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瞪大了眼,抱著裝著包子的紙袋有些手足無措,張口便是怒道:「小哥你這是做什麼?!強買強賣嗎?!我們不過隻要了三個,你塞這麼多給我幹嗎?!」
「沒有,沒有。」賣包子的小哥眼見著就急了,連連擺手,「這包子不要錢,是不要錢的。」
「不要錢?」我訝異地問道,「為何?」
「夫人可是來自鎮北王府?可是鎮北王王妃?」
「是。」
「那就沒問題的了。」小哥笑了起來,「夫人啊,您來吃我的包子,那是小的榮幸,咱們這渾陽城要不是有王爺和鎮北軍在,早不知道被那些匈奴人蹂躪成什麼樣了,這收誰的錢,也不能收您的錢啊。」
「歡迎您到渾陽城來。」
「這……」我啞然失笑,「這哪能行?都是做小本買賣的,怎麼也不能讓你吃虧。琥珀!」
琥珀聽明白了這一遭,連忙便是要從懷裡掏錢出來。
邊上原本不清楚原委的人,此刻聽完了包子小哥的話後,也都悉數圍了過來,目光熱切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很少被人這麼看過,我一時間很有些不適應。
王嬸和琥珀連忙將我護在身後。
湊過來的姑娘和大娘們,此刻也開始熱情地勸我。
「這就是王妃嗎?真漂亮。」
「看這皮膚好白啊,好嫩,王妃娘娘收下吧,這怎麼能收您的錢?」
「收下吧,收下吧,王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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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人的熱情超乎了我的想象,肉眼可見地還有其他的小販收了東西,湊了過來,要把他們認為最好的吃食遞給我。
臉上寫滿了真誠,他們這樣的行為無關於諂媚,也無關於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有的隻是感謝而已。
而我在一刻,也算是徹底理解了聶寒山在渾陽城內的名聲究竟是有多好。
琥珀和王嬸的懷裡幾乎都快被東西塞滿了,還好王嬸算是有經驗了,提前讓人偷著跟在我們身後,這才算是救下了我們。
我被派來的侍衛圍在中間,看著周圍那一張張淳樸熱情的臉,鄭重地理了理裙擺,揚聲說道:「大家不要擠,不要擠!注意小孩!注意安全!」
見人群仍舊擁擠混亂,忍不住再提了提聲音:「大家安靜,安靜,聽我說幾句好不好?」
琥珀也幫著我喊,又是幾分鐘後人群裡總算是安靜下來了,一群人用著真誠灼熱的視線緊緊地盯著我。
我輕咳了一聲,平復了下內心慌忙凌亂的情緒,不緊不慢地道:「諸位對王爺的感激和敬重,如微知曉,心意我替我夫收下,但東西請收回,保家衛國是軍人職責所在,也正是有諸位在背後支持,我大夏朝方能御敵於外。如微感激大家的支持,我替我夫拜謝諸位。」
說完,雙手擱置於腰間,禮節端莊地行了一禮。
人群中突然閃出了幾聲喝彩聲,連帶著還有幾道馬蹄聲。
眾人回望,騎著高頭大馬的聶寒山從遠處緩緩而來。
「鎮北王!」
「王爺來了!」
……
我循聲望去,見他到了,心裡松了一口氣。
聶寒山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和周圍的侍衛吩咐了幾句後,邁步朝著我走了過來。
人群順勢從中間散開。
「多謝諸位好意,本王收下了,都散了吧,別嚇著我夫人了,今兒個天氣不錯,別都圍在這裡了。」
聶寒山說完,一把牽住了我的手,一路牽到了白雪前。
這是聶寒山的愛馬,輕易不讓人碰。
白雪側頭用大大的眼睛看我,鼻子蹭了蹭,我摸了摸它的頭。
下一秒便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聶寒山抱上了馬。
下一刻他也翻了上來,摟著我的腰催動著馬匹往前走。
我被嚇了一跳,周圍爆發出了一陣調侃的嬉笑。
像這種男女同乘之類的事情,在京城是萬萬不可的,但看在北疆,似乎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別怕,他們沒什麼惡意。」聶寒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我知道,他們隻是對我感到好奇而已。」
我抬手理了理凌亂的裙擺,身子往前挪了挪,盡力地想要和他隔開些距離,隻是馬背本就不大,即便再如何堅持也能感覺得到他身上傳來的熱度。
即便已經成婚,但我從未與一個男子有過如此這般親近的時候,不由得面紅耳赤。
6
終於到了府門前,聶寒山順勢抱我下馬。
我慌忙倒退了幾步,抬手不自在地理了理鬢角:「多謝。」
他沒什麼反應,隻是將手上的韁繩扔給了身後跟著的親兵。
「我餓了,有吃的嗎?我想吃餃子。」
「馬上。」我連忙應聲。
聶寒山不喜人伺候,府裡基本也沒什麼下人,日常負責飲食的王嬸被甩在身後,而我過來也沒帶什麼人。
琥珀腳步快,緊趕慢趕地回來後也是氣喘籲籲。
我穿上了圍裙,拿了個小凳子給她,讓她坐著幫忙洗菜,自顧自地揉起了面團。
京城中的大戶千金有下人伺候,自是不必下廚,甚至不少人以下廚為恥,覺得那種煙火氣會燻黃她保養得宜的臉頰。
