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我許多時候都有詛咒過兩人走霉運,但我從沒想過要他們死。
是以在聽見蕭朔冷聲要蕭祁護著我離開時,我便明白,最後留在這裡善後的人,九死難有一生。
可他在我要開口時抬頭看向我,那個讓無數女子芳心暗許的少年修士,如今多年過去,面容依舊。
卻定定的看著我:
「算我求你。」
我:「……」
【我也不喜歡蕭朔。】
【他是年少天驕,那又怎麼樣?天驕就可以目中無人嗎?風水輪流轉,我便不信我這輩子都一直在他之下!等我比他厲害了,我定要低聲下氣的求我。】
不久前我信誓旦旦的講這些話說出口,怎麼也沒想到實現的會這麼快。
但竇如煙,你為什麼沒有很開心?
一股酸澀蔓延在眼中,我隻在離開時說了一句:
「保重。」
我從來不是磨嘰之人,現在拉拉扯扯隻會死得更多,我得繼續走。
我答應王乾的,我得去找王家爹娘。
而蕭朔手執長劍,沒回頭也沒看我。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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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蕭祁穿行在黑暗之中,身後轟然的響聲在短暫的轟鳴之後逐漸減小。
隨之是第一隻追趕而來的妖獸,第二隻第三隻……
這也就代表著,蕭朔兇多吉少。
蕭祁如同一頭沉默又憤怒的獅子,那是他的兄長,亦是我的兄長。
雖然我從未打心底裡承認。
在大妖席來時,蕭祁終於怒了,那是真的殺紅了眼。
絲毫不管身上崩裂的傷口。
簡直不顧死活,不要命的打法。
眼見妖獸朝他擊去我,顧不得其他將他拽到身邊:
「蕭祁!」
他推開我向往前衝。
我便隻能從身後將他抱住,顫抖:「你別這樣,我害怕。」
「蕭祁,我害怕。」
他身影微僵。
我語速加快,在大妖趕來之前: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而不是逞一時之快,走,我帶你走。」
天知道我後半句多可笑,蕭祁怎麼就淪落到我帶他走了,怎麼著也是他帶我走。
可我沒撒謊,他腿上的血流的越來越多。
他說:「竇如煙,我如今才是你的累贅,該走的是你。」
我的演技如此拙劣,誰都看得清我的本質。
對我有用的我才會笑臉相迎,對我沒用的立馬翻臉不認人。
現在的蕭祁是後者。
而我沒丟下他。
他傲然一笑,那是真的很高興:
「可我蕭祁,絕不做累贅!」
什麼東西丟在我的懷裡,他揚聲:
「拿著!往前跑,再跑兩裡你便可以出去了,竇如煙,我為你開路!」
我借著靈識一看,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株我早已尋了許久,改善靈根的靈草。
和一塊,刻著我名字,溫養靈根的靈玉。
前者還沾染著蕭祁的血,後者卻是蕭朔的字。
無論是在以前還是在蕭家,我得到什麼東西總怕被別人搶了去,極為護食。
對自己的東西總是佔有欲極強,誰也碰不得摸不得。
就怕別人拿了去,就變成別人的了。
可是這塊玉上刻著我的名字——如煙。
就算別人拿了去,那也是我的。
獨屬於我的。
就我一個人的。
24
眼淚在我眼角滑落,卻也隻是一霎那。
我便已經狠狠用衣袖擦了擦,拔腿不要命的往前跑。
蕭祁說過,隻需要兩裡,兩裡之後我便是安全的。
我可以做得到。
卻又在到了所在之地,被迎面而來的毒花噴了一臉兩眼一翻栽倒時,心裡怒罵:
「蕭祁,王八蛋!」
這明明是一片毒沼澤!
卻綿延不斷,望不到頭。
更別說被毒藥毒暈,全然沒有意識的我。
25
我做了個夢。
夢到了幼時我爹還在的時候,我尚且在襁褓之中。
他給我做了一個搖籃。
那時我娘還是愛我的,眼裡滿是柔意,輕輕的推著籃沿,雖然有擺動,卻很安穩踏實,她與我爹一起溫聲喚著我的名字:
「如煙、如煙……」
「竇如煙!」
尖銳的叫聲刺痛我的耳膜,我猛地睜開眼。
我娘那張有著歲月痕跡的臉就在我面前。
26
「娘……這裡是……蕭家?!」
我徹底醒了。
隻不過現在的蕭家可並非我出嫁前金碧輝煌的模樣。
青龍出世,妖族暴亂,人族備受其害,大戰一觸即發。
蕭家自然也是被攻擊的世家之一。
如今這兒也跟著危險重重,仿佛隨時會被攻破的城池。
那個時候,裡面的人注定十死無生。
「死丫頭,還不快爬起來,跟我走!」
我娘嫌棄又厭惡的催促我。
我還沒忘記自己要做的事:
「我怎麼來的這兒?我得去找王家家主和夫人。」
「什麼你怎麼來的這兒?事到如今了你都還在想這個?至於什麼王家家主和夫人,知道你在這兒,家主早就讓人去通報了,兩人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此。」
我娘斬釘截鐵:「所以你還不快走?!」
「我為何要走?我等的便是他們。」
我被她拖著,卻因為身上的傷沒能掙脫開。
「哦?是嗎?」我娘冷笑:
「那我問你,他們所說的那顆金丹,你放哪兒了?」
「自然是在我腰間的靈玉裡。」
