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陛下當初竭力一定要將我嫁給聶寒山也未必不是在為太子鋪路。
我是鎮北王的王妃,天然地便將聶寒山綁上了太子的戰車。
自古兵權裡出政權,手裡握著槍桿子的人說話的分量終歸是要比旁人更重。
戰無不勝的鎮北軍是聶寒山的嫡系,隻聽從他一人,異常畸形的形式,但卻因為這樣別扭的環境而幸存了下來。
或許陛下選擇我,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看透了我和聶寒山的性子,一個不願委身,一個不願強行。
聶家或許從聶寒山之後,再無後人。
7
聶寒山沒在府中歇幾天,便又回了軍營,隻偶爾才回來待上幾日。
似乎是擔心我在府中無聊,接二連三地來了不少軍官的夫人上門拜訪。
她們都是北疆人,生性爽朗大方,最開始相處時有些拘謹,混熟了之後,都悉數放開了性子,我與她們之間相處得也很和諧。
北疆苦寒,本也沒什麼好玩的,在府中待久了也覺無聊。
但這無聊的日子也未必不好。
某一日,我與諸位夫人在府中做些針線,我手上拿著一雙給聶寒山做的還未完工的新鞋。
旁人都做,我也不好免俗。
正在刺繡時,屋外傳來了一陣慌亂的叫聲。
我還沒來得及發問,便見琥珀急匆匆地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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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慌!什麼事?!」我心頭一沉,厲聲喝道。琥珀跟了我這麼多年,除了那年我高燒不退,我幾乎很少從她臉上看到如此害怕和驚恐的表情。
「王爺……王爺出事了!」琥珀帶著哭腔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屋子。
我站起了身,將手上的新鞋拍到桌上,扶著她,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裡,了解了全貌。
皇宮來信,要將完顏最受寵的小兒子卓沙押回京都候審,今日便是聶寒山擬定的出發之日,不知為何走漏了消息,半道上冒出了數百匈奴劫囚,聽逃回來的人說遍地都是血,兵營已經派人去尋,現如今生死未卜。
此次送囚犯入京中,也有在場夫人的丈夫,聽完便有人驚慌地坐到了地上,兩眼慌亂,不知所措。
我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王妃、王妃,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別慌,別慌,我們要對王爺他們有信心,沒事的,我們這裡不能亂。」我厲聲說道,順帶著讓人將跌倒在地上的夫人扶起來。
我看向琥珀,咬著牙問道:「這件事現在有多少人知道?!」
琥珀抹了抹臉上的淚:「我……我不知道。」
「讓王媽過來見我。」
話音未落,王媽的身影從外間閃了進來:「夫人。」
「此事目前隻有軍營裡的幾位大人知道,其他的也就是現如今府裡的這些人了。」
「我知道了,封鎖消息,在得到王爺真實消息之前,切不可引起城中百姓慌亂,另外讓城門口的士兵加大對進出城人的篩查,必要時封鎖城門,且不可讓奸細於城中散布謠言,生亂。」
「是。」王媽利落答道。
我說完又看向了屋中的夫人們,先是微笑著寬慰了幾句後,緊跟著緊緊盯著她們的眼睛囑咐道:「王爺和眾將領沒事,他們隻是有事臨時遠行幾天,還望諸位夫人以大局為重。」
在場的夫人也沒幾個傻子,且北疆女人一貫多堅強,先前也不過是擔心則亂,此刻冷靜下來,也是咬牙點了點頭。
或許正是因為不怎麼愛,所以我才能是眾人中最快冷靜下來的那個。
聶寒山出事了啊!
