滿山晶瑩。
我一下子才會悟過來,抬頭看他。
「喜歡嗎?比和姬殷看的呢?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