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幫不上什麼忙,便隻在一旁道:“姑娘將懷裡的匣子給我吧。”
齊春錦卻怎麼也不肯給。
她牢牢捂住了,道:“我要一並帶上花轎的。”
王氏見狀失笑。
她到底寵愛女兒,便道:“想來是她最喜歡的那些小玩意兒,惦記著要一並帶走呢。便讓她帶去吧。”
主母都發了話,蓮兒也隻好收了手。
隻是她心下卻疑惑得緊。
那些小玩意兒不是一並都收入那大箱子了麼?昨日姑娘還囑咐她,將來莫要忘了一並抬入齊王府裡去呢。
此時齊王府中。
一左一右,卻是各擺了一套衣裳。
一套是王公制式的婚服。
另一套卻是銀色盔甲,是昔日宋珩上戰場時穿的。除了旁邊配了迎親的大紅花,這套著實看不出來哪裡喜慶了。
成湘就忍不住張嘴叭叭:“您準備這個作什麼?今日又不是要上陣殺敵?今日是要去迎親的。這瞧著……它跟大婚也不沾邊兒啊。”
宋珩也略微猶豫了片刻,隨即淡淡吩咐道:“都換上。”
成湘怔了怔:“咱們也換……咱們不是要一塊兒去迎親嗎?”
宋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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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宋珩高深莫測,成湘也不敢再問,隻能老老實實交代了下去。
宋珩也是又聽齊春錦在夢裡誇他身材極好,驀地想起來,早前她到軍營中來探望他的時候……
宋珩斂了斂思緒,換上了盔甲。
齊王府離齊家極近,但不過未時一刻,齊王府中人便出發了,與此同時,城外也有一支輕裝簡行的軍隊,進入到了城中。
守城的將士早得了令,自然不會阻攔。倒是京中的百姓一驚,不過隨即就認了出來:
“這是齊王手下的兵吧?他們為何進城?”
“你過得連日子都忘啦?今日該是齊王大婚之日。”
“怎麼挑個這樣天寒地凍的時節?瞧著倒像是下雪的樣子。”
眾人低低議論幾句,在見到士兵上前來時,都畏懼地往後退了退。
而不多時,京中的朝臣也都知曉了這番動靜。
有人暗罵:“他齊王好大的膽子!”
也有人心生敬畏:“不管過去多少年,這坐在皇位上的是誰。攝政王到底是不可招惹的……”
高門貴女聞聲,嘆息道:“當年齊王最風光時,便是得勝還朝時。如今這般,可是在給那未來的齊王妃做臉了?”
隻有袁若霞是橫豎都不信的。
肖晴也不信。
她們暗暗咬牙,覺得這不是個好日子,什麼都不好……哪有這樣去迎親的?
那廂齊王府的車馬,繞城一圈兒,方才來到齊家門前。
寓意跨過山高水遠,逾越萬千艱險,也要來迎娶新娘。
這是朝中早年的舊例,早年已沒什麼人遵守了。實在累得慌不說,家裡也未必有那樣大的家業可炫耀的。
等齊王府的車馬停住。
此時齊家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了,除卻平民百姓,也不乏王公貴族的車駕。太皇太後便落坐在其中一個。
嬤嬤攙扶著她,且聽得她長長嘆息了一聲,但隨即太皇太後又整了整精神道:“是個好日子,極好的日子。我不該嘆氣。隻是不成想,竟然真迎來了今日……我心下原以為,我與他長兄,當真要對不起他一輩子了。如今好,自有人替了我們……”
嬤嬤不敢應聲,隻默默聽她說著。
“我與他長兄都從不是什麼好的親人,恐怕比之先太.宗還不如。他的薄情都寫在臉上。齊王自然也沒什麼指望。可我們卻是,將溫情都寫在臉上,骨子裡且是將他用了個徹底。……”
嬤嬤此時低低道了一聲:“齊三姑娘似是出來了。”
嬤嬤說著,笑了下:“喲,還是嶽王府世子背出來的。”
太後斂住了思緒,也跟著笑了下:“嶽王府此舉聰穎,倒是叫全天下都曉得,這嶽王世子是齊王妃的義兄了。賣了人情,也拉了關系。”
一時眾人也驚異得很。
“那是嶽王世子?”
