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狗嗎?從未見過你如此忠誠。」
「既是忠誠,當年又為何背叛了阿羽。賤人,你死不足惜。」
貞嫔被拖走時,衝我不斷求著饒命。
我知道她在說什麼,她說她按我吩咐做了,讓我放過她的母親與弟弟。
可我都沒了弟弟,她怎麼配有。
被打入冷宮後,我送了她一份大禮。
她喜歡彈琴,我拿她母親的骨頭做了琵琶琴。
她喜歡擊鼓,我拿她阿弟的皮做了面小鼓。
她瘋了,大喊大叫咒罵我鐵石心腸不是人,罵我不講信用死不足惜。
罵到一半,一身黑鬥篷我的竟站在了她身前。
「你被灌了紅花出了那麼多的血,竟還能到我這裡來,你好狠,好狠啊。」
我從來都不是良善的人,她也不是隻在今日才知道。
將她攬在懷裡,我拔下了她頭上的簪子,一簪子一簪子慢慢磨沒了她的行動力。
而後,拖了數丈之遠,將她扔下了枯井。
在我臨走之前,我告訴了她一個讓她死不瞑目的真相:
「我不是雲棠的妹妹,雲棠從來沒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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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猜這般像她的刀法與模樣,是什麼緣故呢?」
她一定想到了什麼,迫切想求證。
可那麼深的枯井,那麼荒涼的冷宮。
她叫到死,也不會有人聽到了。
我被一點點切肉斷骨折磨致死的時候,我阿弟便是那般絕望得眼睜睜地看著。
那樣的痛,他嘗過了,那些劊子手們都該嘗一遍。
當年李貞兒的阿娘被賣去青樓,差點死在床榻上的蹂躪裡,是我殺進去救出了她。
當年她阿弟文不成武不就,還是妓生的奴,也是我拿為沈翀擋一劍的恩情,為他謀了差事。
可最後,是那對母子拿我被害的假消息騙我阿弟入了京。
她們辜負了我,就該把欠我的全部還回來。
從前三人聯手,陰謀陽謀都用盡了才要了雲棠的命。
可如今,一個死在冷宮裡,兩個被離間後鬥得你死我活,而我也再無軟肋被人拿捏。
這次,我還會輸嗎?
我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宮裡時,沈翀正坐在床邊看書。
我身上還帶著血,他視而不見,後怕得隻握住我一手的冰涼。
「身子受不得涼,快過來,我給你暖暖。」
他將我攬在懷裡抱得很緊,意圖在我身上彌補另一個我。
可無論哪個我,都高興不起來。
當年雲棠要的陪伴,他留在朱鹮院子沒有給。
如今我要的血流成河,他也大事化小不願成全。
「我去殺人了!」
「那是她該死!」
「不問問是誰?」
「不重要!」
不是殺人不重要,隻是死的人不重要而已。
我差點在他的深情與袒護裡,犯了糊塗。
隻差一點。
21
因為始作俑者的皇後,被他原諒了。
奪了皇後的協理六宮之權,讓她禁足在未央宮裡養病,就算為我出了氣。
「等你身子好些了,朕封你為貴妃。不要再鬧了,可好?」
鬧嗎?