我說著說著,看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小聲。
她笑意更諷刺了:
「你那顆蠢腦子騙騙別人還可以,安能騙得了我?你若真的想要藏什麼東西不讓人找到,那必然是和你一體了。」
「竇如煙,那顆金丹你吃了對吧?」
我:「!」
金丹入體,卻並不煉化,我變成了容器。
這是我最好保住它的法子。
如若不然,在那群大妖壓著我搜我全身的時候就保不住了。
它們還真的以為上品靈寶那麼管用。
可要取出來,必然是剖腹了。
不會死,卻也當死了一回。
我一沉默,便被她扇了一巴掌,指著鼻子罵:
「蠢貨!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蠢的女兒!原本以為你還算有幾分聰明的,不成想居然如此愚蠢!」
「什麼天下蒼生什麼金丹銀丹,關你屁事!我柳如絮的女兒,憑什麼給那些仙門做嫁衣!」
「死了好,都死了才好,他們瞧不起我,如今他們就得求著我也無用!」
她笑意陰冷。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娘,你要帶我去哪兒?」
答案顯而易見,蕭家偏僻處已然有一小群人圍著一個尖嘴猴腮的修士等候。
果然,我娘沒猶豫:「自然是走。」
「仙門都快沒了,蕭家也要沒了,留著有什麼用,還不得去別處逃命,不然等死不成?」
她見我愣住譏諷:
「別給我提什麼蕭家家主,一個老王八偽君子,當初看上我這張臉,後來遇到個更像的也照收不誤。」
「什麼對發妻情深義重,也不見得他對那兩個兒子多在乎,我呸!」
「敢虧待老娘,老娘離了他就沒了男人不成?!」
她說著,已經走到了修士面前。
蕭家原本抵御妖獸的結界,不僅讓妖獸不能進,裡面的人也不能出。
可如今此地一角落之處被人用秘法硬生生破開一個口子,足矣讓一人進出。
「李大哥。」
我娘腰肢窈窕,對我時的刻薄猙獰一瞬化為個嬌媚的笑臉。
衝那修士開口:
「就咱們之前說好的,這次可多虧了你啊。」
她邊說著,邊拽著我往口子裡走。
卻被修士抬手攔住前路:
「不是我說,柳夫人,你怕是走不成了。」
我娘臉色微變:「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心裡警惕我體內金丹的事被人知曉。
可又不對,關於金丹的事知道的寥寥幾人,斷不能有泄露。
那修士眯起眼睛,笑得輕佻:
「這口子可是我費了老大勁用術法撐開了,出去的數量有限,一向價高者得,你那些靈石,也就隻夠一人出去了。」
「這……」
我娘一滯。
我出聲:「娘,我們回去吧。」
聲音近乎顫抖。
沒人理我,修士盯著我娘,我娘那嫩如蔥白的手指則挽上他的臂膀。
胸脯幾乎貼在他的身上,楚楚可憐:
「李大哥,就不能通融通融不成?」
到底是憑借一張臉就能讓蕭家家主毫不介意是個凡人的大美人,這些年各類養顏丹吃下去,容顏不僅沒老反而更添一抹韻味。
其實這修士有什麼好為難她的呢?
要是旁人靈石不夠早就被踹回去了,何必多嘴。
現下留著她,又能圖什麼?
「娘……」
我拽住她的衣袖。
時間仿佛回到許多年前,我也是這麼看著她嬌笑著挽著一個又一個男人進屋。
而我早被她關在門外,蹲在牆角閉著眼睛捂著耳朵,仿佛這樣就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
卻比誰都知道,這便是掩耳盜鈴。
因為我看見了她臉上的淤青,聽見了她竊竊的哭聲。
我唯有一次拼命的敲門踹門,反被人踹倒在地,被打攪了的男人掃興而去。
而屋內我娘雲鬢散亂,新傷累累,仿佛沒了靈魂一般空洞的盯著我看了半晌。
然後把我打了個半死。
她邊打邊罵,罵我孽種討債鬼喪門星,早該死絕,更說我狼心狗肺。
「今日你老娘下頓飯沒了著落,老娘非打死你不可。」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踹過那扇門。
而是躲得遠遠的。
那是真的看不見也聽不清。
時間更迭,我在此看見了如此熟悉的一幕。
27
她正對著修士柔聲:
「李大哥,我這心口實在不舒服,不若你給我瞧瞧?」
「是嗎?」
心懷不軌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還揚起下巴,示意去往一旁的小屋:
「那我便給夫人瞧瞧?」
這術法還需要些時候,不算耽擱,我娘順勢而為。
衣袖卻被我牢牢抓住。
她終於煩了,扭頭朝著我怒吼:
「你耳朵聾了不成?還不快滾!若是耽誤了老娘的好事,瞧瞧老娘會不會脫你一層皮!」
「聽到了沒有,滾,滾啊!」
可那是好事嗎?
若真的是好事,她的手怎麼還發顫呢?
那人覬覦她是蕭家家主的女人,一經得手,必然加倍凌辱,我親眼瞧見他摸向了腰間的鞭子。
「李大哥,這……就不用了吧?」
我娘笑意牽強。
修士卻奸笑不止:
「這才哪兒到哪兒?」
那一鞭子落下,我娘本能大於理智就此躲開,修士怒然:
「還真當自己真是什麼蕭夫人不成!一隻破鞋,居然敢躲!」
他一發力,凡人根本躲無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