這可真是突然。
送走了諸位夫人,我獨自在房間裡坐了大半個時辰,一直到琥珀在外敲門。
「小姐,吃飯了。」
不管如何,日子終歸是要過的。
想起前幾天我還在和聶寒山商議,在北疆的這個年該如何過,沒想到現在居然就出事了。
我搖了搖頭,將腦子裡剩餘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扔了出去,當下需要注意的事情絕不是這些。
我走了出去,勉強自己吃完了飯,緊跟著又派了王媽出去打探消息。
半夜裡,得到的消息卻並不如何好。
軍營裡派出的人在河邊撿到了王爺斷裂的佩劍,河邊還帶著大片的鮮血,像是受了傷,卻又不得不跳河求生。
且不說身上的傷口,就這大冬天的進入冰河,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琥珀心急,在房間裡陪我。
我在屋子裡翻翻找找,翻出了兩把匕首,塞了一把到她的手裡。
接過匕首的時候,琥珀的手都在抖:「小姐……」
我看了她一眼,順勢將另一柄塞進了袖子裡:「現在不太平,給你拿著防身,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琥珀臉色一白,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聲音發著顫地說道:「奴婢知道。」
我看她嚇成這樣,忍不住抱了抱她:「琥珀別怕,事情也未必會糟糕成那個樣子。」
「我們還是得對王爺有信心才是,畢竟他在邊疆和匈奴為敵這麼多年,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咱們能做的,也不過是幫他穩定好後方。」
我拍著她的背脊,在安慰她,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
也不知從何時起,聶寒山遇襲的事情泄露了出去。
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事態越演越烈,城中的官員幾度闢謠,但聶寒山經久沒有出現是事實,軍營裡人心浮動。
與此同時,城外的匈奴也開始蠢蠢欲動,日日夜夜在外傳播聶寒山已經逝去的消息。
聶寒山之北疆百姓就像是天,而如今天塌了。
我曾偷摸摸地出去看過,街道上的百姓大多面露悲戚和惶恐,一方面不肯相信聶寒山去世的消息,一方面又不得不懷疑。
我曾經在酒肆裡看過一個遊商因為出言不遜,被北疆百姓毆打。
眾人的情緒就像是被澆上了油的柴堆,隻需要一點火苗便可以被點燃。
誰也不清楚,這一天到底什麼時候到來。
「小姐,京城來人了,現正在府裡等您。」琥珀壓低聲音說道。
「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扭頭上了馬車。
8
來人我並不陌生,是宮裡太後娘娘的親信,何大監。
許多次我入宮見太後娘娘,都是由他接待的我。
「王妃娘娘,老奴此次過來是奉太後娘娘之命,接您回京。」
「回京?這個時候?!」我坐在首座上,微皺起了眉頭,一揚手便示意琥珀給何大監上茶。
北疆這邊不產茶,也不喜喝茶,我對茶也沒什麼愛好,來的時候隻帶了一點,早已經在待客時用完了,現在府裡的也隻是從外面買的,品質一般。
何大監作為太後娘娘身邊的紅人,也是吃慣了好茶,此刻隻是略微沾了沾唇就放了下來。
意料之中,我也不在意,隻等著何大監開口。
「是,王爺的事情很讓人痛心,眼下這邊疆不太平,太後娘娘在宮中很擔心您的安危,您再待在這邊疆也無濟於事,這大雪還沒有下下來,正好趕路。」
「何大監這話就說得岔了,王爺如今雖說渺無音訊,但終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此時渾陽城正值人心浮動之際,北部的匈奴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南下,我作為鎮北王王妃若是擅自逃回京城,又當置全城的百姓如何?」我搖頭拒絕。
「王妃娘娘,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您還是得為京城中的爹娘考量考量。」
「何大監私下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嗎?」我蹙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確實這些天下來,城中的風聲不好,隱約間多有風雨欲來之勢。
「這個……」他支支吾吾。
我來了氣,但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平和:「都這個時候,何大監是還要瞞我?」
他嘆了口氣,正了正神色說道:「據可靠消息傳,完顏正在整合匈奴大軍,意於五日後南下,為保城中百姓穩定,此事絕密,王妃娘娘您還是跟老奴走吧。」
我恍惚了下,心跳如鼓,手上的茶盞都近乎有些握不太住,強硬地咬了一口舌尖,這才鎮定下來,緊張地發問:「此事當真?!」
「當真,否則老奴又何必風塵僕僕地過來?」何大監面露難色。
我垂下眼簾:「辛苦何大監了。」
「那王妃娘娘事不宜遲,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就跟老奴走吧。」何大監說完便是站了起來。
我緩了口氣,抬手叫了琥珀:「何大監舟車勞頓,安排下去休息,此事容我思慮片刻。」
大抵是看我臉色不好,他也沒有繼續堅持,跟著琥珀就到前院歇息去了。
琥珀送走了他,扭身便神色不虞地快步走了回來,合上了房門後,急聲說道:「小姐,咱們走嗎?」
我抬手將她按坐到了凳子上,沉著臉端著杯熱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搖了搖頭:「不。」
「為什麼?這馬上就要打仗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要真出了什麼事,那幫野蠻人可才不管你是不是什麼王妃,被抓了甚至還會比死了更難受。」琥珀急了。
「安心,沒那麼嚴重,即便沒了聶寒山,我們也要相信鎮北軍,更何況這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些,你說何大監年紀也不輕了,整日裡在宮中養尊處優的,就算是要派人來,也不該是他?而且太後娘娘啊,也未必真的那麼關心我,不是嗎?若是聶寒山真死了,依照她老人家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我給他陪葬才是,又怎麼會這麼好心地接我回去?」我笑了一下,眼眸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