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冬日,喧嚷和她的屍體跨年夜那天好像下了近幾年來最大的雪。
許海平整理著手邊的資料,開庭之前發現了重大證據,導致他和段禦在跨年夜之前都得加班連軸轉。
段禦,他和這個男人搭檔著有一年了。
雖然對方因為之前和自己妹妹的風波而連降幾級,但處理問題的手段和方式依舊高明優秀,這人甚至自律到讓他以為和自己的妹妹廝混在一起是上帝給他賦予的唯一缺點。
我要是你,早就把那個妹妹拋棄了。
他看著那個有條不紊整理資料的男人,在心裏默默嘀咕,時鍾已經指向了晚上十點四十五分。
那個按勢頭該在今晚熬夜加班完成任務的男人,卻在此時猛然站起了身。
「工作我帶回去,先走了。」
他抬手看了下表,然後對許海平說。
許海平眨了眨眼睛,段禦這種工作狂要是想放鬆下他當然讚同,可是把未完成的工作帶回去,他還是頭一次。
「有什麼急事嗎?」
他靠著椅背,揉了揉頸間,隨口問道。
「嗯,陪家裏人跨年。」
家裏人。
那次事情曝光之後,誰都知道段禦的家裏人,隻剩下那個纏著他的妹妹。
而且段禦甚至沒在他們麵前避諱過這種事,倒看著......挺坦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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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說了要加班,但似乎跟我有點鬧脾氣。」
男人揉著眉心,語氣稍有無奈。
「很擔心?」
「嗯。」
「不是吧,一個成年了的人,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你這個律界精英,把工作看得比命重要的工作狂把工作帶回去都要趕回家陪嗎?」
「你和你妹到底怎麼辦啊?」
八卦總是可以挑起人內心隱秘的好奇,他也是大腦混沌隨口一問,話說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妥。
「斷絕關係。」
對麵的人回得到挺快,他想,我去,哥們你這決定就挺對。
然後,就聽段禦繼續說。
「然後結婚。」
好了,晚期了。
這種治好了也是淌口水。
「她要是想結就結,不想結我就陪她過一輩子。要是她遇到了其他喜歡的人,我讓位,也行。」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這位在律界叱吒風雲的前輩說瘋話。
「走了。」
男人晃了晃雨傘,無比平靜地跟他告別。
他坐在座位上目送男人遠去,窗外的雪依舊很大,他伸了個懶腰,埋頭處理自己的工作。
那是2019年他最後一次見段禦,再見麵是2020年。
開年的沒幾天,他參加了他妹妹的葬禮。
誰都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
小姑娘心情不好,去酒吧買醉,哥哥再去找她的時候,隻見到酒吧後巷那幾乎被白雪掩埋的屍體。
那幾個犯人也找到了,有吸毒前科,搜捕非常輕易,案件發生的也偶然。
也正因輕易,因為偶然,才更加痛苦不堪。
他將那束花送到黑白照片之前,照片裏的女孩唇角上揚,她哥哥給她選了笑得最好看的一張。
「節哀。」
他走到垂著眼看著靈堂來往人群的男人麵前,妹妹葬禮的大小事都是他親手操辦的,穿著黑色西裝,處理事情依舊無比妥帖,引導賓客,和老一輩交流,
垂著眼睛漠視地看著妹妹生前的閨蜜西西在葬禮之上大哭。
連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好像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大雪紛揚著落下,死的不是他養了十幾年的妹妹,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之後的那幾天,段禦就他妹妹遇害的案件進行上訴,將那幾個人告上法庭。
並且自己擔任辯護律師。
段禦好像又變成了那個連軸轉的工作狂,而且比以前更甚,幾乎不再休息,就一直加班加班加班。
其實這樣的狀態非常不對,他好像隻有塞滿自己,才會不再想些什麼。
除夕的前幾天,辦公室收到一個快遞。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寄件人卻並不普通。
是段嘉思,他那個已經死去的妹妹。
問了,才知道是段嘉思生前就寄好的,這會兒才送到。
打開是一隻玩偶小熊,摁一摁肚子,能發出來響聲。
「咳咳,哥哥。」
錄音條件並不好,參雜著嘈雜的雜音,卻在某一刻恍然如亡靈般的溝通。
「這個小熊是送給你的跨年禮物啦。」
「本來是準備錄一首歌給你噠,但你不陪我跨年,所以就變成錄音罵你咯~」
「不過,確實,我知道的,哥,你工作忙嘛,我可以體諒的,要我原諒你也很簡單啊。」
「收到這個小熊的時候,就來哄我!知道嗎?不準不哄我!」
「還有,下一個跨年夜,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陪我過啊......」
「......」
或許是錄音時間有限,就隻錄到了這裏,再按一次,又重複這段錄音。
那天下午,把自己全身心泡在案子裏的段禦,罕見地什麼也沒做,就坐在椅子裏,按那個小熊的肚子。
他沒說話,也沒哭,就發怔。
從夕陽落下,到黑夜席卷深到不能再深的夜。
開年後就進行了二審,這個案子辦的還算順暢,
最後一場,許海平坐在下麵看著段禦麵無表情地打著官司。
他辯詞精簡,反駁到位。
好像這就是由他經手的無數案件其中之一,最後,法槌落下的那一剎那,判定那三個人全部執行死刑。
案子結束的時候,他就像是泄了特別大的力一樣。
整理完資料,許海平略有些擔憂地看著邊鬆著領帶邊外走的段禦,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明天還來上班嗎?」
聽見這個問題時,段禦也愣了一下。
夕陽在兩人身後拉得無限悠長,他看著這個眼神空洞的男人,一種無言的恐懼在內心蒸騰。
他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看著男人轉身,朝他揮了揮手,手插在口袋裏踏上回家的路。
除夕的那天晚上,是許海平最後一次收到關於段禦的消息。
合家歡樂,一片爆竹的聲響裏,男人服用了最大劑量的安眠藥。
他沒有打擾到任何人,短信第二天自動發到離家最近的殯儀館,提醒他們為自己收屍。
他把家裏的鑰匙留在門口,躺在塞滿冰塊的浴缸裏。
懷裏放著一個玩偶小熊,永遠永遠地沉睡了過去。
其他人說。
段禦。
或許就沒那麼在意自己的妹妹。
他就沒哭過。
從他妹死亡,到打完那幾個人渣的官司。
段禦,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其實不是的,那天晚上,許海平忘記自己的東西沒帶又折返,他在門口聽見寒窣的響動,手還是頓在了推開門的那一剎那。
總那麼平靜冷淡的男人,蹲在桌子底下,抱著妹妹送給自己的小熊。
哭得歇斯底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