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嫁給蕭二公子,我處心積慮地在繡球上綁了磁石。
又偷偷地在蕭二公子隨身佩戴的香囊裡裝了鐵塊。
但不知道路過的太子腦子抽了什麼風,抱著個鐵桶站在旁邊看熱鬧。
裝著磁石的繡球從樓上一躍而下,直奔太子懷裡的鐵桶。
一聲巨響。
太子沒站穩,倒地被鐵桶砸了個半死。
1
太子受傷,茲事體大。
陛下十分重視此事,派錦衣衛指揮使蕭澤把這件事徹查到底。
蕭澤,忠義侯府二公子,溫潤如玉,卻行錦衣衛之事。
也就是我一開始打算用磁石將繡球貼上去的蕭二公子。
但太子這件事……其實有什麼可查的?
他兒子自己腳底下站不穩,這也能賴到別人?
蕭澤查了半天,卻真的發現了端倪。
他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潛入了我的閨房,捂住我即將尖叫的嘴巴,示意他不會亂來。
我點點頭,按捺住我想亂來的心情,問他:「蕭大人,深夜來訪,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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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澤點頭:「是有事,我發現太子受傷一事,另有蹊蹺。」
我心一懸。
他頓了頓,看向我:「我在你選親的繡球上,發現了磁石。也正是如此,你的繡球才會砸向殿下懷中的鐵桶。」
他走近幾步,壓低聲音:「也就是說,太子此次受傷,你就是元兇。」
我:「???」
我嚇得連連擺手:「不是吧蕭大人,太子是被鐵桶砸的,又不是被我的繡球砸的,這件事純屬意外,怎能說我就是元兇啊?」
蕭澤沒有理會我的疑問,問我:「宋姑娘,你為何處心積慮地在你選親的繡球上綁上磁石?莫不是知曉太子殿下在那個時間會手拿鐵桶,想以此謀奪太子妃之位?」
我真謝謝他,太子這樣離奇的腦回路我上哪裡去猜測。
我否認:「蕭大人,我絕無此心啊。」
蕭澤想了想,點點頭:「既宋姑娘並非蓄意謀害太子,那此事便是巧合。」
我瘋狂點頭。
可蕭澤卻隨後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但這件事,我又不能不如實稟告陛下,這該如何是好?」
我想開口解釋。
可還未等我開口,他又繼續道:「在下有一策,不知可不可行?」
我忙道:「蕭大人請講。」
蕭澤道:「其實在下,也有佩戴鐵石的習慣。」
我:「啥?」
蕭澤低頭,解下隨身佩戴的香囊,放在手心掂了一掂,然後將香囊解開,往案上一倒。
結果香囊裡掉出來兩塊小小的鐵石。
那顆月牙形的我認識,是我偷偷放進去的。
那這另外一顆……
難道蕭澤他……還真有帶鐵塊過日子的習慣?
我抬頭看向蕭澤,從他的眸中,我也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驚訝。
但蕭澤下一秒就神色如常,開口道:「宋姑娘,到時不妨說,這……這兩塊鐵石,是在下故意放入的,隻為和繡球相互吸引。此事與太子,毫無關聯。
「若是陛下問及此事,姑娘也可應承下來,到時你我二人假意成親,此事也算是可以了結。
「在下絕沒有想冒犯姑娘的意思,隻為解姑娘的燃眉之急,若姑娘覺得不妥,那……」
「妥妥妥!」
我似乎怕蕭澤下一秒跑了,趕緊答應了下來。
反正蕭澤他大體也沒說錯嘛。
事實的確也算是如此。
我感覺蕭澤好像松了一口氣,隨即向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2
這件事稟告陛下之後,仿佛害太子受傷的罪魁禍首就成了蕭澤。
但蕭澤是誰,陛下幹兒子一般的人物存在,寵愛與太子相比,隻增不減。
陛下聽了這事,不但沒有生氣,還大喜過望,連連稱贊蕭澤做事講策略,重謀略。
他擺擺手,讓太監趕緊找我進宮。
我進了宮,向陛下行禮:「臣女宋時卿,參見陛下。」
陛下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蕭澤如何如何暗戀我,如何心動,如何想著我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又是如何費盡心機在香囊與繡球上做手腳。
他把這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完全忘記了太子受傷這件事。
最後陛下鄭重地問我:「你意下如何?若是也對他有意,那朕便即刻下旨,為你二人賜婚。」
這整件事過於離奇過於復雜,不知怎麼的,就發展成了蕭澤喜歡我,還來問我的意見。
我還能有什麼意見,我對這婚事非常滿意啊!
