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年後,公主再次有了身孕,她很高興,寶馬香車無比驕傲地回了宮,一直待到夜裡才回來。
去時空空的馬車,回來時卻塞滿了金銀財寶。
她得意招搖地進門,像是一隻花孔雀一般。
她瞧見我在溫書後,一腳踹在了我的心窩上,伸手憎惡地將我拎起,拇指與食指掐住我的臉抬了起來。
她冷著臉收緊力道恨不得把我掐死:「你真是和你那賤人娘親生得一模一樣,一樣地礙眼。」
她往日折磨我,喜歡細水長流地折磨,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她下起手來不再有所顧忌。
一旁的侍女碧瀾攔住她:「公主,她娘耽誤您和駙馬在一起,當時那麼便宜地就讓她死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太手軟了,就留著這個小賤人的命慢慢折磨,代替她娘向您贖罪。」
公主松開了些掐我的力度,碧瀾貼在公主耳邊低聲道:「您現在才有了身孕,駙馬爺剛賑災回來,眼看著馬上又要加官晉爵了,這個小賤人死不足惜,可不能讓她影響您在駙馬心裡的位置啊,日後等您生下了世子,駙馬有了兒子,不怕他不厭棄這個小賤人。」
公主愉悅地笑了,甩開了我,將我丟在了地上,對我說:「先留你幾天活路,日後再好好找你算賬。」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小腹,臉上漾起羞澀滿足的笑容,大張旗鼓地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肚子裡的根本不是爹爹的孩子。
爹爹厭惡她到死的地步,怎麼會去碰她。
那些夜裡,府內迷香裊裊,出入公主臥榻的是乞丐還是詔獄裡的死囚根本不得而知。
爹爹曾暗地裡找到了奸汙殺害娘親的那幾個地痞流氓,他們跪在爹爹面前,求爹爹給一條生路。
他們同爹爹說,公主告訴他們,他們要奸殺的女子是個低賤的娼婦,讓他們隨便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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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聽聞後,呆坐在一旁發愣,竟然沒有生氣,回過神來以後,反而異常地哈哈大笑,嘴裡一直念著「低賤」那兩個字,直到他所有的力氣用盡了,捂著頭艱難地跪地喘息,已是滿臉的淚水。
第二日,就在娘親祠堂旁邊的屋子裡,爹爹當著我的面剝了五人的皮制成了美人燈籠。
剝第一個人的時候,斷斷續續,爹爹手穩,眼神凌厲可怕,噴薄的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真的好可怕,像是地獄裡索命的厲鬼。
看向我時的眼神卻又是帶笑的,他們說得沒錯,爹爹瘋了。
他朝我招手,笑著問我怕不怕。
我搖搖頭說不怕。我是爹爹的孩子,我怎麼會怕呢?
爹爹都瘋了,我又怎麼會是個正常人呢?
那天夜裡,娘親的祠堂裡,屋頂的房梁下多了五頂怪異的燈籠。
我知道,這隻是個開始。
爹爹是真的瘋了,他回不了頭了。
11
我找出來藥膏擦在破皮流血的地方,撿起地上的《戰國策》繼續溫書。
爹爹不要我學琴棋書畫針黹女工,反而請來最好的夫子教習我四書五經君子六藝。
我知道爹爹的意圖,也明白他要做什麼,我不能拖爹爹的後腿。
真可惜,我是娘親的女兒,卻沒遺傳到娘親半點兒的善良和心軟,反而同爹爹一樣如出一轍地心狠手辣。
那天夜裡,公主在府裡大擺宴席,爹爹很晚才回來。
公主開心地和爹爹分享自己有孕的消息:「裴郎,四個多月了,太醫說看孕相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呢。」
爹爹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他瘦得很,那張臉更加稜角分明。
爹爹哪怕是譏諷地笑,也能讓人神魂顛倒。
「是嗎?」爹爹向她舉杯,笑著道,「恭喜了。」
笑著笑著,他便暢快地大笑起來,連飲了好幾杯,公主雙頰泛紅,開心極了:「有這麼開心嗎?」
爹爹嗤笑:「自然。」
他飲了許多酒,身形已經有些不穩,手指握住公主的臉,笑著問:「公主不過雙十年華,怎麼看著老了許多。」
公主臉上的笑頓住了,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張如花面孔,爹爹的話於她而言不亞於雷劈。
「裴郎,我,我老了嗎?」她聲音顫抖,險些要哭出來。
爹爹松開了握住她臉的手,轉而拽住了碧瀾的手,醉意呢喃:「我怎麼不知道公主身邊何時有這樣水靈的婢子了。」
說完,爹爹就倒在了桌子上睡了,公主惱怒地一巴掌甩在了碧瀾的臉上。
碧瀾跪下來不住磕頭,頭破血流,嘴裡一直喊著饒命。
公主命人拿來菱花鏡,她臉頰兩邊的肉幾乎要讓她忍得顫抖,她死死地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左右反復地看,又抓起碧瀾的臉死死盯著。
她嗓音森冷地問身旁的人:「本宮好看,還是這個賤人好看。」
周圍烏泱泱跪倒了一大片:「自然是公主好看!」
她笑了,笑不達眼底,整張臉看起來扭曲怨毒:「既然駙馬爺誇你水靈靈,那你便自己投井吧,如此水靈靈的你,就該被水溺死,你們說呢。」
碧瀾是伺候她長大的婢女,跪在地上的人忙不迭為她求情,也是為自己求情。
碧瀾這樣的心腹宮女,公主都能因為駙馬一句話賜死,她們這些人日後若是和駙馬牽連上……哪有活命的路啊!
