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道:「也正常,你指望男的搞純愛,概率太小。」
「宿主,真正的戰爭開始了,你的生死存亡,就在顧砚辭一念之間。」
我苦笑一聲,沒有應答。
8
謝敏知笑盈盈地拉著顧砚辭的袖子撒嬌,語氣流暢又自然:「沒想到又在這兒遇見你啦,同學,我們好有緣分吶。」
顧砚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他向來討厭別人碰他,尤其是陌生人。
我剛想說點什麼緩解這尷尬的氣氛,謝敏知就立刻松開了手,歉疚道:「哎呀,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的。」
顧砚辭瞥我一眼,淡聲道:「秋怡不是我女朋友,你誤會了。」
巨大的喜悅從謝敏知漂亮的眼睛裡迸發出來,她笑彎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像極了偶像劇男女主初見的慢鏡頭。
我分明看見。
顧砚辭看她看得失了神。
9
謝敏知這個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在顧砚辭口中。
其實也算不上多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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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顧砚辭長大後,性格就變得極度沉默。
隻不過現在他但凡講三句,其中必定有兩句是帶著謝敏知的。
譬如:「我和她是在國外旅遊認識的,當時她在幫路邊的盲人乞討者拉琴,結果被小偷偷走了錢,她明明語言不通,卻一路狂奔喊抓小偷,莽撞得要死。」
譬如:「她的各方面實力都很不錯,你們舞劇社不是很缺這種綜合型人才嗎?」
再譬如:「她想以後和我們一起吃飯,我答應了,她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三個一起,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笑著說不介意。
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憑什麼介意。
很快,他們甩掉因體弱而行動遲緩的我,開始單獨行動。
我在謝敏知的照相機裡窺見了另一個我所不熟悉的顧砚辭。
他認真品嘗著他曾經最討厭的螺蛳粉,皺眉的樣子意外的有點可愛。
語文課上,他撐著手漫不經心地笑著,似乎是在和前排的她搭話,露出來的側臉張揚又漂亮。
最後一段是視頻,地點在他家。
顧砚辭撫摸著他曾經最討厭的鋼琴,隻為給心上人演奏一曲卡農。
充滿愛意的旋律自他的指尖緩慢傾瀉。
背景裡不時有女孩的笑音伴隨響起。
……
我原以為顧砚辭是一棵沉默不言的白楊樹。
但其實,他是一株鮮活生動,肆意舒展的水仙。
隻是出於禮貌,他旺盛的生命力,不會在一個藥罐子面前展露。
很多很多個我沒見過的顧砚辭,很多個日日夜夜裡他從不曾展露在我面前的那一面。
他都毫無保留地交給另一個人。
我說我不嫉妒。
那怎麼可能?
他的種種改變引起了顧叔叔的強烈不滿。
盡管他的成績依舊保持著拔尖,顧叔叔仍然不止一次地當著我的面叱責他的越軌。
大人們將「把顧砚辭拉回正軌」的任務交給了我,對我給予重任。
可我沒法張口勸他回頭。
我眼睜睜地看著顧砚辭在謝敏知這個小太陽的帶領下,變得越來越開朗活躍,眼角眉梢重新染上昔日的光芒。
我不能不為他高興。
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這才是他原本的性格。
他被壓抑得太久,所以反抗才會來地如此猛烈而不回頭。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還有我那個該死的系統。
於是我不僅學會了幫他們打掩護,還會在他們爆發激烈衝突時,擋在顧砚辭面前寬慰顧叔叔:
「顧叔叔,您別生氣了,其實隻要砚辭哥哥的成績不下降,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顧砚辭聽完,竟然冷笑一聲,扔下一句「你很好」轉身就走。
我告訴自己,隻要顧砚辭快樂就好。
他快樂,作為他的好朋友,我也會感到很快樂的。
我坐在他曾經等我下課的樓梯上,一直坐到天黑,坐到整個學校都空空蕩蕩。
等待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不好受,非常不好受。
好在他以後不用等了。
我也不必活在愧疚裡了。
久未發作的眩暈像潮水一般朝我陣陣湧來,我咬牙默默忍受著。
從今以後,我必須得學會適應這種眩暈。
系統跳出來指責我:「沈秋怡,你爭點氣好不好,好歹你們也是青梅竹馬,就這麼被半路殺出來的女人截胡?你甘心嗎?」
我搖頭,沉默不語。
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了舞劇社的練習和學習上,讓自己不要在意顧砚辭。
因為我知道,假如我們所在的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說。
那麼謝敏知就是無可爭議的絕對女主。
她漂亮,大方,活潑開朗,幾乎人人都喜歡她。
她的人氣早就爆棚了。
不是有那一句話嗎?