李貞兒屍身被發現以後,我將她帶血的發簪當作探望皇後的禮物,送去了未央宮。
聽說發簪裡還帶著屍臭,皇後娘娘嘔了一整日。
鬧到了沈翀跟前,他便來哄我。
我沒有回答,咔嚓一聲剪斷了蠟梅上伸出枝丫。
「若我偏要她為我還在償命呢!」
「孟錦!」
他在提醒我,我是孟錦,侯府裡望不到出路的無用人。
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給我的。
我該乖順聽話,任人揉捏。
陽春三月,我卻有點冷。
「她也死在她手裡嗎?你也是這麼護著她的?」
我直勾勾的一句話,將沈翀堵得喘不過氣來。
「朕今日有要事,明日再來看你。」
提到雲棠他便要躲。
因為他愧疚,因為他心虛,因為他不敢面對。
「他們說,是她逼死的她。」
沈翀背影僵住,狠戾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可我毫不畏懼:
「死了一個他還不夠,還要再死一個我嗎?」
「還是說,你從來不愛她,也從來不為我心動!」
「放肆!」
他第一次如此動怒,不惜給了我一個耳光。
「朕是太慣著你了,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為你是誰,朕養的樂子而已。」
「今日起,你便在宮裡好好養身子,哪裡都不許去。」
他愛我自由囂張。
卻又恨我不夠聽話。
就像當年的雲棠一樣,他愛雲棠不顧一切為他付出。
卻又覺得雲棠雙手沾血,太過兇惡。
他便喜歡朱鹮的端莊,萬瓊的可人和宋貞兒的乖巧。
以此,千遍萬遍凌遲著雲棠的心。
其實,他從來隻愛他自己。
我扔下了剪刀,望著沈翀決絕的背影,兀自默了默。
「我一次一次遞刀給你,許了你彌補的機會,是你不要的。」
「日後,你就不能怪我了。」
22
我被晾在了關雎宮裡,好多日都不曾見過沈翀的面。
大家都說,如妃太過跋扈,惹了皇後不快,如今失了寵。
如妃失了寵,皇後生了病,最高興的莫過於宸妃。
她得了協理六宮之權,她兒子拿著三皇子貪汙受賄的證據,在朝堂上意氣風發。
三皇子接連被大臣上奏,讓沈翀失望到底。
終於,他奪了三皇子的實權,命他好好養病。
朱鹮聞訊吐了口血,病歪歪地求見了沈翀。
那日,我在院裡放了一個風箏。
翱翔的雄鷹,栩栩如生,宛若活得一般在皇宮上空飛舞。
沈翀駐足在未央宮外看了許久。
進去,便與皇後大吵一架。
雄鷹是我阿弟曾經射下來送給沈翀的生辰禮。
他想起了阿弟,也想起了阿弟說過:「姐姐什麼都沒有,隻有你跟我。她可以為我們拼了命,我們也當拿命去護她的。」
阿弟做到了,他沒有。
那是他心中的隱疾,而皇後正好在他傷口上撒了鹽,自然救不了他們的好兒子。
被世家排擠的侯府見我落敗,開始趁火打劫。
侯爺派人送信給我,垂憐般命令道:
「盡快認祖歸宗,為父送一孟家旁支女進宮為爾固寵。」
「生下的孩子養在你跟前,你便也有了倚仗。」
「隻有抓緊了皇上的恩寵,你與孟家才有更好的以後。」
秋後的螞蚱還敢蹦跶。
既作死到了我跟前,我自然不遺餘力幫他一把。
眼見皇後與宸妃徹底敵對了,我也沒有再縮起來的必要了。
於是,那封信,落在了沈翀桌上。
哪個皇帝願意自己的床榻與子嗣,都被大臣所左右?
尤其他的寵妃一日敗落,就淪落到人人可欺辱的地步。
一夜之間,孟家卷入前朝謀反案中,抄家流放,不過眨眼。
看看,皇帝若想為你出頭,不過是一揮手的事。
隻他,不願而已。
沈翀又想起了我孤立無援的可憐。
他在冷我一個月後,又來看我。
「長了教訓,就要學會乖順些。」
我的刀被收走了,隻能摳指甲:
「不是你說喜歡我身上的野性和桀骜不馴嗎?」
他看我還能跟他鬥嘴,氣散了。
「宮裡不是打打殺殺的地方。」
「保護自己的方式有很多,朕會給你的,但你要乖。」
我撇了撇嘴:
「除非,賠我一個孩子。」
「這有何難。太後身邊正好有個現成的。」
瘦弱得像貓一樣的病皇子,被拉到了我跟前。
他怯生生地隻往人後躲,半分皇子的樣子都沒有。
奶娘連連告罪:
「娘娘贖罪,四皇子身子不好,怯懦了些。」
這孩子落地時便死了母親,一直養在太後跟前,太後又常常不在宮中,便落到了朱鹮手上。
十個月有八個月都在養病。
可到底,還活著。
也到底,落到了我手上。
我含笑起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來,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我的兒子長什麼樣。」
給沈翀生孩子?