我「沒有意見」四個字馬上就要說了出來,誰知我身後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兒臣有意見。」
我回頭,對上了太子幽幽的目光。
太子拄著拐杖,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看著我:「本宮被砸得這樣慘,宋姑娘就打算不聞不問了?」
他咬牙切齒:「就打算這樣歡歡喜喜嫁人了??」
「呃……」我趕緊上前關切問道,「殿下您,不要緊吧?」
「要緊。」
太子捂著胸口:「要緊得很,怕是要落下病根兒了。」
完了完了,太子這是要碰瓷。
我大驚失色:「久聞太子騎射俱佳,是大齊一等一的勇士,臣女想殿下雖是被鐵桶砸了一下,想來也應無甚大事。」
我頓頓,咬牙道:「若是實在損了身子,那臣女要不也被鐵桶砸一下,來平息殿下您的怒火?」
太子點點頭,認真地問我:「你是從何處得知本宮騎射俱佳,是一等一之勇士的?本宮威名竟已如此響亮了嗎?」
我:「……」
我想太子殿下你,可能真的沒啥事吧……
蕭澤上前打斷太子:「殿下,既然時卿日後會與臣結為夫妻,那時卿的事情,便是臣的事情。
「殿下被砸,臣日夜惶恐,若是存有病根,臣百死難贖。日後臣必與妻一起,為殿下尋遍天下名醫,以保殿下貴體安康。」
大方,得體,不卑不亢。
不愧是蕭澤。
可太子聽了這番話,卻上前一步,緊緊盯著蕭澤:
「時卿,也是你叫的?」
我一時語塞。
太子他抓重點的能力,一向匪夷所思。
蕭澤微笑:「如何叫不得?時卿是臣妻之名,難道臣叫不得,殿下叫得?」
太子不甘示弱:「父皇還未賜婚,蕭指揮使這般,未免過於浪蕩,將宋姑娘清名置於何地?」
二人劍拔弩張之際,陛下趕緊出來打圓場:
「都別吵了,太子你就是過於注重禮節啦!不就是還沒賜婚嘛,朕現在賜婚不就完了?」
說著陛下就走到案前,提筆開始寫聖旨。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太子下意識地叫了一聲,見陛下並沒停筆聽他細說的想法,便突然哀痛一聲,捂著胸口倒地暈了過去。
陛下嚇得忙擱筆起身,跌跌撞撞Ţŭ̀₁地上前扶起太子。
宮內叫太醫的叫太醫,抬太子的抬太子,登時亂作一團。
我也嚇得魂兒都丟了,怕太子這真的砸壞了,站在一旁不敢動彈。
但太子被抬起來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他眼皮微張,嘴角竟勾起了一絲狡黠的笑意。
奇怪,奇怪得很。
太子真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人。
3
我聽說太子得了一個奇怪的病。
頭疼,天天頭疼,偏就我前幾天去探望的時候頭不疼了。
我一走,頭又疼了。
你說奇怪不奇怪吧。
太子是個奇怪的人,淨得些奇怪的病。
太醫來我府中請我,說是太子可太慘啦,天天疼得要死,我不去探望他,他就天天這樣疼,萬一哪一天疼死了,我就是弑殺儲君的罪名。
太醫掩面而泣:「你這是要殿下的命啊,就是你殺了殿下啊!我的殿下啊!殿下啊!!!」
我:「……」
我推脫不得,隻好接受道:「行,我去看看太子。」
太醫馬上換了笑臉,說是等我換好了衣裳,和我一起去東宮。
我回屋,剛要轉身把門關上,突然一隻手出現在半開的門縫中。
我抬頭,對上蕭澤那雙好看的桃花眼。
我頓時心跳如擂。
他淺笑著推開門,進屋撩袍而坐,對我說:「太子病重,賜婚之事,陛下暫時耽擱了,不過沒關系,我過幾日會再次向陛下提起的。」
「好。」我低頭應著,「我正好要去探望太子,聽說他日日頭疼得不行,偏就見了我能好一些。」
蕭澤笑容斂了斂,看向我:「見了你,能好些?」
我點點頭:「我猜,是他經脈不通,見了我他生氣,一氣就通了,頭就不疼了。」
蕭澤搖搖頭,笑道:「若ẗŭ̀ₛ是如此,那太子的良藥,恐怕就是我了。」
我不解:「嗯?」
蕭澤看向我:「你知道太子那日,為何要抱著鐵桶嗎?」
我搖搖頭。
「我知道。」
蕭澤神秘地向我招招手,在我耳邊壓低聲音道:
「太子甚愛喂豬,那日他其實,是打算抱著鐵桶前去喂豬的。」
「啊??」
我深表懷疑。
可蕭澤確信地衝我點頭。
那我姑且先相信他。
原來太子抱的鐵桶,竟是豬食桶。
震驚我全家。
4
我隨著太醫來到了東宮。
太子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都蒼白得感覺有些浮粉了。
想來太子一定病得很重,這臉都掉皮了。
反正若不是我在繡球上放了磁石,太子也不能病成這樣。
畢竟人家隻想好好地喂個豬啊。
這事竟然整成了這樣。
歸根結底,我是應該對太子的病負責。
我向太子誠懇地道歉:「殿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太子起身,看向我:「宋姑娘,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我抬頭:「殿下請講。」
太子嗫嚅半晌,終於開口問道:「你知道本宮那日為何,抱著個鐵桶嗎?」
家人們,送分題啊。
我點頭,信誓旦旦道:「殿下是為了喂豬。」
這一瞬間,我感覺太子好像掉進了染缸裡,我從他的臉上竟看出了五彩斑斓的顏色。
他的臉色很難看:「這是誰告訴你的?蕭澤嗎?」
我誠實地點點頭,我想蕭澤對我這般仗義,我也得幫蕭澤一些。
於是我決定順便替蕭澤拍拍太子馬屁,所以我添油加醋地又加了幾句:
「殿下,蕭澤可關心您了呢。您看,您甚愛喂豬這等隱秘之事,尋常之人怎能注意得到呢?
