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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紀之恆帶著賀寧出了酒吧。
「她這是失戀了?」他問。
我有些尷尬地搖頭:「沒有……就是間接性,喝醉了罵男人吧。」
他笑出聲來:「難怪,早就聽我爸說,她很有個性。」
在路邊打車的時候,紀之恆忽然把手機拿了出來:「當年畢業,你換了電話號碼,誰也不通知一聲。現在靠緣分遇到了,留一個號碼吧。」
我思索片刻,點了頭。
賀寧玩累了,一上車就睡著了。
我和紀之恆好不容易才把她送回家。
「我送你回家吧。」他對我說。
此時已經接近凌晨,於是猶豫片刻,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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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之恆就像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我們說了些大學的事,又聊了聊近況。
「早知道你前段時間在西湖那家店打工,我就去給你帶生意了。」
「別,你來的話,我得倒貼錢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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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打趣我:「那可不好意思讓女孩子請我喝咖啡。」
很快走到了小區門口。
我正想讓紀之恆就停在這裡,自己回去就行。
可路邊一輛路虎突然開了車燈,猛地照在了我們身上。
「紀之恆。」
陸則踹開車門下來,表情不辨喜怒:「你在這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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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紀之恆走上前,不動聲色地站在我身前:「太晚了,我送朋友回家。」
「朋友?」
陸則比紀之恆稍微高一點,穿著身皮夾克,看著有些壓迫感:「你什麼時候跟我們公司的員工認識了?」
紀之恆剛要開口,但被我打斷:「大學同學而已。不過陸總,您沒有權限幹涉員工的私生活吧?」
「阿宛……」
紀之恆挑了挑眉,看向我的眼神變了變。
陸則看了看他,又看看我:「你讓我單獨和你說兩句,行嗎?就說會兒話。」
我知道他在放低姿態。
他甚至都沒有避著紀之恆。
見我遲疑,陸則又說:「阿宛,你也知道對嗎?我們需要談談。」
可紀之恆溫聲打斷了他:
「有什麼事下次再談吧。
「首先,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周宛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其次,你也不能保證,她和你待在一起,她的安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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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給紀之恆發去了第一條微信,謝謝他替我解圍。
他回復了一個貓貓的表情包。
我又不放心地問:「你和他認識,這樣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他回復道:「你放心,不會。」
紀之恆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看起來冷漠,實則溫和,待人接物有自己的一套尺度。
說話間,既讓人無言以對,又帶著不動聲色的強硬感。
第二天去公司,陸則沒來。
賀寧給我打電話約我下了班去逛街。
「原來我昨晚逮著罵的是紀之恆啊,那沒事了,」賀寧嘿嘿一笑,「他知道我發酒瘋,我有一次喝醉我爸讓他來接我,我罵了他一路,他硬是一句都沒還啊哈哈哈。」
「你戰鬥力確實很強。」
再次來到奢侈品層,我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一個好的平臺,是最適合培養人的。
我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好像全然沒有了幾個月前,那個打工妹的影子。
賀寧看衣服的間隙裡,她跟我談起些八卦: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前陣子陸則跟沒影了似的,不是去出差,是跟個姑娘談戀愛去了。
「你說他談就談吧,結果他一開始是奔著和蔣勳那群狐朋狗友喝醉了打的賭,裝失憶去騙人家姑娘,看人家有多愛他多願意給他花錢。這他媽不是缺德嗎?!
