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氏他們與顧老將軍等人說完了話,顧先禮便親自送了他們出去。
這廂跨出府門,齊誠還忍不住感嘆:“我昔日是極佩服顧老將軍的,卻沒想到今日還能有幸與之坐在一處飲酒……今日近處見了,才知老將軍果真是那般,心懷雄才,又進退有度的人物!”
齊誠溢美之詞不絕。
身後顧老將軍卻是冷冷將棍子往地上一杵:“你瞧瞧,你瞧瞧,人家都要成婚了,你又是何時?真等到你爹娘進棺材了不成?”
“您二老的身子骨,要想進棺材倒還難。”
眼見顧老將軍抓著棍子的手緊了緊,顧先禮忙改口道:“其實原先是有過較為心儀的姑娘的……”
他這一生,總是在外頭遊蕩,心思拴不住。
就隻有回京時,見了這位齊三姑娘,才覺得原來有女子是有趣的。隻是也就這麼些心思了……近日齊王這種種手段,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瞧得出來,齊王待齊三姑娘是何等的看重與寵愛。顧先禮頗有自知之明,他待齊三姑娘喜歡不夠深,而他自己卻也是個不大靠譜的人。他若是哪日又想要出去遊方,難道要將人家獨自拋在家中麼?
顧先禮垂下眼眸,淡淡笑道:“隻是想來想去,我這樣的,便也不去禍害人家姑娘了。若是叫人獨守家中,豈不是大罪過?”
顧老將軍和顧老夫人聞言無語,二人對視一眼,憋了半天,最後卻隻憋出來一句:“……倒也……有點道理。”
齊春錦回到家中,見蓮兒端些零碎玩意兒過來,裡頭還放著一卷布帛。
她不由問:“這是做什麼的?”
蓮兒笑道:“姑娘要成婚了,要給新姑爺做些荷包、鞋襪一類的貼身之物呀。那有些人家,繡活兒好的姑娘,還要自己做嫁衣呢。不過姑娘是不必了……”
齊春錦聽得陣陣頭暈,連忙哎呀哎呀地說頭疼要歇下了。
蓮兒隻好放下了東西,服侍著她躺下。
齊春錦怕叫人瞧出來自己裝病,又叫她去繡什麼什麼東西,忙緊緊閉上了眼,將被子都拉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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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閉眼,卻是真的睡著了。
許久不曾再夢見攝政王的齊春錦,又入夢了。
興許是近日見宋珩見得多了,再在夢中見了,齊春錦也不覺得如何可怕了。
等宋珩於模糊中睜開眼,見著的便是齊春錦坐在床沿上,正認認真真地盯著他,道:“我等了你好久了。”
宋珩聽罷,心底一下醋極。
小姑娘便這樣想念夢裡的他?卻不想夢外的他?
齊春錦哪裡注意到宋珩的面色,她憋了一肚子的苦水要倒呢。
第69章
“你會說話嗎?”齊春錦問。
問完, 也不等宋珩回答,她便又自個兒否決了:“不,你不會說話。算了吧。”
宋珩都快讓這不講道理的小姑娘給氣笑了。
他今日倒要看看, 她想要同他說些什麼話?
“你曉得麼, 我要同你成婚了。”齊春錦說罷, 倒還覺得有那麼一分不大好意思,不自覺地輕輕咬了下唇。
“怎麼覺得怪怪的?”齊春錦自言自語道。
齊春錦清了清嗓子,倒不像是年紀更小的時候那樣,見了宋珩就開始嗚咽掉淚珠了。她果真是長大了許多, 膽子也跟著大了許多。
齊春錦開始了絮絮叨叨:“你隻是個夢境裡的假人, 你自然不懂得成婚是什麼了……便是我要去做一個人的妻子了, 今後不知曉要與他一起, 度過多麼長久的一生……哦, 若是遇上負心漢, 自然是沒有一生的。但我瞧他不像是那般人。”
“他自然是極好的。”這會兒, 齊春錦是不知臉紅為何物了, 倒還真仔仔細細數了起來, 道:“他是齊王。齊王有多厲害, 你知曉麼?就是別人見了他, 都要發抖的那種厲害。”
宋珩一時分不清,她這是誇他呢, 還是罵他呢。
齊春錦又道:“他身形修長挺拔, 面容俊美。嗯,就與你一模一樣的好看。他也極有氣度, 旁的人輕易都比不上他……”
宋珩越聽心情越好,這下倒是肯定了,齊春錦的確是在誇他呢。
“最重要的是……身材瞧著也極好。可惜, 我還沒有像這樣摸過。”齊春錦說著,便上手按了按宋珩的胸口。
宋珩:“……”
他就知道。
小姑娘就惦記著這個呢。
“這樣一想,嫁給他也是極好的是不是?何況他還幫了我許多許多,叫我覺得他是個極不錯的人。”齊春錦道。
宋珩聽她說到此處,心底已經填上一片溫柔了。
“可我母親說得好,與人結合,便是要與他的家族相結合。他的家族可了不得,是皇室。雖說,他的侄子小皇帝與我已經玩得好了。可還有其他人呢?日後會不會為難我呢?我要是做了齊王妃,是不是就此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呢?那多可惜呀。我還有許許多多山川大河不曾見過……規矩那樣多地待著,我是要憋壞的。”
宋珩心生憐惜,忍不住抬手撫了下她的發絲。
他心慕她。
又怎會舍得將她禁錮府中?
