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江隨之才正色了點,他笑意盈盈地說:“我跟江和昌不像父子,對我來說他隻是給了我生命的另一半而已,至於現在,合作關系更大於親情。”
這件事樂清聽老爺子說過,江隨之從小不在他們身邊長大,也是吃過不少苦的。
她忍不住問:“你很恨他?”
“不恨。”
江隨之挑眉:“恨的前提是要有原因和交集,但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過去那些年江和昌在他的世界裡消失得幹幹淨淨,他忙著生存,哪裡有時間去恨別人。
回到江家是為了江言,哪怕到現在也隻是為了留下江言想要的江家,感情麼,真說不上有幾分。
就算他知道當初江和昌有自己的苦衷和想法,知道他也曾背地裡跟那些鄰居溝通過,否則他不可能吃到百家飯長大,但那又怎麼樣。
他無法共情江和昌的做法。
或許江和昌對他是有所謂的父子情的,但沒有得到任何一方的認可,這份情都不算數。
以前的江家人,感情都很冰冷,也很畸形。
如果不是他強硬地從江和昌手裡拿到了所有的控制權,或許至今江和昌都不會把當初的打算說給他聽。
他們習慣處於高位,習慣性的不相信任何一個人,除了他們自己。
所以能夠周旋在其中的江言不在後,江隨之也不會慣著他們,要讓他們知道拋開權利和金錢不談,他們什麼都不是。
這一切都在江雨的事情水落石出後被全部擊碎,打破了他們一直引以為傲自以為是的平衡,才會自我反省。
江隨之給不了他們的親情,他們才會想要在孩子和樂清他們身上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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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他們看來,現在的我也很陌生。”江隨之笑道,“畢竟前幾年在他們眼裡的,隻是為了能在公司站住腳的江隨之。”
聽到這裡,樂清忽然有了種自己其實跟江隨之是同一種人的認同感。
對他來說哪怕現在擁有得再多,那也是什麼都沒有。
就像過去的自己一樣。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這時的江隨之卻忽然抬起一隻手,他露出手腕上的表。
那塊表是之前樂清挑給他的,現在他都一直戴著。
“但是我覺得你眼裡的我,應該一直都是我。”江隨之說,“就像你送的這塊表。”
是他所有的表裡,他最喜歡的那一款。
不是送給江氏集團的江總,也不是給孩子們的小叔,就是單純給他——給江隨之的。
江隨之覺得自己喜歡的,一直都是個細心並且很在意別人的人。
“其實……”樂清看著他的那塊表,輕聲說,“他們也不是不算了解你。”
“嗯?”
樂清:“爺爺很久以前就跟我說過,你是一個流氓了。”
“……”
江隨之愣了一下,想起那天在電梯裡的事。
“每個人都不會完美,我也是。”樂清望著他說,“但是總要變成比以前更好的自己吧,我在學習了,你不是也說了嗎?你也會學的。”
她的神情和眼睛跟初見時一樣,卻比那時候多了幾分清亮和靈氣。
這時候的江隨之才恍然,原來一直原地踏步的隻有自己,她的確已經在一步一步地朝著她想改變的方向改變了。
“知道了。”江隨之伸出一跟手指,是一直沒能碰到的那一根,“那我向你學習,樂清老師傳一點能量給我吧。”
“我看你拎著哥哥跑得那麼快,他應該給你傳了不少。”
江隨之輕哼:“跑得快是因為樂清老師說獎品可愛。”
樂清的心像是忽然跳了跳,看著眼前人專注的眼神,想起了自己之前沒做完的事。
本來也是要給他碰一碰的,就當是謝謝他了,現在也是補上。
她抬起手,在江隨之的指尖輕輕碰了碰。
這次沒有任何人打斷她。
好像真的能傳能量,不然為什麼她的手指會那麼燙。
“你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她說。
江隨之反應了一秒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將視線從自己的指尖強行挪開,他插兜輕笑:“說了也沒關系。”
“是我自願把所有事情都說給你聽,想讓你更了解我。”江隨之語氣輕松,好像對於把弱點交到另一個人手上這件事渾不在意,“自然一切後果我都承擔。”
“樂清。”他聲音又緩又沉,“我相信你,更超過相信自己。”
兩個人站的這方天地此時此刻讓樂清覺得有點發悶和不自在,低下頭:“又開始胡說。”
“不信?”江隨之抬手,“再碰我一次試試?”
“試什麼?”
“再碰我一次,看看我現在能不能控制自己?”
樂清呆了一下,緊接著咬牙切齒:“我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江隨之喉間發出兩聲低笑,他將手收回去,帶著幾分可惜:“你看,我不能控制自己,但你能控制我。”
這次樂清再沒有給他繼續發揮的空間了,轉身就走。
而另一邊的江和昌和Annie卻沒有他們那麼好的氛圍,主要是江和昌單方面的,因為Annie根本不記得當初的事了。
還要請他把那天的情況復述一遍!
