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條斯理舀起一勺粥:「你再說一遍。」
我呆呆地咬著肉包子,兩腮鼓鼓囊囊,好像一隻懵逼的倉鼠。
我哥沒有珍惜我爸給他的撤回機會,甚至不怕死地提高了音量,振振有詞:「我說!我喜歡嘉嘉!我愛嘉嘉!」
「爸!媽!我今天終於想通了!我悟了!我總算明白前十幾年我都白活了!從今天開始!我要搞!骨!科!」
「不管你們說什麼也好,想怎麼拆散我和嘉嘉也好,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屈服的!」
我:?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傻叉?
我爸被我哥的貼臉開大驚得虎軀一震,他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似懂非懂哦了一聲。
下一秒我爸猛地站起,手裡的油條被他甩出了法棍的威力,我哥被抽了個梆響:「不孝子!你再說一遍?!你聽聽你在說些什麼狗屁東西?嘉嘉可是你親妹妹!」
不愧是我哥,連平時一點髒話都不沾的我爸都能被他氣出個屁來。
「爸!您打吧!我對嘉嘉的心意天地可鑑,日月為證,此生不渝,就算您打死我,我也不會放開嘉嘉的手!」
我媽還是很冷靜,她轉頭平靜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小嘉,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我驚呆了。
我能有什麼解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哥用他一個人的清白把我倆同時拉下了水!
好歹毒的計謀!
Advertisement
我抓著筷子的手緊了又緊,忍了又忍,看看被暴怒的我爸,和被揍得鼻青眼腫的我哥,以及像是在看著自己心愛的比格滿地找屎吃的我媽……
一股惡心感驟然襲來,我沒忍住,哗啦一聲吐了……
我哥被打得嗷嗷叫,我在餐桌旁吐得昏天暗地,雖然毫發無損的那個人是我,但這一局我不得不承認——
是我輸了,我竟然真的輸了!
我哥這個卑鄙無恥盡搞些下三濫的見人,成功用他的戀愛腦說服了我們全家:他有病!他真的有病啊!!
我一時不知道是敬佩他為了當鹹魚舍生忘死的大無畏精神,還是被他拖我下水氣到吐血。
總之他贏了。
從那以後,我媽徹底對我哥失望,不僅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培養我,整天還提防著我哥靠近我,畢竟我是她看好的唯一一根獨苗苗了。
至於被確診為戀愛腦晚期的我哥,為了維持他的人設,一直試圖跟我搞兄妹禁斷,我媽幹脆把他丟去國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我哥麻溜地滾了,除了一年回家幾次,不知道都在哪撒野。
隻可憐了我,在大好的年華裡,不得不以一己之力接過整個家的擔子,年紀輕輕就成了孤寡富婆。
我心裡苦啊!
每次看到我哥屁顛屁顛帶著給我的禮物滾回家時,我暴打他都更有力了。
4、
老天開眼,不枉我為這個家當牛做馬多年,我等到快禿了,終於讓我等來命運齒輪轉動那天。
李家真千金被找到消息傳來時,我高興得當場在辦公室裡跳了一段霹靂舞。
媽啊,這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這破千金,誰愛當當去吧,老娘終於解放了!
我美滋滋地從公司樓下開出我停了不知道多久的跑車。
炫酷的跑車如一道流光閃爍的銀線飛馳在鬧市大街,我一通電話搖來十幾個小姐妹,夜店走起!
一排盤靚條順的公主少爺站在包廂裡等待挑選,我指指點點:「這個太白不要,這個太瘦也不要。這個眼睛大好看,留下。」
我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陳瑩瑩湊過來跟我咬耳朵:「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反常,工作不忙啦?」
陳瑩瑩她家跟我們家是世交,業務上也多有往來合作,現在想打聽下內情也無可厚非。
我估摸著李家真千金回歸的消息沒過多久就要傳遍大街小巷,也沒瞞她。
「這麼刺激?」陳瑩瑩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端起一片西瓜吭吭哧哧開吃,「具體咋回事,說說唄。」
「就是當年護士搞錯了標籤,把兩家孩子對調了,別想多,沒什麼陰謀。」
陳瑩瑩嘖嘖兩聲,似乎是在為我惋惜:「那你可不是好日子到頭,高枝上的鳳凰一朝淪落成田裡頭的山雞不好受吧?」
我掐她的臉,笑盈盈:「你這張嘴,也不說點姐姐愛聽的。」
「什麼好日子,從今天起老娘就解放了!從此天高海闊任我飛!」
隔壁吳氏藥業集團的千金也湊過來嘀咕:「姐姐莫要開玩笑,你走了我們連一桌子麻將也湊不齊。」
「這些年小姐妹嫁人的嫁人,養崽的養崽,知交半零落,遍布五湖四海,也不知道那個回來的李小姐好不好相處。」
陳瑩瑩倒是難得實際了一回:「還有你媽,她會就這樣放過你嗎?」
當然——
不會。
嘿,怎麼說,我媽可是個見血封喉實打實的資本家。
我正襟危坐久候在客廳,玄關傳來腳步聲,我馬上起身。
我媽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穿白襯衫牛仔褲的女生。
女生看到我,眼裡劃過一抹驚詫和豔羨。
我媽沉靜問道:「你知道了?」
我乖巧點頭。
我媽跟逗小狗一樣朝後招了招手,「那正好我給你們介紹下彼此,若君,這是你姐姐若嘉,來叫人。」
若君可能有點跟不上狀況,缺心眼問道:「為什麼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們不是同一天出生的嗎?」
我媽意味深長道:「因為你是後來的那個。」
李若君身體一僵,我連忙走上去拉起她的手安撫,目光慈愛,「妹妹今年幾歲了,可也讀過書,上過學?現吃什麼藥?」
拜託,這可是我日後一定要抱緊的大腿,24k 純金的!
