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換個思路,也不是不行,說不準還能學到點什麼。
樂清越說越覺得這個事情可成,眼睛微亮:“你說以前我姐有跟你哥說過我跟她的事嗎?”
說不準還能找到大家共同缺失的那些記憶。
見她眼裡活絡出過去從未有過的光彩,江隨之又覺得自己不管是對誰的顧慮都沒那麼重要了。
他希望能一直看到她這樣。
而此時站在墓前的Annie,由於四周都是黑暗,帶給她更多的是一種什麼都抓不到的無助感,墓碑冰涼的觸感讓她的心情也跟著一落千丈。
她拿出那張江言父親給的照片,輕輕撫摸著碑上屬於江言的這兩個字。
腦海裡一點點將那個人具象化,勾勒出他的輪廓。
是曾經有那麼一個人站在身旁,好像永遠都不會有脾氣,哪怕她一再冷臉,那人都會锲而不舍地笑臉相迎。
黑暗無人巷子裡,她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那人臉上掛著替她打跑混混時的傷口。
卻依舊笑得溫柔。
“現在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嗎?”
隔了很久,她聽到自己的無奈卻含著笑意的聲音:“Annie。”
男人臉上笑意更深:“果然很酷。”
“雖然你聽過很多次了,但現在應該鄭重交換一下名字。”他伸出修長的手,“我叫江言。”
那雙手比她向來冰冷的手要溫暖很多,讓人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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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ie不自覺抬起自己的手,隻是現在隻有傍晚微涼的拂在指尖,她很久很久都沒感受到那個溫度了。
“江言。”
她輕輕喊出口,是自己從未說出過的,標準的中文。
“江言,你不要跟著我了,你惹不起我的。”
“江言,你每天都很闲嗎?”
“江言,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
“江言,明天來聽我唱歌吧。”
“江言,你贏了。”
鋪天蓋地的江言兩個字沾滿了原本空空蕩蕩的回憶,連帶很多模糊的記憶都一點點滿溢出來,那個人的身影和笑臉也漸漸鋪開。
Annie的手輕輕落在照片上,笑了下:“江言啊。”
笑著笑著,眼睛就模糊了。
記憶中那個男人坐在她的重機後座,她回頭給他戴好頭盔,輕輕敲了一下:“江言,你害怕嗎?”
那時她為了贏得獎金跟人打賭在盤山公路上賽車,每個人的後座都要帶一個人。
比的不僅是騎者的技術的膽量,還有後座那個人。
那天下了班的江言匆匆趕來,還穿著他那身一絲不苟的藍色西裝,戴著金邊眼鏡,站在一群五顏六色的騎者中格格不入,引得眾人紛紛注目。
而她也在遠遠的看著他。
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長腿一跨,一言不發地上了她的後座。
一身紅色的女騎和一身藍色的總裁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周圍尖叫聲一個比一個刺耳。
在震天響的尖叫聲中,Annie卻什麼也沒說,而是回頭將另一個頭盔戴在了他的頭上,問他害不害怕。
她聽見江言含笑的聲音:“怕什麼,要死也是一起死。”
她也聽到了自己的笑聲。
那天的盤山路是她跑過最長也是最短的一條路,能感受到身後的人緊緊圈住她的腰,在衝破終點線的那一刻,她車尾甩停。
耳畔聽到江言含笑的聲音:“你贏了。”
Annie也跟著笑了會兒,然後回頭摘下了他的頭盔,對上那雙眼鏡下的眸子,幾秒後再次摘下他的眼鏡。
在主動吻上去的那一秒,她聽見自己說:“你也贏了,江言。”
她在滿山的車燈和所有人狂歡的尖叫聲中,與他定情。
直到死前,都不後悔。
樂清在外面看了很久,看到Annie低下頭後有些擔心,走上前:“姐。”
“嗯。”Annie應了一聲站起來,將照片收好,“走吧。”
聽到她字正腔圓的中文,樂清瞪大眼睛。
姐夫還能治療疑難雜症呢!
她驚喜地問:“你都想起來了嗎?”
“大部分。”
至少關於江言的那些,她是都想起來了。
樂清又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姐姐的回憶不是一片空白了,失落的是自己一個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可兩人愣是沒有把以前的事情完全想起來。
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墓碑?
樂清這一刻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江叔叔說過早些年在孤兒院的樂清五歲就死了,那她的後事和屍體都是怎麼處理的?
如果能看到的話,是不是也都能想起來了。
這件事江叔叔可能知道得會更多一些,回去可以多問問他。
回去的路上,已經不用再費力用英文交流的樂清興致勃勃地問:“那你跟江言哥是怎麼認識的?”
