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過來,已經是翌日午時。
床上早沒了葉俞白的身影。
我巡視一圈,最後在沙發上發現了他。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去的。
已經退了燒。
此刻,他睡得格外安穩。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視線在他三庭五眼之間細細描摹。
所以啊,人前放蕩不羈的葉俞白,遊刃有餘地把控感情的葉俞白,究竟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你連睡著了眉頭還無法舒展?
一個男人,既有顏又有錢,身邊還有大把的女人……葉俞白算得上是全世界男人都想成為的那種人吧?
剛大學時,我總聽人談論葉俞白——哪個系的某個美女又向葉俞白遞情書,他的寢室樓下又堆了多少禮物之類的。
少爺有女朋友之後,就變成了——你們覺得這次屏保上的女人能「留」多久?
再後來,我畢業了。
聽見討論葉俞白最多的人變成了我媽。
她每次從蘇阿姨家回來,都能完美復刻蘇阿姨的話,再說給我聽。
我每次聽見這些話,都沉默不言,然後心想,葉俞白……他的身體還好嗎?
正回憶往事呢,葉俞白突然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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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撞進他鴉黑的眸子裡,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心裡話:「你的腎,還健在嗎?」
二十
「怎麼?你想試試?」葉俞白絲毫不慌,一隻手捻著我的下巴來回摩挲,儼然一副上位者的神情。
「不是,我替我一個賣藥的朋友問的,我看你有需要。」我懟完他想跑,卻被葉俞白勾著腰給扯了回來。
「這就慫了?」他的下巴搭在我的右肩上,呼吸撩起一片滾燙。
葉俞白的腰腹就抵在我身後,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我很清晰地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硬度,偏偏他的手又不老實,圈在腰腹上,用指尖勾起一路酥痒。
若是能看見他的眸色,此刻無疑是危險而攻略性的。
不得不說,葉俞白很會。
「你也是這樣對待你的女朋友們的嗎?」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
葉俞白聞言,渾身一僵。
環在我腰上的手臂漸漸也沒了力道。
我重新站到他面前,就看見葉俞白露出了一個張揚而嘲諷的笑容來:「你要是我女朋友,應該不會有力氣在這裡跟我說話。」
「流氓。」我扔下這句話,跑去廚房給他熬粥。
許砚存來電話的時候,葉俞白正坐在我對面優雅地夾鹹菜吃。
「上次那個男的?」
電話掛斷後,葉俞白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嗯。你見過幾次。」他能聽出許砚存的聲音也不奇怪。
「推了。」葉俞白的聲線又冷又硬。
「什麼?」
葉俞白掀起眼皮:「他不是約了你?等會兒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還需要你做,所以,你不能走。」
二十一
「少爺,所以,您說的重要的事情,是指什麼?」
在車子陷入泥潭之前,我還沒生出想把葉俞白刀了的心。
「聽說山頂有煙花大秀。」葉俞白一隻胳膊搭在方向盤上,看起來有點吃癟,「我也沒想到今天會下雨。」
「算了。」我放棄了掙扎,甚至拆開了一包零食吃了起來。
葉俞白剛才給救援中心打電話,因為雨太大,救援隊無法上山,隻能等雨停再來救我們。
萬幸的是,食物和水是充足的。
在山上過夜,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然而,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入夜,山上氣溫驟降。
窗外的雨也有下大的趨勢,發動機打不著火,車內的溫度慢慢冷下來。
絲襪根本不防凍,我的兩條腿抖成了篩子。
葉俞白遞給我一個保溫杯:「喝點熱水。」
因為沒辦法上廁所,我不敢喝太多,那點熱水也是杯水車薪。
葉俞白身上也隻穿了一件襯衫,就算他想幫我也束手無策。
見我一直發抖,葉俞白提出去後排坐。
他將車內的抱枕放在我腿上,然後朝我使了個眼色:「過來。」
「幹什麼?」我沒動。
「還能做什麼,給你取暖。」葉俞白也不跟我廢話,直接把我扯到懷裡。
他的身上比我暖和太多。
我縮在他懷裡,想起昨晚和現在,罪惡感油然而生:「葉俞白,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小三?」
葉俞白聲線懶散:「我連女朋友都沒有,你怎麼當小三?」
「又分了?」我早就習以為常。
葉俞白抬起我的下巴,自下而上看我:「從來沒有過。」
太近了,我甚至能看清楚他那顆隱藏在下睫毛裡的小痣。
什麼叫從來沒有過?
