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一夜沒睡著。
隻是大清早就接到了電話。
「喂?周宛妹子,你跟你男朋友吵架啦?這小子好像在樓下淋了一夜的雨,現在昏迷了,我打 120 了,你趕緊下來。」
是我的鄰居。
可我不想管。
昏迷就昏迷吧,又不會死。
於是我溫聲跟鄰居婆婆道了謝,翻個身,把手機靜音了繼續睡。
一個窮小子昏迷當然沒人在意。
可他陸則,家境殷實,怎麼可能真的橫死街頭?
14
我索性辭去了所有工作,一邊到處投簡歷,一邊清理家裡的闲置物品。
一個兔子玩偶,是和陸則去逛街,看見抓娃娃機,他非要露一手,花了三個幣抓上來的。
一對情侶杯子,情侶牙刷,他的毛巾,什麼都要和我買同款。
他真的裝得很像。
抱著我不撒手,一邊撒嬌一邊求我:「阿宛,情侶的多方便啊,還比單買便宜,就買這個。」
我拿著杯子沉默了兩秒,然後毫不猶豫地丟進了紙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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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清理的東西太多,等我收拾完,都快下午了。
我得下去買菜。
這件事以前都是陸則在做。
雖然看起來不怎麼靠譜,但是他在這方面,似乎要求格外高,以至於大清早買回來的蔬菜,便宜又新鮮。
可我沒想到,一下樓,就再次碰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陸則一身黑衣,靠在樓道門口,看見我時眸子亮了亮,又有些不知所措地黯淡下去。
他啞著聲音叫我:「阿宛。」
可我徑直略過了他。
他兩三步上前捉住我的手腕,姿態卑微:「我錯了。
「阿宛,可我真的愛上你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15
「這又是你們新賭約的一部分嗎?」
我淡淡地將自己的手從陸則手裡抽出:「這次賭什麼?賭你哄我幾次我會回頭,還是賭我有沒有後悔?」
「阿宛,我……」
「陸則,拿感情做籌碼的人,不配談真心。」
他大約在這裡守了很久。
我餘光看見了樓道口的煙灰。
他正難堪地看著我。
也對,陸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玩世不恭的太子爺,哪裡受過這種拒絕?
「好了,陸則,」我不願意再和他浪費時間,「陸家就沒有事要忙嗎?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幹嗎在我一個咖啡店打工妹的身上浪費時間?」
陸則一怔:「……你知道我了?」
何止是知道了。
16
分開後我才知道,其實我在很久以前就認識陸則。
那時候,他是我室友的男朋友。
大學宿舍總是個很神奇的地方,能讓貧富階級差距很大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
賀寧就是。
她膚白貌美,家裡資產千萬,毫無疑問跟我不是一個階級。
在我每天得打兩份工吃一道素菜省吃儉用時,她十分慷慨地分給我她的零食、宵夜之類的。
條件是讓我給她帶飯,取快遞,一些至少在我看來微不足道的事情。
甚至有人戲稱我是她的跑腿小妹,她都會很生氣地懟回去:「亂叫什麼?不會說話還學不會閉嘴?」
賀寧很喜歡和我說話,什麼都喜歡跟我分享。
再後來,她談戀愛了。
是本校另一個富二代。
他們常常出去瘋玩到半夜,喝酒、泡吧、飆車,直到她再也沒有心思放在別處。
可這時候,她被提分手了。
因為賀寧哭了好幾天,最後卻寫了一沓信讓我拿給他。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陸則。
「誰的?」
當時的他眉目間還有少年的影子,可話語間盡是傷人:
「不是都說了分手,還給我寫什麼信?」
他騎著機車,身高腿長,寬肩窄腰,單手抱著頭盔,對那封信拿都懶得拿:「我不需要,不想看,你自己扔了吧,告訴她我收到了就行。」
接著,不等我說話,他就上了車,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當時我聽見有人喊:「陸則!說不要就不要,你不要我可就去追了啊!」
而他懶懶地回頭:「隨便。」
17
陸則的事,對我打擊很大。
因為害怕再遇見他,我搬了家,換了新工作。
我花了很大力氣才應聘到這家公司,薪資待遇都比我之前的好,不用兼職也能存下錢。
但我沒想到,上班第一天,我就遇見了熟人。
「周宛!好久沒看到你啦,居然在這裡碰見!」
是賀寧。
她打扮精致,比以前更加漂亮,性格卻還是那麼熱情。
她一把抱住我:「阿宛,想死你啦。你怎麼突然來這兒上班啊?」
我笑了笑:「前公司老板裁員,我被裁了。」