還在前面盡職盡責的江隨之牙真的很酸。
面都沒見過,見個遺照都能叫江言哥,直到現在每次叫他卻都還是江隨之。
難道是因為自己名字是三個字?
呵,連個批發哥都不如,批發哥還叫江哥呢。
Annie仔細回想了一下:“碰瓷。”
碰瓷?
應該是江言被碰瓷,他開出去的車從來沒下過七位數,被碰瓷也絲毫不讓人意外。
隻不過每一次江言都是直接讓助理報警處理,隻有一次例外是他遇到了Annie。
接完夜場的Annie實在太累,擔心出現意外便沒有騎車,而是想打車回家。
沒想到才走到街邊一個不注意就摔在了旁邊停車位的車前。
那時的江言也剛應酬完,正坐在車裡等司機去買解酒藥。
看到自己車前慢慢爬起來一個女人時十分無奈,隻好親自出去解決。
兩人第一次因為這個誤會鬧得還挺不愉快,Annie被誤會了也很生氣,抽了十塊錢放在他的引擎蓋上表示自己的憤怒。
不能再多了,多了就虧了。
江言可能也是沒有想到會有人用十塊錢來賠自己,愣是傻站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但是人家已經打車走了。
後來再遇到是江言跟合作伙伴來酒吧談事情,在二樓一眼就注意到了臺上唱歌的人是誰。
不得不說,Annie真的是人群之中最顯眼的人,有不少人來這裡都是為了她。
而她唱歌時跟下了班時的疲憊很不一樣,整個人慵懶又很有魅力,而這一次出去再遇到,她長腿一邁就上了那輛很酷的重機,戴上頭盔絕塵而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從那以後江言有意無意都會去那邊談生意,一次又一次地去了解這個人。
卻沒有一次是正面交集。
主要是Annie來去總是匆匆的,來了就唱歌,唱完就走,誰都沒有搭訕機會。
江言等了很久,終於等到她唱完歌沒有立刻走,而是在吧臺點了一杯酒,自己喝。
雖然平時看著這個人隨性自由,但江言總覺得她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孤獨感,很吸引人,那也是他第一次上前搭話,借口還她那十塊錢。
但Annie隻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就把他當成了空氣。
江言也就默默在她身邊坐了很久,直到她離開。
兩人維持這種詭異的平衡很久,直到偶然遇到她下班後被一些喝醉的混混攔住,才有機會第一次搭上話,知道她的名字。
“Annie?”樂清疑惑,“那時候你就叫Annie嗎?”
為什麼江叔叔說她叫樂清?
Annie輕輕皺了下眉:“不。”
“隻有在江言身邊,我才是Annie。”
因為不想用樂清的名字去參與自己那段意外的人生,所以她第一次告訴鼻青臉腫的江言自己名字的時候,就是動心的時候,她隻能是Annie,那是她駐唱時的名字。
樂清點點頭。
對於自己的名字被佔用這件事她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壓力大的應該是Annie,因為她好像很努力地在替自己過完那個早死的小女孩沒能過完的人生。
“江言哥他……”樂清斟酌了一下語氣,“好像就是嘉嘉的系統。”
陷在回憶裡的Annie倏忽愣住:“什麼?”
“江隨之說的。”樂清指著正在開車的人。
後者:“……”
不知道怎麼個事兒,就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被孤立了。
“嗯。”他應了聲,“他承認了。”
愣怔過後,Annie卻忽然笑了。
怎麼說呢,她並不意外。
樂清悄悄把自己跟江隨之的打算跟她說了一下,也算提前給她打一個預防針。
出乎預料,Annie並沒有想象中情緒那麼激動,或者那麼在意江言最後能不能真的再一次活過來。
她輕笑:“如果一開始就做了最好的打算,就等於給自己埋下一顆明知道它會隨時會炸掉的地雷,我能接受失去,但我接受不了有預知的失去。”
如果一開始就不抱有他還能再活過來的期待,等到結局到來的那一天她是能繼續活下去的。
但如果抱有了期待,她就要再一次承受失去江言的痛苦,餘生都會。
她還有兩個孩子,還有妹妹。
並不是當初那個隻剩自己的Annie了。
她怕自己崩潰。
“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告訴孩子們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被江隨之認出來,他或許永遠都不會說。
這個人啊,有時候話多到讓人覺得煩。
但很多時候,他從來不會說別人不想聽的話。
“那要告訴他你知道了嗎?”樂清問。
Annie挑眉:“我會親自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