「結果後來姑娘知道了,直接給他甩了,一點不猶豫的。現在好了,這賤男人,後悔了,慌了,整天心不在焉,昨天大晚上的發瘋打電話叫人去西湖撈東西……哦,就是撈他當時裝 13 丟的那塊姑娘給他買的表。」
我拿著包的手猛地一緊。
克制著聲音裡的顫抖,極力壓下內心的,隻有自己感受得到的海嘯。
明明都猜得七七八八了,可是再聽見,還是那麼疼。
「撈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撈到沒,反正今天的工作是耽誤了,真特麼抽風……等等,阿宛,你怎麼了?你哭什麼……」
我一邊否認,一邊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摸紙巾。
賀寧停住了,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我聽說的那個姑娘,之前打工的咖啡店,好像就是你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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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寧送我回家的時候還在小心翼翼地開口:「阿宛,不好意思啊……我真沒想到那個姑娘就是你。」
我搖搖頭:「沒事兒,其實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沒事沒事,被渣男傷害是我們美女的命運!」
賀寧牽住我的手:「陸則就一傻逼,我還以為他能收心到哪裡去,你別理他。而且如果在公司他又騷擾你,你告訴我,我去伯伯那裡告狀!」
我哭笑不得:「謝謝你。」
隻是回到家時,門口放了一個模樣漂亮的盒子。
打開,裡面裝的那塊表,和我送給陸則的那塊,一模一樣。
「阿宛。」
陸則就一直等在我家門口。
他眼裡有紅血絲,眼底覆了一層淡淡的青紫,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
他像又變成了初見時,蹲在咖啡店門外的、沒人要的小狗,像當時一樣問我:
「我錯了,可我真的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阿宛,帶我回家好不好?」
可我已經不是那個有點缺心眼的打工妹了。
我撿起那塊表,輕輕放在他手裡,溫柔地說:「算了吧,陸則。
「丟掉的東西,就不要再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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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勳開始給我打電話。
像是隱隱有預感,我並不願意接。
外面又開始下雨,淅淅瀝瀝。
電話安靜了一會兒,賀寧也打來了。
「他們說陸則喝多了,還非要喝,蔣勳勸不動,給你打電話你不接,讓我來打……阿宛,要不你還是去一次吧,怕他喝出事兒,我陪你一起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最終妥協了:「好吧,你把包廂號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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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門進包廂的時候,蔣勳正在和陸則吵架:
「當初你他媽不是自己願意嗎?你自己答應的那個賭去玩人家,現在栽了你怪我?怪我有用嗎?
「我就不明白了,一開始你不喜歡她,你說你裝得累,但你後來不是他媽的爽到了嗎?打電話叫你都不肯回來,還死不承認。
「非要作死,你丟那個表幹什麼啊?搭著老子都下去給你撈,你他媽還要罵我壞事!不是你他媽自己盯上她的嗎?!」
「吵完了嗎?」
我冷冷地拍開了燈,打斷了他們:「沒我的事兒我就走了,畢竟我看你們講的,都是我不該聽的。」
「阿宛。」
陸則是真的有點喝多了。
他步伐不穩地站起來,差點跌倒在地。
可剛剛和他吵完,剛剛知道實情,知道那個打工妹就是我的蔣勳沒有要去扶他的意思。
在場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蔣勳稍微消了些氣,向我擺了擺手:「你去跟他說。」
「他醉成這樣,我能說什麼?」我反問。
他一皺眉:「嘿你這姑娘……還挺有個性。」
陸則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樣子看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他站在我面前,捉著我的手,把臉往我手心上放:「阿宛,你摸摸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真的錯了,我把表撿回來了,我的錢都給你,我什麼都給你買,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看著他,有些怔。
陸則現在的樣子,就像我們熱戀的時候。
他在我面前總是那麼喜歡撒嬌,喜歡說著軟話又做些不安分的事情。
可他一開始不是裝著煩嗎?現在裝上癮了,那又怎樣呢?
即使他現在是真的愛我,可我們的一開始,他就把我擺在了可以輕浮對待、隨意玩玩的位置。
我們的一開始就是錯的。
「陸則,愛不愛,是小孩子才會問的問題。
「更何況,你盯上我的時候,為什麼寧願拿我尋開心,也不願意來和我搭話,正常地交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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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勳讓我把陸則送回家。
我用著公事公辦的語氣:「蔣總,現在不是工作時間,這也不是我職責的一部分。」
他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受不了你們這些女人,我給你加錢行不行?」
我搖頭。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他就跟你走,他今天要是回不去,他爸得告我狀啊,你提要求吧,我什麼都滿足你。」
於是我問了一句:「把他送回去,什麼都可以?」
