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懷孕了,她老公和婆婆說懷孕不能養狗,要把我送走。
桑桑不同意,她婆婆就趁她不在家,把我賣給了狗肉館。
等我再次睜眼,已經身處六道輪回。
陰司的大官問我,下輩子想怎麼投胎?
我說我想做一隻貓。
因為我剛被送給桑桑的時候,她曾噘著嘴說她更喜歡貓。
1
然後我作為一隻貓誕生了。
我的貓媽媽說,強壯、漂亮的小貓最惹人喜歡。
為了讓桑桑一眼就能相中我,我努力地把自己吃得圓滾滾的,努力地學習舔毛、埋貓砂,最後成功地成為兄弟姐妹中最耀眼的崽!
兩個月以後,我和其他小貓一起搬到了寵物店的展示櫃裡。
我的小櫃子正對店門口的玻璃展示窗,可以很輕松地看到外面。
那是一片熟悉到讓我心動的景色。
陰司的大官果然沒騙我,他真的把我送到了桑桑附近!
於是我每天都扒在展示櫃的玻璃邊上,眼巴巴地看著來往行人,拼命地想從裡面辨認出那張熟悉的臉。
四月的一天,我終於等來了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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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桑桑看起來很不好,她臉色蒼白,神情恹恹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我心疼壞了!
她不是肚子裡有小主人了嗎?有小主人怎麼能這麼瘦?
我立起後腳,伸直前爪,拼命抓著玻璃!我不停地「喵喵喵」,想引起她的注意。
接著,我在桑桑身後看到了她的老公楊承宇。
楊承宇想牽桑桑的手,桑桑垂著眼避開了,楊承宇的笑容就黯了下來。
他幾步來到小狗區,指著一隻小金毛,對著桑桑開口,語氣裡全是討好:「老婆你看,它是不是很像雪花?我剛在外面一眼就發現它了。」
雪花是我的名字!
我才是雪花!
我扒玻璃的動作更焦急了。
桑桑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但很快就被店長姐姐擋住了視線。
她示意店員小哥用逗貓棒哄哄我,然後笑容可掬地給桑桑介紹那隻金毛。
我平時也很喜歡跟逗貓棒玩,但現在隻覺得它礙眼!我平移著後腳調整角度,直到又能看見桑桑。
桑桑搖頭說:「不像。」
楊承宇皺著眉左看右看:「怎麼不像?我看長得一模一樣啊。」
桑桑還是搖頭。她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往門口走,又被楊承宇拉了回來,
「哎,別走啊,你看看啊,真的很像!你先看看……」
桑桑猛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突然失聲尖叫起來:「不像!一點也不像!它不是雪花!」
叫完,她崩潰地捂住臉,蹲下痛哭:「雪花……雪花……你去哪了?」
楊承宇被她毫無徵兆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他一下低頭看桑桑,一下環顧四周和店員們對視,從頭到腳都寫著尷尬和丟臉。
他又去拉桑桑的胳膊:「別哭了。雪花走丟了,我們不是一起找了很久嗎?」
桑桑不動,還是哭,楊承宇更尷尬了。他又一次左右張望了一下,對著店長抱歉地扯了一下嘴角,對著桑桑從拉變成拽,語氣也變得不耐煩。
「行了,快起來,別壓著肚子,要哭回家哭!我媽都同意你再養一隻狗了,你還哭什麼,還挑不挑了?」
我氣壞了!
別拽桑桑!拿開你的臭手!
她現在需要安慰,不需要你嫌她丟臉!