公主正在氣頭上,聽見求情的聲音,表情更加扭曲:「本宮是公主,她一個賤婢!就算伺候我多年,賤婢永遠也是賤婢!怎麼配跟我講情分!主子永遠都是主子,奴才永遠都是奴才!拖下去!投井!」
她瘋了一般砸了宮女們捧著的鏡子,碧瀾絕望地倒在地上,誰能想到,一刻鐘之前,她還是公主身邊的心腹,是那麼風光無兩。
碧瀾死了,爹爹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下面人來說,碧瀾的身體都在井裡泡得發白了。
爹爹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可惜了。」
這句可惜傳到公主耳朵裡,她又一次被刺激得發了瘋,摔了不少東西,指著屋子裡稍有姿色的婢女就罵狐貍精。
隔天,娘親的祠堂裡便多了一盞人皮燈籠。
那個叫碧瀾的宮女,曾是公主欺辱我娘親的馬前卒,帶著人向娘親丟東西吐口水,還在府外指桑罵槐地辱罵娘親,踐踏娘親的名聲。
爹爹借刀殺人,向碧瀾討要了這份債。
你看,做錯事,總是要還的。
12
公主府內的下人苦不堪言,尤其是稍有姿色的婢女。
公主整日疑神疑鬼,直到婢女換了一堆模樣差、身段粗的,她的脾氣這才好了點。
爹爹近日幾乎不怎麼回來了,他整日和東廠的太監頭子混在一起,搜查貪汙受賄、賣官鬻爵的官員,把他們投進獄中。
爹爹身上的血腥氣越發重了。
公主一連半月沒見到爹爹,又得知爹爹剛去搜查了青樓,大著肚子如何都坐不住了,摔了茶具,像個潑婦一樣喊:「把裴鈺找回來!找回來!」
爹爹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血跡都沒有擦幹凈,眼角下沾的血珠凝固,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惑人的妖異,周圍若隱若現的血腥氣飄浮在鼻尖,這樣環境下的爹爹,反而比幹幹凈凈時,更加迷人心神。
公主哭著撲倒在爹爹懷裡,嗚咽:「裴郎,你為什麼不回來看我,我晚上睡不著覺,我好害怕,你外面是不是養了女人!」
爹爹故意將手上未幹的血跡惡劣地擦在她臉上,哼笑了聲:「瞎想什麼。」
如今的爹爹權傾朝野,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即使是公主,也無法撼動爹爹分毫。
公主抽噎著吸了吸紅紅的鼻尖:「那你去哪裡了呀,怎麼這麼久都不回家,你在忙什麼呀?」
爹爹笑得勾人,輕聲回答:「忙著殺人啊。」
公主愣了愣,很快又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嫌惡地抱怨:「什麼人還要你親自動手,詔獄裡養的那些酷吏都是廢物嗎,還臟了你的手。」
爹爹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的眼睛:「公主不問問我殺的人都有誰嗎?」
她來了些興趣:「誰呀。」
爹爹英俊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真情實意的笑:「李御史的夫人,江侍郎的妹妹,薛太傅的續弦,還有明華郡主。」
爹爹每說出一個人的名字,公主臉上的笑意就少一分。
這些人都是當年幫著公主欺辱我娘親的幫兇。
公主的聲音在發抖:「為,為什麼,殺她們……」
爹爹嘆氣:「你父皇歲數大了,愈發沉迷美色,這些都是進宮給皇後請安,卻陰差陽錯被你父皇幸了的官眷,有兩人肚子裡更是有了皇嗣,我為陛下辦事,可不敢問為什麼。」
爹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裡爬過一絲興奮的愉悅:「公主抖什麼?」
她深吸了口氣,慢慢地緩過來,劫後餘生般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我還以為是因為……」
她忙住嘴,不再繼續說下去,厭惡道:「那她們的確是該死,敢在母後的眼皮底下爬上父皇的床,死一百次都不為過,就是臟了你的手了。」
爹爹眼神諷刺:「的確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