「是。」
「那好,」我松了口,「我送他回去,您送我一份解聘通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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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之恆後來約過我一次。
「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沒多久,幾個月而已。」
「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他這樣問,我頓了頓,問他:「你想說什麼?」
「被你看出來了,」紀之恆笑了笑,「我在國外還缺一個副手,薪資待遇不比這裡差。但是,機會肯定更多。」
紀之恆在某些方面的確很有洞察力。
我跟在蔣勳身後,私人上的事處理得比工作上的多。
可五年合約,我暫時賠不起違約金。
「違約金我幫你賠。」
「那還是不用了……」
「但是我有條件。」
紀之恆看過我在以前公司做過的項目。
他篤定我的能力。
「違約金從你加入我公司後的薪資裡扣,你能力越大薪資越多,一切看你的能力。不過,自信一點,周小姐,你可以懷疑自己,但請別懷疑我的眼光。」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機會,也可以徹底和陸則、和過去,告別。
可我並沒有足以和他交換的東西。
紀之恆並不著急:「周小姐,作為大學同學,我不是你前男友的人脈,我是你的人脈。」
我卻笑笑:「那我欠你的人情,怎麼還?」
「不用還,」他說,「你跟未來老板談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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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來了陸則住的地方。
高檔小區,大平層,裝修簡單大氣,隻是如果不是餐桌上那束快蔫了的花,就像樣板房,少了煙火氣。
我把他放上床的時候,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臉頰紅紅的,眼睛都睜不開,一沾上床就睡著了。
我幫他蓋好被子後,就坐在了床邊。
陸則睡得很熟。
可眉頭卻皺著。
我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把它撫平。
其實我跟他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陸則還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某天我懶得做飯,打算隨便用泡面解決。
結果陸則不會泡那種拌面,我還打趣他失憶了,怎麼什麼都不會了。
他就抱著我賣乖:「是啊,都要阿宛教, 沒了阿宛就不行。」
但其實不是,陸則是一個對生活要求特別高的人。
他從來不吃垃圾食品, 家裡對一日三餐的要求也頗高。
我跟在他和蔣勳身後的時候,隨便一頓吃下來少說也要幾千塊。
「阿宛……」
陸則做夢都在叫我的名字。
隻是我沒有回應的意思。
我看見了床頭櫃上,一個兔子玩偶, 和我當時丟掉的,陸則抓的那個一模一樣。
而桌子上,還有一對情侶杯子,也和我們用過的一樣。
但是我早就把它們丟了。
所以, 無論是撿回來, 還是再買一個新的, 都不是最初的那個了。
36
蔣勳說到做到,放了我自由。
他看見我早就收拾好的東西吃了一驚:「你這個很像早有預謀,跳槽啊。」
我皮笑肉不笑:「您誇過我的,我有個性。」
「嘖嘖, 難怪能把陸則迷得茶飯不思。」
我沒有搭腔。
我知道我即將與他告別。
蔣勳難得地嘆了口氣:「女人太有個性就不好騙了,你這是好事。」
我公事公辦道:「謝謝蔣總誇獎。」
他氣得轉身要走:「你沒救了!」
我這才笑起來。
可走到半路, 蔣勳又轉身了:「陸則和我們打的那個賭,對不起啊, 是他做得不厚道, 我也是, 欺負你一個小姑娘。」
我默了默:「不用跟我道歉,別出現下一個受害者, 就當給你自己積德。」
我正要走,這人又把我叫住:「喂, 問你個事兒唄。」
「什麼事兒?」
蔣勳低聲,賊兮兮地問:「紀之恆,是不是暗戀你啊?」
我面無表情:「蔣總,整天情情愛愛的人沒出息。」
說完, 我就走了。
全然沒聽見,他在原地嘰嘰歪歪:
「那他幹嗎拿你照片當屏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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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之恆很趕時間。
我剛辭職沒幾天,他就給我訂好了飛國外的機票。
我這才知道,他基本都在那邊,就是前陣子回來的。
「本來是回國處理點事兒,沒承想跟你有緣, 」紀之恆開著車來接我,「周小姐不介意吧?」
我學著他故意拿喬道:「未來老板, 誰敢介意?」
他哼了聲:「學得還挺快。」
我也哼了聲:「老板教得好。」
沉默兩秒後, 我們都哈哈大笑。
今天天空放晴了。
是個告別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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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飛機安檢前,我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幾秒鍾, 我遲遲沒有接。
紀之恆回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怎麼。」
像是隱隱有預感。
我抬頭,隔著人群,一眼鎖定了一個出眾的身影。
陸則就站在那兒。
遠遠地,視線卻如有實質。
「要去告個別嗎?」
「你回來了。」
「(我」「沒必要。」
我笑著摁斷了電話, 回答他:「怎麼能讓老板等我呢?」
接著, 低頭,對那個號碼編輯了一條信息:
【再見啦。】
然後,把手機收回包裡,回頭對紀之恆一笑:「走了, 大老板。」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將要遇見的未來,不會比任何人的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