“是啊,你不知道嗎?前些時候賞畫會上,就有人知曉嶽王世子乃是齊三姑娘的義兄了。”
“嶽王世子病好了?還能走路了?”
“早好了!”
他們不敢打量齊三姑娘,怕觸怒了齊王,卻是敢看那位嶽王世子的。這一瞧,才發覺這位深居簡出的病世子,如今哪裡還有半分病秧子的模樣?
反倒是氣質出眾,風姿卓絕。
頗有齊王年少時的幾分風範。
齊王的馬轉眼到了近前。
眾人暫且噤了聲,眼看著齊王翻身下馬,走到齊三姑娘面前。
天邊緩緩飄起了雪。
因近來冷得厲害,今日眾人穿得不少,倒也不覺得冷。
連齊春錦一件一件婚服套下來,也不覺得冷了。若是在夏日裡,才是要熱壞呢。
宋珩伸出手,將齊春錦從嶽郗背上接了過去。
嶽郗低低道了一聲:“請殿下日後好生照顧她。”
宋珩淡淡應了聲。
又何須旁人來說呢?
宋珩將齊春錦緊緊扣在了懷中,轉身便往花轎走。
齊春錦輕輕“咦”了一聲。
馬車裡,太皇太後也忍不住道:“齊王今日也不知怎麼想的,怎麼穿的盔甲來呢?”
正說話間,卻見那廂齊春錦悄然伸出手按了按宋珩身上的盔甲,隨即她忍不住輕輕撩動了蓋頭,盯著宋珩今日的模樣,雙眼一亮。
豐神俊美。
天底下真沒有比這般模樣的攝政王更好看的人了!
齊春錦心下悄悄道。
倒也一時忘了夢裡攝政王開口說話的事兒了。
齊春錦視線一轉,又見階下來迎親的無數齊王府兵都是身著兵甲,依稀還能見當年戰場上幾分英姿。
端的肅殺,氣勢逼人。
這實在是齊春錦從未見過,便是那畫冊裡也輕易畫不出來的場面!
太皇太後恰巧瞥見齊春錦那點驚喜的笑容。
太皇太後心下一定,道:“原來是齊三姑娘喜歡的……想必下雪也是她喜歡的了。”
嬤嬤笑了又哭,哭了又笑:“是啊。”她頓了頓,半晌才道:“是有人會真心實意殿下這般模樣的。不是為權勢,不是為別的。”
齊春錦被放入了花轎中。
宋珩也是這時候才發覺她懷裡還抱了個東西。
怕冷?
還揣著手爐?
宋珩不著痕跡地掐了下小姑娘的耳朵,耳朵輪廓果然凍得微微發冷。他輕輕摩挲了下,給搓熱了些,然後才松了手,坐回到馬上。
車馬重新動作起來,再繞京城一圈兒。
這一圈兒,便是那些願意不願意的,也都看個清清楚楚了。他們看得清楚那花轎上綴著的耀眼東珠,也看得見高頭大馬上,凌厲俊美的齊王,眉眼微微溫柔下來,嘴邊噙著一絲笑意的模樣……那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終於,他們行回到了齊王府。
一路入府、拜堂。
小太監在外面唱:“皇上駕到——”
“太皇太後駕到——”
朝中最為煊赫幾位人物,如今都齊聚一堂了。
無人去問太後、皇後如今在何處,他們都默契地隻滿面笑容祝賀起了齊王殿下。
誰叫他們此時憶起那些士兵的模樣,還覺得膽寒呢。
這前朝今後,恐怕都不及今日這大婚特別了!
