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著今日宮中大宴,想必他喝得不少,吩咐了下廚房備好醒酒湯後,我便叫了琥珀擺飯。
在府中,我一貫都吃得簡單,三菜一湯。
因為太累,我早早地就躺了下去。
半夜裡,聽見門外有些動靜,披了衣服坐起來,剛一出去,便見一身酒氣的聶寒山進門。
周遭守夜的婆子和丫鬟見此眼裡大多都帶著訝異,隱約地還帶著驚喜。
誰都知道我這個院子,從我嫁過來的那日新婚夜,他在此留過宿外,其餘大多時候不過是坐坐罷了。
看現在他這個樣子,多半是要留下來了。
綿延了數百年的三綱五常將女人牢牢捆綁在了宅院之中,出嫁從夫的思想從未變過。
一個不被丈夫所喜的女子,無論本人有多優秀,背地裡也終會遭受無數的非議。
因此,此刻見聶寒山回來第一夜來了正院,院子裡的婆子和丫鬟又怎麼會不高興?畢竟也沒誰會不喜歡自己跟著的主子更好。
琥珀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抿了抿唇,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理智告訴我,不能拒絕他留下,但心底終究還是有些不願。
我敬重他為國為民的付出,欣賞他本人的學識,甚至還有些心動。
可惜我們相遇的時候不正確,就像是在秋天種下的向日葵,在冬天看不到開花的時候。
想了想家中的父母,這種時候,我到底是不能拒絕。在心頭微微嘆了口氣,我對著琥珀揮了揮手,說道:「去給王爺把醒酒湯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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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先備水,本王要先洗浴。」聶寒山開口說道。
「是。」琥珀暼了我一眼,應道。
即便他不過來,但我這裡他的衣物也是準備齊全的。作為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事情,我無一落下。
坐在桌前,我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月亮。
月光穿透薄紗的窗扉映照在冰冷的地磚上,落下了一道孤寂的影子。
我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今晚突然多了一個人還有些不適應。
12
聶寒山出來時,酒已經醒了不少。
琥珀把醒酒湯端了上來,他一飲而盡,一個眼神便斥退了故意留在裡面的琥珀。
琥珀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在我的示意下走了出去。
「衣服很合身。」
「合適就好。」我拉了拉肩膀上披著的外衣,努力想要找些話來。聶寒山回府了,卻沒過去,那邊芳園估計一會便會有動作過來。
「見了太後娘娘了嗎?」
「見過了。」
「你杳無音訊的那些日子,她很擔心你。」
「宴席結束後,她拉著我在慈寧宮裡說了很久的話,此次大敗匈奴,徹底結束北疆戰亂,五分是謀劃,還有五分運氣,能活著回來,實屬萬幸。」
「完顏的小兒子被劫囚是故意的?」我好奇地問道。
「不是,算是順勢而為,完顏是真的心疼幼子,甚至還想將幼子推上大漢之位,他前面幾個比他大那麼多的哥哥又怎麼能心甘?此次卓沙如此冒進,也是有他哥哥的一臂之力。」
聶寒山冷笑一聲,眼眸裡多了些說不清楚的意味。
「權利是美酒,也是毒藥,芬芳馥鬱的同時也讓人陷入致命的誘惑。」
不僅僅是草原上的匈奴,大夏朝也不多讓,隨著前段時間,陛下的一場大病,更是風起雲湧。
聽聞陛下甚至還有將帝位傳給幼子十三皇子的念頭。
而父親身為太子太傅,陷在權力中央,不得脫身,我隻覺得頭疼。
即便是為了父親可以全身而退,我也不得不和他將關系處好。
「高處不勝寒。」聶寒山突然看了我一眼,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正當我準備開口時,終於聽到了我期待已久的救兵。
趙媽媽的聲音在此刻是如此悅耳。
琥珀果然深得我心,以往都會攔上一攔,現在直接便將人放了進來。
趙媽媽掀開簾子便直直奔向了聶寒山的方向。
這些年裡被我明裡暗裡整治了幾次,顯然是乖多了,至少還知道行禮。
「拜見王爺、王妃。」趙媽媽屈膝行禮,視線卻是牢牢地鎖在他身上。
我此刻心情很好,微笑客氣地問了一句:「趙媽媽深夜來此,所謂何事?可是柳姨娘有些不適?」
都是老招數了,不過對於聶寒山管用就行。
「姨娘倒沒什麼不適,隻是聽聞王爺在邊境受了傷,心中很是擔憂,吃不下、睡不著的,隻是王爺一進城便進了宮,不得相見,此時聽門房說王爺您回來了,特別派老奴過來詢問一番。」