什麼意思?
我張了張嘴,想問個清楚。
卻被葉俞白搶先一步。
「溫以蓁,要不要嫁給我?」
二十二
我想在那雙湛如星子的眼裡找到戲弄的成分,卻一無所獲。
「太突然了……」我嗫嚅著,聲線異常幹澀。
這就好比一頭狼告訴我它從來不吃肉,擱誰誰會信?
「呦,換方式拒絕我了?」葉俞白的語氣聽不出悲喜。
我捏著他的衣角,莫名覺得氣氛冷寂。
「那我向你討個禮物,總行吧?」
還沒反應過來,葉俞白已經傾身湊了過來,我以為他會親上來,可沒想到,他卻在距離我鼻尖一釐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算了。」葉俞白嘆了口氣,眼尾狹長而疏冷,他偏過頭避開了我的唇,俯身抱住我,「人這一生,總要有遺憾。」
他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可我卻感覺離我好遠。
「還好忍住了,要不你得多恨我……」葉俞白的手掌託住我的後腦勺貼近他的側臉,狹窄的車內,他的語調像穿林而過的霧靄,「我突然想去北方看看了……聽說北方的妹子特好看。」
那時,葉俞白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在跟我告別。
他走的那天,沒有告訴我。
飛機還有半個小時起飛,我才接到朋友打來的電話。
彼時,許砚存正約了我,說有事情要跟我說。
我捏著手機不知所措。
許砚存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溫醫生……其實是喜歡那位鄰居的,對嗎?」
我腿一軟,好像全身赤裸著曝光在空氣之中。
「你怎麼?」我瞳孔一震。
「我怎麼知道嗎?」許砚存溫潤一笑。
「其實,當初在地鐵上,溫醫生是覺得我和那位鄰居有些像,才會那樣激動不是嗎?」
我沒辦法反駁許砚存的話。
其實,葉俞白和許砚存隻是乍一看有些像,仔細看去,卻是一點也不像的,無論是五官還是性子。
「對不起……」我沉聲道。
「沒什麼,就是有點不甘心。我甚至,還沒能對溫醫生你說出那句話。」
許砚存自嘲一笑,又柔聲道:「溫醫生,以我同為男人的身份來看,你的那位鄰居,也是喜歡你的。希望你們能坐下好好談談,不要錯過彼此。」
二十三
趕到機場的時候,還是遲了……
葉俞白乘坐的那班飛機,早在三十分鍾之前就起飛了。
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我半蹲下身子,大口喘著氣,奔跑過後的胸腔又悶又痛,我的手隔著一層布料撫上脖頸處掛著的那條他送給我的石榴項鏈,泣不成聲。
我喜歡葉俞白。
Ŧ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等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喜歡上他的時候,那個地方早已滿庭葳蕤。
而我,面對那肆意瘋長的愛意卻無能為力。
不知道蹲了多久,機場的工作人員過來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我搖了搖頭,忍著腿上的麻痛往外走。
眼前朦朧一片,頭頂的太陽依舊刺眼,這樣的好天氣,不由得讓我起數年前的那個夏天。
彼時,我和葉俞白還都是高中生。
那個暑假的某天,蘇阿姨找我媽媽逛街,我和葉俞白則留在家裡寫卷子。
十斤重的西瓜Ťű̂ₛ,我倆人手半隻,紅色的瓜肉泛著涼氣。
桌子上的氣泡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葉俞白腦子快,不一會兒就做完了那張數學卷子。
也不玩手機,少年支著半截又細又白的腿,就那麼歪著頭看我。
最後一道大題我死活算不出來,葉俞白便輕描淡寫地替我畫上一條輔助線,少年膚光勝雪,眉眼要比現在更加恣意風發。
「還得是哥。」見我算出結果之後,葉俞白囂張一笑,順勢將指腹上蹭的黑墨水抹到我的下巴上。
我伸腿去踢他。
「不要臉。」我罵。
葉俞白也不氣,嬉皮笑臉地指揮我。
「去給哥倒杯水。」
他面前明明就有氣泡水!