等拜完堂,眾人哪裡敢敬齊王酒呢?便隻見齊王扶著那位年紀小的齊王妃,往後面去了。
此時小皇帝才站起身來,笑容真摯:“朕替皇叔與諸位共飲。”
眾人一時更拿不清皇帝與齊王之間的關系了。
太皇太後此時微微一笑,也高舉起杯來:“今日是個極好的日子,哀家也與諸位共飲。”
宋珩與齊春錦初時還是並肩而行,到了後面,宋珩便將齊春錦整個抱了起來,她腦袋上的釵環珠翠都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蓋頭也滑落了一半,齊春錦自個兒伸手勉強抓住了,露出一截精致漂亮的下巴,唇微張,引人親吻。
這日是宋珩早已在夢中肖想過無數回的場景。
他將齊春錦放在床榻上。
嬤嬤進來要遞掀蓋頭的東西,和喝合卺酒的東西,卻見齊王突然蹲下身去,為那齊三姑娘脫去了鞋襪,淡淡笑問:“懷裡抱的什麼?累不累?是冷?”
齊春錦還有些怔忡。
怔忡於就這樣大婚了,也怔忡於今日這樣大的場面,便隻呆呆道了聲:“嗯,不大冷的。懷裡裝著東西。”
宋珩從嬤嬤手中接過酒杯,塞入齊春錦掌中:“喝得酒麼?”
齊春錦心道,小瞧誰呢?
當下一仰頭,將酒都喝了。
宋珩抓住蓋頭,順勢掀了下去,露出了底下嬌媚的面容。
齊春錦小小打了個酒嗝,一股酒香氣頃刻間彌漫開。她雙眼亮晶晶地盯住了宋珩的模樣,連懷裡的匣子也不要了,伸手勾住宋珩的脖頸,一借力,整個人騎到了他的身上去。
嬤嬤見狀,心道這齊三姑娘好生熱情!忙退了下去。
宋珩一把攬住齊春錦的腰,又一把扣住她懷裡落下的匣子。
匣子蓋彈開,露出底下一張繡畫兒。
繡的像是鴛鴦,也像是烏雞。總歸是不像王八了。這些日子裡足不出戶,便在練這東西?他可還記得她昔日在夢裡哭哭啼啼說不想刺繡,刺繡扎手太疼的模樣。
“……給我的?”宋珩心下復雜。
齊春錦連連點頭,當真是醉了酒,渾然不知危險呢,將自個兒往宋珩面前送,湊上去又親又舔,學著那畫本裡,軟聲道:“是是是。”她指了指自己,屁股都翹起來了:“是好大的禮物,……要給你的。”
火轟然燎原。
宋珩輕咬住了她的唇。
酒氣纏繞。
“我收下了。”
第70章
宋珩早年行軍打仗, 去過極其苦寒之地。那裡天寒地凍,日日飄雪,就算在盔甲裡夾上棉袄, 也抵不住刺進骨子裡的寒意。
宋珩就是那時候學會喝酒的。
而齊春錦卻很少飲酒。
最常喝的也不過是果酒, 尋常隻能啜得上一兩口。
等交杯酒一喝, 時辰越長,齊春錦醉得越深。
她勾著宋珩的脖頸,滿嘴胡話,頤指氣使, 將這一輩子的硬氣仿佛都用在今天使完了。
“你這盔甲硌人。”
“但是我喜歡。”
“就穿著也是極好的呀, 不要脫。”
“我要坐著。”
她不怕累, 又不怕疼。
疼的時候嚶嚀兩聲, 累的時候就攀住了宋珩叫他使力氣。
她滿臉都寫著熱情和快樂。
天底下實在尋不出第二個像她這般, 叫人忍不住喜歡到骨子裡去的小姑娘了。
紅燭燃了一夜。
宮人們遠遠地等著, 也就這麼幹等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早上了, 才聽得裡頭齊王喚了一聲:“燒熱水來。”
齊春錦還迷迷糊糊睡著呢。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又做了個春.夢, 夢裡還是攝政王。可他卻不似夢裡那樣冷酷又兇狠了。他抓著她腳踝的時候, 都是輕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