她一邊說著,還一邊小心窺探著聶寒山的臉色。
按照常理而言,此刻聶寒山便應該起身過去,然而他卻是沒動,隻是淡淡地、語氣平穩地說了一句:「回去告訴姨娘一聲,本王一切安好。」
趙媽媽愣住了,歇了一會後,才試探性地說了句:「姨娘今兒個從早等到晚……」
「她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讓姨娘早些休息,天色已晚,本王今晚就歇在正院了。」
他這話一出,趙媽媽瞳孔微縮,我甚至都有些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聶寒山注意到了,看似面無表情,然而嘴角卻是微微地翹了一下:「還有其他事嗎?沒有就走了,天色不早了,本王和王妃也要歇息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趙媽媽也是知道聶寒山的性子,不敢多言,隻是走的時候,臉色白得嚇人。
柳姨娘並不同我一般有一個算得上強勢的背景,即便聶寒山對我不喜,他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她在府中的全部地位悉數來自聶寒山,若是失了他的寵愛,即便我什麼都不做,就光是府中下人的流言蜚語都足以淹沒她。
而她這些年在府中的行事過分高調,不少人心中也不乏怨言。
「微微,天色不早了,歇了吧。」
我身子一僵,露出來的笑跟哭一樣。
聶寒山笑了笑,沒說話,先一步進了屋,臥在了床上看著我跟貓爬一般地進來,縮到了被子裡,努力和他隔開距離。
雖然我們是夫妻,甚至已經過了幾年,可我對他在某些方面依舊陌生。
燈熄了,我的心跳隨著一隻伸過來的胳膊也變得劇烈起來。
聶寒山湊了過來,呼吸輕淺地落在我的耳邊:「微微,對不起,這些年我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戰事已完,今後我會好好彌補給你。」
「安心睡吧,我知道你不樂意,我願意等到你心甘情願的那天,早些休息,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後,他將胳膊收了回來。
我松了口氣,隻側頭看了他一眼,便趕緊收了回來。
雖然聶寒山什麼都不做,甚至還許下了這樣的誓言,但到底身邊多躺了個人,一時間不習慣的我,迷迷瞪瞪地直到天亮才睡了一小會。
心裡有事,睡不熟。
第二天爬起來,琥珀幫忙梳妝的時候,精神也不怎麼好。
「小姐……」琥珀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的意思,卻是無語:「別亂想,沒有。」
「王爺剛才讓人備馬了,說是要帶小姐你出去,還不要其他人跟,小姐你們是去哪裡啊?」琥珀皺著眉頭問道。
「不知道,他就隻是昨晚上提了一句,既然要備馬,大概距離不近吧。」我抬手打了個哈欠,迷瞪著眼說道。
「對了,既然要出去,梳簡單一點的發髻就好,衣服也拿方便行動、簡單素雅的,我估計應該也不會是上門拜訪。」
「是。」琥珀聽完後,手型一變,於是隻簡單地在腦後挽了個發髻,又取出一隻玉蘭簪子插了上去固定。
雖然戰事已歇,但聶寒山依舊沒改晨起練武的習慣,回來時,正趕上吃早飯。
期間芳院那邊又派人過來請過一次,卻是被聶寒山打發了出去。
完畢後,聶寒山拿著一本我看過的山野閑記倚在榻上看著,又歇了一會。
我坐在旁邊也拿著本書,卻是沒看進去,餘光裡一直偷瞥著他。
這種感覺很奇怪。
雖然在渾陽城時,一起經歷了些東西,關系比之前親近了些,可依舊沒有戳破中間那層看不見的隔閡。
而從回京後,他進了一趟宮,一切就變了。
我其實並不介意像之前那樣的生活方式。
比起其他寵妾滅妻的男人,他其實很好,該給我的尊重悉數都給全了,芳院那邊之所以能這麼安分,很大部分也是因為聶寒山的壓制和克制。
或許我應該找個時間進宮和太後娘娘聊聊。
我相信應該能從她嘴裡得到些結果。
「休息好了嗎?」
「啊。」我正在發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可以走了嗎?」
「可以。」
原來他等在這裡,是在等我休息,我心思復雜。
馬已經在府門前備好,聶寒山帶著我出門。
聶寒山的坐騎白雪百無聊賴地在門前踢著蹄子,見我來了,立馬將馬頭湊了過來。
我摸了摸它的頭,笑了起來。
比起和人相處,還是動物來得更加真摯些。
聶寒山笑了,不等我上馬,便是嫻熟地一把將我給抱了上去,跟著翻身上馬,動作幹脆利落。
府門前的眾人眉眼都帶著笑。
正當聶寒山一提韁繩,準備啟程時,府門內一道柔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了出來。
柳姨娘甚至也不需要人扶了:「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