我忍不住發出尖銳的叫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叫聲引起了店長的注意,她站到楊承宇和桑桑中間,不讓他再拉桑桑。
她強硬地說:「先生,您妻子是懷孕了吧?孕婦的情緒起伏不定是激素問題,她控制不了很正常,您別逼她,也別這麼拽她,你這樣會傷到她!」
楊承宇皺了下眉,看起來對店長的多管闲事很不滿,但礙於面子還是松開了手。
店長趁機蹲到桑桑身邊,遞給了她一張紙,語氣柔和地跟她聊起來:「你以前養了一條叫雪花的金毛嗎?」
桑桑抽泣了兩下,情緒也穩定了一些。
她點點頭:「雪花兩個月大的時候就來我家了,它陪了我十年,對我來說就像弟弟一樣。
「我爸走的時候,是它陪伴著我和我媽。我大學剛畢業,一個人在異地工作不順利,又窮又悲觀的時候,也是它陪伴的我。」
「你會不會覺得我誇張了?」她遲疑地看著店長,「可真的是它把我從人生中的每一個低谷裡拉了出來……」
聽到這裡,楊承宇忍不住插嘴:「桑桑,雪花隻是條狗,你給它吃給它喝,它陪你不是應該的嗎?它已經丟了,我們也不好受,你有必要一直陷在個人情緒裡,天天對著我和媽擺臉色嗎?我們才是你的家人,以後陪你渡過難關的,不還是我、孩子和媽?」
桑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我自己有媽媽,用不著你媽陪。而且雪花給我的愛和付出不求任何回報。它還能愛屋及烏,對你和你媽好,你媽能嗎?」
楊承宇聽不得這樣的話,他的嘴角一下就耷拉下來,眼裡全是冷意:「你什麼毛病,把我媽跟狗比?我媽不就是要你把狗送走嗎,她不是為了你好?
「你說你大著肚子,狗把你撞到怎麼辦?你每天還得遛它,它那麼大的勁,拽著你跑,你拉得住?我媽不是好心?」
桑桑把嘴巴抿成一條線,她一向說不過楊承宇,隻能用眼神宣泄著不服氣和責備。
楊承宇不知怎的,對著她的眼神躲閃了兩下,態度突然軟和下來。
他總算想起自己是站著,桑桑是蹲著的了。他學著店長的樣子半蹲到桑桑身邊,帶著勉強的歉意:「我知道你心裡還是在怪我媽,但她也不想的啊。她隻是牽著雪花去買菜而已,誰知道它會跑不見?」
還在一旁吃瓜的店長聽了,忍不住瞥了眼楊承宇,悄悄地、不屑地壓了下嘴角。
桑桑低下頭摸了摸肚子,沒說話。
她很了解我,知道我從不亂跑。她心裡一定在懷疑婆婆,但又有什麼用呢?
這是沒證據的事,菜市場門口又沒監控,她就是再懷疑也不能定論。要是她硬抓著這點跟楊承宇吵,反而會被說胡亂誣陷人。
楊承宇趁機說:「而且我媽不是說了嗎,你實在喜歡,就再養一條,隻要我們一家人和和睦睦就行。我媽要是ṱù₂故意的,她還會讓你再養狗嗎?」
他朝桑桑伸出手。
這一回,桑桑雖有猶豫,但最終沒有拒絕。
3
「要不就那條金毛?」眼看氣氛緩和下來,楊承宇主動問。
不行不行!
選我,選我!
我又把玻璃抓出很大的動靜。
店員小哥哄了我半天也沒效果,隻好把我抱出來順毛。
我眼睛一亮,立馬掙脫出他的懷抱,「唰」一下跳到地上。
因為離地太遠,我體型又還小,落地後硬是打了兩個滾才站穩。
我踢踏著小腿跑到桑桑腳邊,圍著她的褲腿轉圈圈,邊轉邊用腦袋蹭,還故意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
桑桑被我逗笑了,她忍不住把我抱起來,心疼地哄我:「小家伙,摔疼沒有呀?」
不疼!不疼!
我一個勁兒往她臂彎裡擠。
她輕輕撫摸我的頭,我舒服地「咕嚕咕嚕」起來。
是我的桑桑,是她的溫度,是她的氣味!
是我最最喜歡的桑桑!