「怎麼可能!你又開玩笑。」
三言兩語,我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無憂無慮的大學日子。
我才知道,這家公司是賀寧父親的朋友旗下的。
她沒什麼事情做,索性來上上班體驗生活。
我們一起坐電梯上樓。
電梯在第十一層時停了下來。
賀寧正想讓我往裡靠靠,騰位置,門就開了。
「賀寧。」
熟悉的聲音,讓我腦子一嗡。
隻見陸則西裝革履,叫著賀寧的名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她就是……新來的秘書?」
18
好不容易面試到這家公司,做了總裁辦秘書,我已經籤了勞動合同。
意思就是,現在,走不了。
「是,」賀寧微微笑了笑,「新來的秘書,也是我的大學室友,你可不能欺負她。」
狹窄的電梯裡,我隻覺得無所適從。
陸則走進來,高大的身影在我身前,像一堵牆。
「怎麼坐員工電梯啊?小陸總,你落魄了?」
「專用電梯壞了。」
陸則的聲音被襯得尤其清潤。
一點不像,他曾與我調情時,仿佛沾滿了蜜糖的嗓音。
賀寧和陸則之間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尷尬的氣氛。
就好像當年陸則提分手,在宿舍裡哭得死去活來的不是她一樣。
賀寧在電梯門關上時偷偷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聲說:「我大學談的那個前男友……也是,我爸朋友的兒子,半個熟人。」
我這就懂了。
他們的圈子,哪裡有感情,有的不過是利益而已。
19
我不是陸則的秘書。
我是副總蔣勳的秘書。
他們二人是發小,公司雖然在陸家名下,卻是他們二人在經營練手。
原本這個工作應該輪不到我來的。
「看,我新招的秘書,好不好看?我一眼就相中她了。」
蔣勳拍著陸則的肩說道:「嘖,你這人,不就是跟你那打工妹分了嗎?怎麼整天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我低著頭,想裝作沒聽見。
可陸則狀似無意地側了側頭,冷冷道:「你說呢?」
「哎,陸則,賀寧你都談過,你談過的妹子多了去了,你在我這兒裝什麼呢?我就不信你沒碰過她。」
蔣勳嘴裡沒個把門的。
可陸則沒有反駁。
我再也聽不下去,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他們。
20
我回憶裡,大學的陸則,很能玩。
他談過好幾個學校裡有名的美女。
下場無一不是被他拋棄。
可這也讓他越來越招人。
因為陸則除了感情方面,是個很有教養的人。
他們說看見過他下雨天攙扶老人走過積水的路面,看見過他喂學校裡的小貓。
我原本是不信的。
直到某天下大雨,我給賀寧帶飯,不小心摔倒在了路上。
當時他們還沒在一起。
陸則的機車停在我身邊,一言不發地將我扶起來:「再買兩份吧。」
我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沒有錢的事實。
可他看出來了。
他把傘給我撿起來,打好,塞進我手裡,轉頭跑去了食堂。
再回來,是他抱在懷裡,兩份熱騰騰的飯菜。
「拿去。」
他說:「雨下得大,趕緊回去。」
21
茶水間的門突然被推開。
我來不及反應,剛準備側頭,背後就靠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阿宛。」
陸則全然沒有了在眾人面前的高高在上。
他聲音又軟又低,抱著我的手那樣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別鬧了,原諒我好不好?」
我的心先是被他嚇到,猛地跳了跳。
又抽疼了幾下,再極力平靜。
我沒有動作,隻是深吸一口氣,保持著淡定的語氣說:
「陸總,您這樣,我可以舉報您性騷擾。」
他的動作頓了頓,好像整個人都跟著一顫。
「阿宛……」
「以及,我叫周宛,是蔣副總的秘書,」我慢慢地,又堅定用力地去抓他的手,想要將他推開,「您不能過問我除了工作以外的事。」
陸則不肯。
他沉默著,又倔強地跟我較著勁兒。
我怎麼推,都推不開他的手,反而被他越抱越緊。
我放棄了,閉了閉眼,無力地喊了他的名字:
「陸則。
「你如果真的喜歡我,你應該尊重我,而不是突然進來,像個流氓一樣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對我做這種事。」
陸則猛地一下就松手了。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遍遍地向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阿宛,你不要討厭我……」
可我隻覺得,我們之間,太過荒謬。
陸則,在你一開始決定用那個賭約遊戲戲弄我的時候,你料想過今天的局面了嗎?