“我有時候是有一些怕的……可是想想,又覺得我這樣不大好。要與他訂婚,是我自己親口允諾的。何況許多好東西都是他給我的。我還同他說起,我家中的事,他便轉頭替我處理去了……”齊春錦這人從來恩怨分明,別人對她壞,她都記得,別人對她的好,她也都記得。
“所以,我怎麼能怕他呢?怎麼還能去想,齊王府不好呢?”齊春錦喃喃道。
宋珩心道,你怎樣想都無妨。
是怪曾經那些人欺負過你,才叫你表面瞧著軟軟弱弱,心下卻總有護衛自己的軟刺豎起來。
齊春錦咂嘴道:“我有他曾經寫給我的承諾書,他貴為攝政王,想必將來是一定會認賬的。是不是?”
宋珩實在按捺不住了。
聽她如此這般詳盡地誇了一番他,卻又露出這般可憐巴巴的神色來……宋珩沉聲道:“是。”
齊春錦驟然睜大了眼。
“你……你不是我夢中的人麼?你怎麼會說話?”
齊春錦生生嚇醒了。
外頭的蓮兒聽見動靜,忙推門進來問:“姑娘怎麼了?”
見齊春錦滿面驚嚇之色,蓮兒沒好氣地笑道:“哪有姑娘你這樣的?人家要成婚了,哪個不是歡歡喜喜的?姑娘的面色怎麼白得這樣厲害?”
齊春錦搖搖頭道:“倒也不是不歡喜。”
就是夢裡的人會說話……真是太可怕了!
齊春錦仰躺下去,道:“你陪我說說話。”
蓮兒隻好陪著她聊起了瑣碎的事。
而那頭的宋珩:“……”
他早就知道,在夢中他隻管一言不發,哪怕是將小姑娘扣在懷中,扒了衣裳。小姑娘怕雖怕,但也不至於這樣驚恐。
等他一開口,便好似莊周夢中的蝴蝶突然和莊周聊起天了一樣。
會將齊春錦嚇壞。
宋珩一時倒也睡不著了,隻怕最後沒幾日了,齊春錦叫他嚇跑了。
等到第二日,齊王府的馬車便到了齊家門外。
如今王氏與齊誠看宋珩,自然是哪兒哪兒都好的了。原先還想著年紀較齊春錦大了些,現在也能從中摘出好的地方,道是年紀長一些,更會疼人些,正好包容了他們家嬌滴滴的小姑娘。
於是齊誠將人迎進了門。
隻是派出去的丫鬟很快就進到花廳來回話了:“姑娘說……”
“說什麼?”宋珩問。
丫鬟在宋珩跟前瑟瑟發抖,勉強擠出了聲音道:“說,婚期將至,暫且不要相見了。”
旁人都是一愣。
齊誠面上神色有些尷尬,但想想女兒這話說得倒也不錯。要是遵循舊例的話,確實應當如此。
宋珩倒是神色驟然輕松了許多。
昨日是真嚇著她了。
今日還能有力氣吩咐丫鬟攔他,還將婚期將至掛在嘴邊,可見是不打算跑的。那宋珩就放心了。免得突然一日醒來,人沒了。
宋珩拍了拍手,身後便立時有人送上了兩提食盒,笑道:“左邊是如意齋的,右邊是春風樓的。”
丫鬟忙接過,拎到後院兒去了。
沒一會兒,丫鬟又回來,躬身道:“姑娘收下了。”
能吃能喝。
可見隻是多半不敢見他,見了會覺得羞恥罷了。
宋珩頷首,道:“今日打攪了。”
王氏二人忙連聲道:“哪裡哪裡。”這才將人送了出去。
吃食齊春錦從來都是舍不得推走的,便連原先太後要給她賜婚,她嚇壞了,倒也沒忘記用吃食呢。
她叫蓮兒留了如意齋的:“春風樓的晚些吃。”
蓮兒聽罷哭笑不得。
齊春錦說不見宋珩了,卻是連其他人也暫且不見了,她縮在自己的院子裡,整日裡也不知道做些什麼。
王氏都無奈嘆氣:“難不成是怕了?”