我貪戀地享受著她的順毛,順便給了那條據說跟我很像,但其實比我醜太多的蠢狗一個挑釁的眼神。
店長笑眯眯地在旁邊推銷:「或者養一隻貓也不錯。它很喜歡你,一定很想跟你回家。」
對,對!
我主動用腦袋蹭桑桑的手。
我可想跟你回家啦,快帶我回家吧!
桑桑愛憐地撓了撓我的下巴,對楊承宇說:「我初中的時候就很喜歡布偶,結果我爸不知道哪裡聽岔了,送了條小狗給我。我不高興,非要給金毛取名雪花。他們都說名字不配,沒想到雪花自己很喜歡,然後這個名字就叫了下來。」
說著說著,她就懷念地笑了起來。
楊承宇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隻死死盯著桑桑的手。半晌,就聽他含糊地喃喃了一句:「會不會有弓形蟲啊……」
桑桑的笑就僵住了。
站在旁邊的店長沒忍住,一臉驚訝:「您又不會用手去抓貓屎,然後把手舔幹淨,怎麼會感染弓形蟲?」
說完她頓了一下,不太自信地多問了一句:「您不會的吧?」
4
楊承宇罵罵咧咧地站到了店門外,桑桑則被店長帶去洗手。
店長抱著拼命想回到桑桑懷裡的我,十分可惜地問:「真不帶走它嗎?」
桑桑彎下腰來看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很喜歡它,但我現在腦子裡隻有雪花。我想把雪花找回來,不然我總覺得自己是在背叛它。」
然後她走了,朝我揮了揮手,但沒有帶走我。
我的世界一下就像四月連綿的細雨天一樣,陰悶、黏稠,不見陽光。
接下來的幾天,店裡來了很多客人,他們之中也有想買走我的,可我不想跟他們走,我隻想要我的桑桑。
我對著他們嘶叫,縮在角落裡不讓他們靠近,我從最乖巧的崽變成最敏感的壞孩子。
店員們對我的變化一籌莫展。
「怎麼回事?前段時間不還好好Ŧú₋的嗎,怎麼突然不親人了?」
「沒事,它又漂亮又健康,肯定賣得出去。」
原來漂亮、健康就會被賣出去。
我還想見到桑桑,我不想被賣出去。
我開始減少吃喝,可愛的肉肉和漂亮的毛發肉眼可見地消失。
我從中心展示櫃挪到了角落,掛在我櫃子外的價格牌也一降再降。
我成了人人嫌棄的打折品,也不再有香香的罐頭吃。
但我並不介意,我還在等,一心一意地等。
等著店門口的鈴鐺聲響起,等著桑桑的到來,等著她抱起我,說:「雪花,我們回家吧!」
可桑桑一直都沒來。
店長遺憾地說,我要是再賣不出去,就隻能做活動贈品了。
5
數不清是第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外面下起了好大好大的雨。
原本趴著睡覺的我突然福至心靈,感受到了什麼。
我抖了抖耳朵,直起身體眼巴巴看著店門,隨著「叮叮」的鈴鐺聲後,我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桑桑。
她的連衣裙下擺湿了,鞋襪也湿了個徹底,整個人看起來都凍壞了。
「不好意思,我剛產檢完準備回家,結果雨突然下大了。我能進來躲躲嗎?」她進來後有些腼腆。
店長顯然還記得桑桑,她連忙把桑桑迎進店,又是拿拖鞋又是倒熱水:「快進來!快進來!把鞋子換了吧,孕婦可凍不得!你一個人去產檢嗎?」
桑桑道了聲謝,對店長最後一個問題不置可否。
她換好鞋後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展示櫃裡的貓貓狗狗。
我的心怦怦怦跳得飛快,我突然想起自己現在一定不是漂亮的崽了,連忙快速給自己舔了舔毛,然後小聲「喵」了幾下。
桑桑看了過來。
她一看到我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