這跟公開處刑有什麼區別!
江和昌這一生除了家庭,也算是順風順水吧,卻接連兩次在這個年輕姑娘身上栽了跟鬥,開股東大會時都沒這麼緊張迫切過。
這麼一想,果然Annie才是當初那個“樂清”,這壓迫感簡直一抹一眼,他還不能拒絕。
聽完後Annie並沒有說話,隻是端起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看不清喜怒。
這讓本就心虛的江和昌更加坐如針毡,剛要說什麼就聽Annie懶聲開了口:“您不該跟我道歉。”
“什麼?”
“如果是這樣,那我當初選擇離開跟您沒有任何關系。”Annie淡淡地說,“我隻是為了他和兩個孩子,如果沒有您,在得知他面臨的困難時我也會做這樣的選擇,不然也不會瞞著他我懷孕了的事。”
她低聲道:“我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也不會被人逼著做選擇。”
除非是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或許隻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和江言,都還沒有那麼成熟。
這一切或許都是某種必定的安排,就像如果那些事情沒有發生,或許真正的樂清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而江隨之也不會回到江家。
隻是江言……
想到這個名字,Annie胸口就像被針扎了一樣漫開細細密密的疼痛。
“我想去他的墓看看。”
如今兩個孩子天人永隔,江和昌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改天我會帶你去。”
說著就從兜裡拿出一張照片,自從那天知道Annie眼睛失明以後,他就把江言的遺照特殊處理過了,就是為了給她留下一些念想。
Annie接過來摸了摸。
跟以前摸妹妹的照片感覺不一樣,此時摸上這張照片,好像真的能把一個模糊的輪廓在腦海裡逐漸拼湊出來,漸漸清晰。
是她想象中自己會喜歡的人的樣子,成熟溫和,讓人很有安全感。
Annie眨了眨眼,將自己眼裡不受控制的澀意忍了下去。
另一隻拿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水灑落了一些在地面。
已經比完賽的兩個崽崽牽著太爺爺和小叔小姨一起走過來,見媽媽正對著照片在往地上倒水,疑惑地問太爺爺:“太爺爺,媽媽在做什麼?”
江老爺子熟悉這套流程,看到孫媳婦手裡的照片,淚眼朦朧:“在祭……”
考慮到孩子們的承受能力,老爺子換了個委婉的說法:“祭奠她死去的愛情。”
樂清:“…”
江隨之:“……”
他無聲低頭看向左手邊藏著系統爸爸的崽。
追不到老婆和被老婆祭奠,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哪個更慘。
親眼目睹老婆祭奠自己的江言:“………………”
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死,愛情也沒有死,不用那麼著急祭奠。
第74章
讓江家所有人都心驚膽戰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誰也沒想到Annie居然一點都不生江和昌這個罪魁禍首的氣。
哪怕是樂清都有些意外,她想如果是自己經歷了這些事情,心裡多少是會有些在意的吧。
去江家吃晚飯的途中兩個孩子跟太爺爺和爺爺坐一輛車說話去了,原本樂清打算自己開車載著Annie,隻不過江隨之非跟了上來,說辛苦一天了,她再自己一個人開三個小時路不安全。
結果到現在都是他一個人在開,樂清幹脆坐到後面跟Annie聊天。
聽見她的疑惑,Annie笑了笑:“恩怨在意不清,如果真的要在意……”
她轉頭看向窗外,卻隻能看到一片黑暗。
如果真的很愛那個人,那最在意的不過是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死也沒能死在一起。”她說。
樂清很少見到Annie情緒這麼外露濃重的時候,哪怕是見到兩個孩子時她心疼或是自責,都沒有像現在那樣看起來孤獨。
像Annie這樣的人,哪怕是愛一個人也會傾盡全力去愛他的。
“時間還早?”Annie忽然說,“我想去他墓前看看,萬一想起什麼了呢。”
她更在意的是江言已經不在了,可是她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關於過去的事情。
回江家的路上拐到墓園比較順路。
樂清引著Annie到江言的墓前後就站遠了很多,看著一向高傲慵懶的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忽然覺得把江言的事瞞著可能並不是一個好的決策。
“我覺得她應該有權利知道。”她輕聲說,“就像她說的,遺憾的是死也沒能死在一起,哪怕最後你哥回不來,至少Annie知道他是一直存在的,不會再有什麼遺憾。”
說到這兒,樂清忽然有些好奇:“你哥應該沒有失憶吧?”
江隨之覺得沒有。
畢竟這個人管天管地,還管他吃飯找老婆。
但從來沒聽他說過關於Annie的任何事情。
這人習慣報喜不報憂,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壓力說給任何一個人聽。
“沒有。”他回答。
樂清:“那他還能幫Annie找回以前的記憶呢。”
原本江隨之覺得自己也贊同樂清的建議,但這麼一聽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本來就話多,以後豈不是每天都要聽到他碎碎念跟他老婆的甜蜜往昔了?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