齊誠想了想,齊王為人是無從挑剔的。但你要說怕不怕他?那也還是怕的。齊誠道:“換我我也是有一些怕的。”
王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那你可遠遠不比你女兒模樣生得好,誰見了你那怕的模樣,都不會心生憐惜的。”
齊誠幹巴巴地笑了笑。
婚期將至的間隙裡,王家,不萬家,凡男子滿門抄斬,女子發配定州,念在女眷也多有被蒙騙的,若是母族願意,也自可拿錢來代贖罪。
除此外,小皇帝還特地又下了一道令旨,說是顧念皇後的臉面,若是萬錫肯在行刑前,立在午門處,大聲宣告天下眾人他之罪行,便可饒一命,改滿門抄斬,為流放邊疆。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就看這萬錫舍不舍得下臉面了……
“卻不知皇後會如何。”
“到底是皇後,已是皇家人,算不得假王家的人了。隻是日後難過一些,興許要不受寵了。但皇後名頭還在那裡,尋常人也是欺不得的。誰欺她,可是在踩皇家的臉面。”
眾人都是這樣想。
甚至連王嫻也這樣想。
王嫻叫來宮人,問起皇上的行蹤。
宮人有些怕王嫻,怯聲道:“說是在明妃宮裡呢。”
王嫻剛想說什麼明妃,但轉瞬就想起來,那馮玉卿領了太後懿旨入的宮,賜號“明”。
自從馮家勢頭漸漸被他們家壓下去後,馮玉卿那個病秧子可是多年都在給她做陪襯的。如今倒好……王嫻心下冷笑,面上卻不顯,開口問:“那皇上待她如何?”
王嫻想了想小皇帝的性子,根本還不通情愛,不分美醜呢。又是個被太後挾制在手裡的。不……王嫻一怔。如今小皇帝倒也反抗起來了。可那又怎麼樣呢?那到底是他的生母。馮玉卿作為太後硬塞進來的女人,小皇帝對母親發作不了,也就隻能將一腔不滿和怒火發泄在馮玉卿身上了。
她無論如何都是皇後,馮玉卿可不是。
王嫻等了會兒,才發覺宮人沒有應答。
她沉下臉:“我問你話,為何不說?”
宮人這才道:“皇上待她,聽說是極不錯的……昨個兒才又賞了些珍珠瑪瑙什麼的。還有說是當年太後私庫裡放著的頭面,也送到她那裡去了。哦還有,太皇太後也賞了些東西……如今皇上在她宮裡,應當是要同她說齊王大婚備什麼禮的事罷。畢竟她與皇上都認得那齊三姑娘。”
王嫻:“夠了,閉嘴。”
宮人訕訕道:“是您讓我說的。”
王嫻:“……”
王嫻回過神來,手掌都掐出血了。
“你方才說,齊王要大婚了?”
“是。”
“真是與那齊三姑娘?”
“是啊。朝野皆知的。”
不是為了打壓小皇帝,不是為了削去皇帝的助力。他當真,僅僅隻是為了給齊春錦出氣罷了。
王嫻深吸一口氣。
罷了,我能安全無虞活下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王嫻站起身,掛上笑容,道:“備禮這樣的事,皇上應當來同我商量才是,明妃身體柔弱,哪裡費得了這些心?”
王嫻說罷,就往殿門外走,誰曉得剛走到那裡,便叫人攔住了。
守在門口的禁衛卻是不怕王嫻的,冷著一張臉,淡淡道:“皇後養病,不得出入。”
我何時有病了?
王嫻心下一驚,忙問:“齊王大婚那日,難不成我也不能出去嗎?”
禁衛卻未再應聲。
王嫻望著進出的宮人,卻唯獨她不行……王嫻面色一白,腳步輕飄飄地回轉身去。落座的時候還差點摔一跤。
她心下有了極不好的預感……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不不。
王嫻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謝過小皇帝的宅心仁厚,他的性情造就了他應該不會對她下狠手。
對,對,小皇帝是溫柔的。
王嫻如此自我安慰著,卻是一轉眼便到了齊王大婚這日。
齊家忙作了一團。
幾個宮女小心伺候著齊春錦,給她換了衣裳,仔細梳了妝。待再望向那鏡子裡映出來的人兒,眾人一時都震得說不出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