隻是在我家有些不同。
娘親極喜歡下廚,尤其是做給爹爹吃,她說她喜歡看爹爹吃她做的東西的樣子,她覺得很幸福。
我兒時趴在灶臺邊上,看著被熱氣燻紅的娘親臉頰,覺得此刻的她比起琳瑯滿翠時更美。
「小姐好了。」琥珀歇了一會說道。
「好,幫我剁下餡料。」
邊境多羊肉,我想著他怕是吃膩了,又拿了條豬肉出來,混著白菜包了兩樣味道,用羊骨熬的湯底。
等餃子出鍋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我帶著琥珀送餃子過去。
聶寒山正歪在臥房裡休息,連衣服都沒有脫。
我進門時,他也沒醒。
琥珀將熱氣騰騰的餃子放在桌上。
我揮了揮手,示意讓她出去。
琥珀擔憂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沒說什麼,乖巧地退了出去。
我走了過去,站在床邊凝視著他疲憊的臉。
容顏依舊,整個人卻像是頹了不少,下巴處冒出了薄薄的胡茬,眼底還泛著青。
看得出來,他這兩天隻怕是沒怎麼休息。
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難以言說的東西,京城中不少人都覺得他對我不起,可此刻我似乎也說不出什麼埋怨以及責怪的話來。
我和大夏朝內那麼多的百姓,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裡起居,也都是因為有人站在我們身前攔下了刀光劍影。
我垂下眼簾,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王爺,王爺,餃子好了。」
床上的人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神裡還帶著些混沌,但轉眼便是清明起來。
「啊!好。」
他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一抬眼便望見了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餃子。
他走了過去,用筷子塞了一個進嘴,眸光一轉看向了我:「你做的?」
我點了點頭。
在京都的時候,我們也曾一道過年,我也下過廚,除了給爹娘送回去的部分,剩下的大多都進了他的肚子。
他不喜浪費,自然都是清楚的。
我拿起勺子舀了碗熱氣騰騰的羊骨蘿卜湯給他:「聽說抓住了個關鍵人物,現如今怎麼樣了?」
「嗯,是完顏最受寵的小兒子卓沙,現已經快馬加鞭回京稟告了,這些日子你在家多注意一點,我派人過來守著院子,你有事可以吩咐他們,完顏那邊或許會有動作。」
「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知道聶寒山能吃,餃子做的分量足夠多,我抬了筷子也跟著慢慢吃著。
「辛苦了。」
「不辛苦,希望今年渾陽城的大家能過個好年吧。」聶寒山抬手揉了揉眉心,難得地,口吻裡出現了些疲憊之色。
「那就看咱們陛下最後能和完顏談成什麼樣了,這個叫作卓沙的人在他心裡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我抬了筷子夾了一個餃子給他。
「匈奴和中原不同,每一代大汗都是踩著兄弟的頭骨上去的,對於他們而言,似乎並沒有什麼禮義廉恥的想法,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我不看好。」聶寒山搖頭。
「咱們說是文明,但也不過是披上一層偽裝的皮罷了。」我譏誚了一句。
聶寒山頓了頓,提了提聲音:「微微慎言!」
我這才驚覺自己失語,眼神閃爍了下,但轉眼還是抬頭怔怔地看著他。
「你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萬不可對外吐露半個字。」聶寒山凝著眉,看我。
「知道了。」我低頭。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沉凝片刻後開口說道:「微微,你不用擔心,本王確實很多地方對你不起,但隻要本王還在,必定能護得你與緒家無憂。」
我凝神,抿唇,眸色開始變得柔軟起來:「我信,多謝王爺。」
聶寒山沒再說其他的,快速吃完了剩下的餃子後,自顧自地進了浴室快速洗浴,沒一會便在床上睡熟了過去。
我看了他一會,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轉身出去。
幾年下來,我們不是夫妻,卻是朋友。
世人都說匈奴上位之途野蠻兇殘,但大夏朝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又沾染了多少血腥。
陛下近來身體欠佳不是秘密,連帶著身下的皇子也都蠢蠢欲動。
而作為太子太傅的我父親天然便是站了隊,掙扎在風雲之中不得脫身,而父親自古以來忠君愛國的思想,也讓他不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