你沒有。
因為就在我發現這件事之前的幾秒鍾,你都還在跟朋友說:
「你覺得我會喜歡一個咖啡店打工的?別逗了,她好騙而已。」
22
蔣勳要出差。
按理說我也應該去,可不知道為什麼,通知沒有下到我這裡。
反而,我被安排了,陪陸則應酬。
其實說陪也不準確。
「你們公司的員工,一個兩個都這麼漂亮?」
酒桌上,那個禿著腦袋的資本家端著杯酒遞過來:「陸總好福氣,不得自罰一杯?」
我全程垂眸看著自己面前的杯子,一言不發。
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誰安排的。
「好啊。」
陸則就坐在我旁邊。
他喝了些酒,西裝外套脫了丟在椅背上,整個人姿態懶散了幾分。
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請。」
那位資本家想灌給我的酒,最後都進了陸則的杯子。
終於結束時,他已經醉得神志不清,揉著眉心,眼神迷離。
我打電話讓司機進來幫忙,把他扶回車上。
「阿宛。」
人都走了。
陸則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忽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你管管我好不好?」
我撥通電話:「陸總醉了,我會讓司機送您回去。」
他眼睛紅紅的,抓著我不撒手:「你送我好不好?」
「如果您不想被我舉報職場性騷擾的話。」
「阿宛,」陸則松了手,「你真的不愛我了,是嗎?」
我沒回答。
他沉默了,我和司機通話完,整個房間也變得沉默。
隻是在司機敲開門前,我才以不是員工的身份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陸則,以你的情感經驗,應該問不出這種問題。比愛不愛更重要的事,多了去了。」
23
蔣勳也是陸則打賭遊戲的參與者之一。
他看得出陸則心不在焉:「講真的,你要真喜歡那個打工妹,花點錢,養著就行,給人家道個歉,沒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兒。」
「閉嘴。」
陸則的眼神不安地滑過我。
可我隻是一個安靜的背景板,把咖啡送進來,帶走一份文件,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我猜得到,大學畢業後「收了心」的陸則,在他狐朋狗友的慫恿下,拿我做了一個賭約。
賭我有多愛他,能為他付出多少。
也許他們還刻意打聽過,我在這方面是否經驗為零。
高高在上者,最喜歡看底層的人掙扎。
其實,在愛情裡也一樣。
被愛的永遠有恃無恐,對比起來,勇敢付出愛的人就像個傻逼。
24
賀寧在酒吧喝醉了,讓我去接她。
可我去的時候,她正拿著一個酒瓶子對著一個陌生男人罵:
「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傻缺東西!」
……
我連忙把她攔在身後,向那個男人道歉:「抱歉抱歉,我朋友喝醉了,真的不好意思。」
「沒關系。」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桃花眼,唇角帶著淺淡的笑。
可不湊巧,我現在對好看的男人過敏。
「等一等,」可他攔住了我,「你是……周宛?」
25
我和紀之恆是大學同學。
他是班長,我因為忙兼職有時候需要請假,所以跟他熟悉了起來。
他是學校的學神,專業第一,績點接近滿分,好看到有些不近人情。
每次找他請假,都是公事公辦。
直到某天,他突然問我:「周宛,你打工那家咖啡店,是不是學校附近的那家?」
我點了點頭。
他沒多說什麼,可那天之後,我就在咖啡店碰見了他。
我以為紀之恆會裝作不認識我。
可他不僅一進來就叫我點單,還問我,點哪杯我會有提成。
我隻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賣咖啡沒有提成拿的。」
他便笑起來:「那就來一杯冰美式吧。」
從那以後,我時不時就會看見紀之恆過來。
他很安靜,一般點了一杯咖啡後,就待在角落看書,或者寫論文。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和陸則一個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