「還得是蕭澤,他心細如發,忠心不二,不僅注意到了,還規勸我呢,說我耽擱了殿下的大事,實在罪該萬死。
「蕭澤說,我必須向殿下道歉。
「蕭澤說,不僅要道歉,還一定一定得讓我親自來向太子賠罪。
「Ŧüₒ蕭澤還說,殿下愛民如子,賢德在外,若是被我氣出了什麼毛病,那我就罪大惡極了。」
最後,我眨眨眼:「殿下,蕭澤好吧?」
太子的臉色更難看了。
從紅到白,從白到黑,後來黑得都有些發紫發亮了。
我感覺太子想對我說些什麼,但他半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捂著胸口狠狠地咳了一口血來。
我嚇傻了,趕緊喊著:「太醫!太醫!太子殿下不行了!」
太醫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把了脈之後卻長籲了一口氣。
他笑道:「殿下將汙血都咳了出來,從此就該大好了。」
我驚呆了。
蕭澤竟如此之神。
他說太子見了他,病就會好。
可我今日,僅僅是提到蕭澤對太子的赤膽忠心,就讓太子高興得疾病全無。
蕭澤真厲害。
蕭澤真好。
我好像更喜歡蕭澤了。
太子真的是我的福星,他不抱鐵桶,蕭澤又怎會說要娶我,替我解圍。
他要是沒得這個奇怪的病,我又怎會過來探望他,並且間接地讓蕭澤治好了太子的病,讓我明白了蕭澤的可貴。
太子啊太子,我可太喜歡你了太子。
5
太子的病全好之後,他就忙碌了起來。
雖然那日我拍太子馬屁的話含有些水分在,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太子的確是勤政愛民的好太子。
太子自六歲入主東宮以來,讀書便一直刻苦勤勉,少傅對其亦是稱贊有加。後入朝堂,體恤民情,廉潔清正,賢能之名廣傳於世。
或許是那日我替蕭澤拍太子馬屁的話過於順耳,太子這段時間雖然忙起來沒空傳召我,但還是時不時地送些東西給我,許是來表達謝意。
今天太子送了桂花糕,來送東西的小太監說,這是太子親手做的,讓我務必要仔細品嘗。
我連連應下,回去沐浴、焚香、更衣,這一套流程過後,我剛打算品嘗,蕭澤來了。
蕭澤近幾日好像有些疲憊,整個人消瘦了不少,眼底也泛著淡淡的烏青。
他同我說,最近京城裡不大太平,讓我不要老往外跑。
我問他出了什麼事。
Ṫùₖ蕭澤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抬眼看向我:「錦衣衛最近很忙,陛下也無暇處理其他事,或許請求賜婚之事,要耽擱了。」
我心裡當然很失望,我覺得蕭澤後悔了。
太子的病已然大好,陛下如今也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了。
本來蕭澤說要娶我,就是為了逃避一下陛下的懲罰。
純粹就是幫個朋友的忙吧。
當然,我和蕭澤應該還算不上朋友。
隻能說他這個人,古道熱腸。
現在陛下不予追究,蕭澤當然拖一天是一天,最後不了了之。
我心裡難過極了。
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
我笑著說:「沒事沒事,本來也就是假成親嘛。如今陛下已經忘卻了這件事,那我們也將此事翻篇吧。」
蕭澤笑著的嘴角僵了僵,他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我似乎從蕭澤的眼神中還讀出了一絲的失落。
但我下一刻就趕緊搖了搖頭。
蕭澤怎麼會失落啊,他應該高興才對。
明明就是我心裡失望,所以看誰都失落。
蕭澤看了我半晌,忽地笑了笑,問道:「宋姑娘,你記不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我點頭:「自然記得,貞寧三十七年的秋天,我的镯子掉到了御花園的湖裡,是蕭大人幫我找到的。」
蕭澤搖搖頭:「其實我早就見過你了。」
我:「嗯?」
蕭澤走到窗前,背對著我,輕風從支開的窗子中拂來,讓他的衣衫微微翻動。
他抬頭望向窗外,似是在追憶些什麼:
「我記得貞寧三十四年的冬天,宋夫人攜女入宮,向鍾貴妃請安,途經了慶安門。」
「呃……」
或許有這件事吧。
我抓耳撓腮地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到關於這件事的一丁點蛛絲馬跡。
蕭澤沒有看我,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那日雪很大,你穿著一身紅袄,绾著雙髻,拉著你母親的手,蹦蹦跳跳的,一不小心踩進了雪坑裡,險些摔了進去。幸而宋夫人多年習武,眼疾手快,將你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