自古竹馬不敵天降。
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的發生。
她會是當之無愧的女主角。
10
我從睡夢中驚醒,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三點。
夢裡的回憶是如此清晰,甚至還自動舍棄了我最不想回憶的後半部分。
我揉了揉臉,起身下床。
我穿著病號服偷偷去拿自己訂的蛋糕。
盡管沒人記得我的生日,我也不該潦草度過。
其實醫生很早就不許我吃甜食了。
因為我的多處器官正在衰竭。
過量的糖分隻會給我的身體帶來負擔。
但我突然很想任性一次,就這一次。
一開始,我隻是拿叉子小心翼翼地舔奶油。
最後,我瘋了似的徒手挖蛋糕往嘴裡塞。
塞到塞不下,塞到反胃。
我跑進衛生間嘔吐。
把胃都吐幹淨後,我擰開水龍頭,不斷地往嘴裡灌水,試圖緩解被胃酸灼燒的食道。
鏡子裡的女人皮膚極度蒼白,越發襯得眼睛漆黑。
我用力擦了擦腮邊的淚珠,直到蹭得臉上終於有了血色。
忽然有點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是因為嘔吐流下的生理性眼淚。
洗手臺上放著我的手機,裡面顧砚辭的朋友圈格外醒目:
「來她最喜歡的餐廳,她很高興。」
配圖是兩隻緊握的手,背景是晚霞。
底下評論豔羨者無數。
一切都那麼正好。
連他們手上的戒指都那麼登對。
我知道,他們都在等。
等我死。
等系統自動解除。
等一個屬於他們的名正言順。
11
晚上,顧砚辭如約而至。
我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隻能坐著輪椅被推進了隔壁的會客廳。
坐在不遠處的顧砚辭穿著一身定制西裝,氣質矜貴而冷淡。
他漫不經心地瞟了我一眼,隨即怔愣片刻,皺緊了眉。
離婚協議書被推至我面前,他的秘書熟練地解釋起了條約:
「沈小姐,顧先生自認過錯方,您將會獲得夫妻共有財產的 80%。」
80%。
顧砚辭還真是大方。
差點忘了,他顧砚辭是誰。
他和謝敏知,一個是白手起家的創業奇才,一個是雷厲風行的公司副總。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還是彼此的初戀。
網上一度流傳著他們的佳話。
破鏡重圓,雙強聯手。
這不是天作之合是什麼?
隻是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我因為顧砚辭的刻意疏遠。
幾乎快要丟掉半條命。
我看著顧砚辭始終冷漠的側臉,小聲問:「敏知她還好嗎?」
顧砚辭終於忍不住,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她好不好,你又有什麼資格關心?」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是啊,我曾經差點間接害死她。
就因為這個該死的女主系統。
想到這裡,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顧砚辭仰頭閉了閉眼,聲音有種說不上來的心灰意冷:「我今天真的很累了,你就別再演了,行嗎?」
我吞下淚水,揚起笑臉:
「好呀。」
說完,我就在協議書上流暢地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為了今天,我已經偷偷練習了很久。
盡管肌肉萎縮得厲害,但好在不斷地練習下,我的字跡清秀如常。
不至於給我們的二十年留下最後的敗筆。
「祝福你們。」我將協議遞給他。
顧砚辭愣了愣,指尖劃過我的手背。
暖意擦過我冰涼的肌膚,盡管隻有一瞬。
我仍然釋然地笑了笑。
我都快忘了,砚辭哥哥,原本是一個多麼溫暖的人。
「你也是。」他說。
我不是。
我已經下定決心。
今晚。
今晚就擺脫掉這個該死的系統。
12
強撐著身體洗漱好後,我將最後一通電話打給了媽媽。
電話那端是長久的忙音,久到天色都漸漸黯淡了。
秋風裹挾著落葉,道不盡的荒涼落寞。
我依偎著發燙的手機,幻想著回到媽媽的懷抱裡,感受著她的體溫。
「媽媽,又到一年秋天了。」
隻是眨眼之間,又是一個新的秋天到來了。
13
我出生在秋天。
那時是我父母感情最好的時候。
他們和鄰居顧家一拍即合,定下了「雁辭秋矣」的諧音,約定好要做兒女親家。
可是後來,隨著我的怪病的出現,他們逐漸產生了分歧和爭吵。
母親指責父親對我關心不夠。
父親則冷笑著說:「你關心倒是夠,你全職帶著她,不也疏漏了她的心理健康?」
——他一直認為我得的是精神病。
他們一拍兩散,父親另娶,繼母新生的兩個妹妹聰明又健康。
母親則一直帶著我四處尋訪名醫。
我不敢再提系統的事,非常擔心媽媽也覺得我是神經病。
我乖乖面診一個又一個面目模糊的醫生,喝下一碗又一碗苦到皺臉的湯藥。
彼時,顧砚辭和謝知敏的事正鬧得顧家雞飛狗跳。
我和顧砚辭的關系也日漸疏遠。
媽媽摸著我的頭安慰我:「病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咱們不求他,乖。」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掉進藥碗裡.
本就苦澀的藥,又鹹了三分。
那年臨近元旦,顧砚辭主動來找我,要求我將元旦舞劇的女主角讓給謝敏知。
那個角色明明早在去年就已經定下。
那是我在選拔賽中連續打敗了社團裡最厲害的三位學姐才拿到手的角色。
去年他天天陪著我排練到深夜,不可能不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多少汗水與艱辛。
他也不可能不知道,這是我死潭般無趣的生命裡,僅存的一點榮光。
可他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你自己最清楚,你的身體早就不適合排什麼舞蹈劇了。」
他說:「去年選拔賽時敏知還沒轉學過來,這對她根本不公平。」
他說:「你就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覺得荒謬,荒謬到我當場冷笑出聲:「顧砚辭,你有那麼大的人情嗎?」
顧砚辭被我氣得轉頭就走,還不忘冷冷撂下一句:
「隨便你,到時候不要又讓我給你善後就行了。」
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無可避免地走向了極端。
系統很是無語:「他都男主了,你就不能讓讓他嗎?多好的一個刷好感的機會,白白讓你給浪費了吧。」
我冷漠回答:「滾。」
出乎我意料的是,社團內部全票通過了臨時再加一場比賽的提議。
所有人都讓我和謝敏知再比一場。
誰贏了,誰才是最終女主角。
社長鄭媛學姐給出的解釋是:「秋怡,我們覺得你的身體可能不那麼適合承受這麼大的壓力,萬一到時候你暈倒在舞臺上……」
「是啊,我們也得為了社團的名譽著想啊,謝敏知的實力不比你差的。」
向來與我關系最好的、我一手帶起來的幾個學妹們,甚至也在幫著謝敏知說話。
我真切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