我咬著牙,很不情願地去給他接水。
結果回來就看見自己挖空的西瓜中間又多出了許多瓜肉。
怪不得他一直沒吃中間那塊。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心跳得厲害:「葉俞白,你為什麼要把中間的瓜肉給我?」我問。
「哪有為什麼?」葉俞白側著臉,喉結翻滾了幾下,也不知道是因為熱的還是怎麼,耳垂有些紅。
我當時愚鈍,隻以為他良心發現,還白了他一眼:「你少欺負我,我就感恩戴德了,完全沒必要做這些。」
我記得,說完這句話之後,葉俞白的臉色黑得跟鍋底的灰一個顏色。
過了好一陣兒才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
當時我正看漫畫,也沒太注意。
現在細細回想,才發現他那句話說的是——
「我就隻欺負你。」
二十四
我搜索了一下最近一班去吉林的機票,剛要付款,寵物醫院突然打來電話,告訴我出事了。
我趕回去的時候,醫院已經鬧做一團。
連門外都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這位先生,請您不要無理取鬧,我們是有營業執照的正經醫院,不會胡亂收取您的費用的。」我擠進人群,這才看清鬧事男子的臉。
一時間,幾次不愉快的往事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我忍著辱罵,有理有據地論述事實。
旁邊看熱鬧的人看不過去,紛紛為我說話。
男子見狡辯不成,瘦削的臉上露出更加猙獰的表情,竟然直接衝過來扇了我一巴掌。
他雖瘦,但到底是男人。
這一巴掌,直接將我的嘴角打出了血,左臉更是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我被打得發蒙,男人卻依舊拽著我的手腕不依不饒。
拉扯之間,手上的束縛突然消失。
再看,男人已經被撂倒在地,龇牙咧嘴喊著疼。
「誰給你的膽子敢對她動手的?」
背光而來的男人,赫然是本應上了飛機的葉俞白。
此刻,他眼角猩紅,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表情,陰鸷,黑暗。
卻令我心動。
處理完糾紛後,葉俞白開車帶我回了他家。
他取了冰袋替我消腫,眼底湧動的是赤裸裸的心疼。
「疼就吱聲。」葉俞白的動作輕而緩。
我抬手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短短幾個字,我說得遲緩而艱難。
眼淚差一點要湧出來。
葉俞白垂下眸子,從兜裡掏出一隻紙星星。
「還記得這隻紙星星嗎?」
我看著躺在他手心裡的那顆星星,不解地點頭。
「找你換個心願。」葉俞白將星星放到我手裡,看向我的眼中暗潮洶湧,「沒親到你,不甘心。」
電光石火間,他已經吻了過來。
葉俞白的動作霸道而強勢,張狂地掠奪著我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實在喘不過氣,手掌抵在他的肩頭,想將他推遠。
葉俞白卻咬著我的嘴唇不松口。
直到他盡了興才放過我。
「溫以蓁,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這次,是真話。」
最後,葉俞白抱著我,很溫柔地說了這麼一句。
有點委屈。
我從來沒聽過他用那樣的語氣跟誰說過話。
二十五
「葉俞白,你家有酒嗎?」我沒回應他,面上風平浪靜。
一瓶啤酒下肚,我將易拉罐隨手一丟,然後扳過葉俞白的肩膀。
在他滿眼疑惑的神色下,我視死如歸地——打了個酒嗝。
還挺響的。
「不……不好意思……」
我捂住嘴,氣焰滅了一半。
「要不,等我再組織組織語言?」
葉俞白按住我的肩膀:「不行,現在就說。」
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嘴唇都快咬爛了,葉俞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用指腹揉我的耳垂。
「不說的話……我親你了。」他壞笑道。
「我說,我說。」我一邊推他的臉,一邊往後退。
「葉俞白……」我攥緊衣角。
「嗯。」葉俞白懶散地應一聲。
「我喜歡你。」
呼。
終於說出口了。
「什麼?」葉俞白挑眉,「沒聽清。」
「我說,我也喜歡你。」我又大聲地說了一遍,兩頰發燙。
「喔。」葉俞白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卷著旖旎的光,「再說一遍……沒聽夠。」
他的尾調很是繾綣,盡顯撩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