孟錦的身子不合適。
而我也沒蠢到會把自己軟肋交到他手上。
何況,我等不及了。
現成的用著正好。
23
沒有世家的背景,我隻有沈翀而已,他並不提防我。
我那個白撿的兒子,自然要好的老師有好的老師,要好的住所有好的住所。
連沈翀也時常在陪伴我的時候,與乖巧的沈煜然下下棋,作作畫,偶爾還一起為我種種花。
眼見我越走越高,我的兒子漸漸嶄露頭角,宸妃坐不住了。
二皇子與眾大臣走得越發近了,甚至對三皇子有趕盡殺絕之勢頭。
更慫恿百官,逼沈翀立儲。
皇帝正值壯年,被兒子逼著早立太子,已經犯了忌諱。
他偏偏,抓著微不足道的小事參了我兒子一本。
宸妃處心積慮為兒子謀劃一切,就在一步之遙,戛然而止了。
二皇子結黨營私,殘害手足,心思歹毒,被扔去了封地,無招不得入京。
這一切,從我慫恿宸妃讓二皇子露臉開始,就是既定的結局。
樹倒猢狲散,那些一心鑽營的大臣們,聞著味兒來跟我示好。
我一個都不搭理。
隻在大臣女眷們用茶的時候,狀似無意般提起了昔日的勇毅侯府。
「大概是她女兒福薄,斷了與他們的六親緣分。」
結合我回宮之前在侯府的所作所為,很快便有人揣摩出了我的心思。
孟家公子受不得流放之苦,竟然跳了河,屍身喂魚,隻尋回一副骨架。
白發人送黑發人,孟老爺承受不住,摔了一跤,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孟夫人如今像老奴才一般,晝夜不停地忙活還換不了一口果腹之食。
孤家寡人,望不到苦海的盡頭,實在悲慘至極。
他們也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女兒,帶著懺悔從別人嘴裡打問一二。
別人冷笑著回她:
「陛下寵妃,也是你能打問的。」
「早點死了那副攀附的心思。」
我又在曬肉幹,最好最香的肉幹,兒子問我:
「母妃還痛嗎?」
我摸了摸胸口:
「不痛了。」
孟錦她,不痛了。
痛的是,雲棠。
24
可不承想,有人拿我殘暴與不孝做文章。
在我被封貴妃之時,被言官彈劾德不配位。
沈翀勃然大怒。
我勸他:
「貴妃不貴妃的,我又不在乎。」
「有你和然兒陪著我,就夠了。」
「真的夠嗎?」
宸妃含笑而來,身前跟著久不露面的皇後娘娘。
兩個兒子都如喪家犬的賤人再次聯了手。
「如妃當真是孟家的女兒嗎?」
直戳心窩。
「當然不是。」
我回得直接。
二人面色一沉,我繼續道:
「我是孤女啊,你們不知道嗎?」
宸妃還是那副菩薩面,卻拿出罪證要置我於死地:
「可這些,皆證明你不是孤女,而是--罪臣之後,雲家的人。」
沈翀將我的手捏得生痛,眸中生疑。
「雲家的罪臣之後?你是嗎?」
朱鹮遺憾嘆氣:
「當年側妃便是被發現乃罪臣之後,才逃不過去跳進了未央湖中。」
「想不到,她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當真可惜了。」
她嘴上說著可惜,面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大抵,她們以為她們再次聯手,我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罪證哪裡來的?」
宸妃莞爾一笑:
「貞嫔宮裡的丫頭自盡前送到我手上的。皆是妹妹你慫恿她借皇後的手,要自己孩子命的實證。」
「妹妹,可還有話說?」
沈翀眉目陰沉得可怕。
我知曉他在強壓怒火,等我解釋。
是以,我攤開書信,一字一句給沈翀看。
「陛下覺得,這是誰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