李若君一臉茫然。
我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慈祥,好一棵綠油油、鮮嫩嫩,惹人憐愛的小韭菜。
想不到我活到這把歲數了,還有割妹妹韭菜的一天,真是老天開眼啊!
我媽輕咳幾聲,我打了個激靈立馬回神,連忙收起翹起的尾巴。
「……媽媽的意思是當姐姐的應該多照顧一點妹妹,若君剛回來累了吧,我這就帶你上去休息。」
我媽疑惑:「你已經把房間準備好了嗎?」
「我把哥哥的房間改了下,給妹妹當臥室正好,通風和採光都是家裡最好的。」
當年和我哥爭這個臥室落敗那一刻,我就心心念念想著哪天一定要拆了他老窩,天助我也,正好妹妹回來了,我喜氣洋洋地拉著若君直奔樓上。
我媽更疑惑了:「我記得你哥過幾天就回來吧,那他睡哪?」
我淡定道:「睡大街。」
大街可不就通風透氣採光更好嘛。
5、
我領著若君逛了逛她未來兩百平的臥室和偌大裝滿新衣的豪華衣帽間。
李若君像隻剛被收養的小貓一樣,到處探頭探腦小心翼翼查看了番,我耐心等著她適應。
「有哪裡不喜歡的嗎?我立馬讓人去改。」
「沒有沒有,謝謝姐姐。這裡我很喜歡。」
小貓適應了環境,就要伸爪子進一步試探領養人的底線了。
李若君見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猶豫半晌,還是遲疑問道:「可是姐姐,你為什麼不把你的房間讓給我呢?這對哥哥不太公平吧。」
我打了個呵欠,什麼狗屁公平,這個家從來沒有公平,想要什麼就自己去搶,誰搶到手就是誰的,從小時候的玩具零食到長大一點的出國旅遊,我和我哥哪次沒有打得頭破血流的。
關鍵是我媽還挺鼓勵這種競爭教育模式。
不過妹妹剛回來,一上來就對她這麼兇殘可不好。
我緩了又緩,終於想出委婉一點的說法:「因為我高興。」
李若君:「……」
我總不能直接說,你有種就來搶吧?
李若君跟戲精附體似的,下一秒淚盈滿眶,楚楚可憐道:「姐姐,你怎麼能這麼欺負人?!」
我媽聽到動靜,走來問怎麼了。
李若君眼睛一亮,立刻衝上前抱著我媽的手臂哭訴:「姐姐她不願意把她的房間讓給我,可我喜歡她那間。」
等等老妹兒,你連我房間都沒看過。
我媽皺眉:「你看過她房間的裝潢了嗎?我不覺得你能適應那個黑白灰色系的停屍房。」
我:「……」
倒也不必這麼不留情面。
李若君一噎,剩下的話全堵在嗓子眼裡。
半晌才跟小貓伸爪子一樣抽抽噎噎試探道:「可是我不甘心,姐姐佔據了我人生這麼多年,難道還要讓她繼續住在這裡嗎?」
「媽媽,你不知道我在外面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姐姐她養尊處優多年,會理解我的心酸嗎?」
我媽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像是看著完全不理解的生物。
「她為什麼要理解你?你過得不好是因為她嗎?」
我媽真心實意地疑惑道:「你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過錯,去譴責同為受害人的你姐?」
李若君忍不住失聲尖叫:「她過得這麼好,算哪門子受害人?!」
我媽不由後退一步,被李若君的聲波攻擊忍不住捂了捂耳朵,「據我所知,你的養父母也沒有虧待過你,吃飽穿暖有書讀,不存在體罰虐待,哪怕是在他們還有一個兒子的情況下,也沒有厚此薄彼。」
「可那樣的小康生活和我原本該過上的錦衣玉食富貴生活完全不同!」李若君仿佛突然崩潰了一樣,指著我狂喊,「她過得比我好,她過得比我好啊!」
「本該擁有這一切的人明明是我啊!」
我媽不滿地看了一眼杵在一邊無所事事的我,似乎在指責我為什麼還不說話。
我聳了聳肩,比誰都明白,這時候為自己說話,隻會更加激怒本就不理智的李若君。
「為已經發生的事情懊惱毫無意義,更何況造成你們倆對調的是當年那個粗心的護士,你不該因為自己的忿忿不平給他人羅織莫須有的罪名。」
「小嘉難道當年就會用腦電波命令護士對調你們倆嗎?」
「你的遷怒和憤恨情有可原,但我不想理解。」
說完,我媽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作為我的女兒,我希望你能好好收拾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再來找我溝通。」
「我對缺席了你生命中這麼多年的教育感到無比遺憾。」
也隻是遺憾而已。
沒有人比我和我哥更清楚,我媽是怎樣一個理智又無情的人。
李若君軟倒在地上,眼淚像泄洪一樣止不住。
我遞給她一方手帕,她大力拍開我的手:「滾!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你是不是很得意?媽媽現在愛的人還是你?你不會以為你永遠是她最愛的寶貝女兒吧?!」
我居高臨下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她居然妄想愛?
在這個家裡最不值錢、最沒有意義的就是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