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一出口,宴上的人便會ṭü⁺了意,開始紛紛敬酒。
沈嘉如這是在故意坑我。
她知道,我酒量很一般。
頂多三盞入喉,我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可大殿之下的祝酒詞一聲接著一聲。
我捏著酒盞,皮笑肉不笑。
心裡暗暗琢磨反擊之策。
而就在這時,我的酒卻被一雙清清寒寒的手接了過去——
傅雲卿拈著酒盞,眼神譏诮地望著下座眾人,冷笑:
「今日既是孤的生辰宴,你們敬的是孤,自是孤來陪你們喝。」
所有人都聽愣了。
沈嘉如不可置信地望向傅雲卿,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
我還從未見過那樣的傅雲卿。
那一夜,他擋在我身前,飲酒入喉,一杯又一杯。
我不記得傅雲卿最後到底喝了多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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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記得,他將所有人都得喝得醜態百出之後,第一次主動攬我入懷。
傅雲卿帶著淺淺的醉意,輕輕俯在我耳邊:
「別怕,沒事了。」
我:「……」
他輕輕吻了下我的耳垂:
「長樂,我走不穩了,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我心尖都在顫。
可我哪裡扶得了他?
我連忙喚宮人們過來幫忙。
可傅雲卿卻把侍者通通趕走,執意死死拽著我,眸光微醉:
「不許他們碰我,隻要你扶。」
「……」
本以為他是病恹恹的狐狸。
沒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大尾巴狼。
13
從宴殿到寢宮的腳程原本不算太遠。
卻奈何傅雲卿步伐不穩,又五步一喘,十步一咳。
一盞茶的路程,我硬是扶著他走了小半個時辰。
他死活不讓旁人近身。
我自小又被人服侍慣了。
他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我的肩上,為了扶穩他,我簡直累了個半死。
「傅雲卿,本公主連自己的親爹都沒這麼伺候過。」
把他在床榻上安置好,喂他喝下解酒藥。
我氣鼓鼓地嗔了一句,伸手戳他的臉。
他卻一把攥住我的手,緩緩睜開迷醉的眸:
「沈長樂。」
又連名帶姓地喚我。
我瞧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還有色澤泛白的雙唇,知道他此刻必是難受得很。
我覆在他唇上,淺淺地吻了一下:
「忍一忍,我這就給你傳醫官。」
他聞言,卻將我拽得更緊,臉色蒼白,眼眶卻泛著紅:
「你敢把我交給別人試試?」
「……」
他的語氣忽然陰鬱狠戾,卻又透出幾分委屈:
「沈長樂,你想扔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沒有。」
我覺得他著實是醉過了頭。
傅雲卿譏诮地笑了下:
「你有。
「你之前想讓別的女人睡我。」
我一怔。
竟無言以對。
是,我腦子抽了,之前才會想到用那樣的法子試探他。
結果我什麼都沒試探明白不說,反而還被他將了一軍。
現在,這把柄也算是被他拿捏了。
我想了想,索性躺在他身側,笑吟吟地瞧著他:
「傅雲卿,你可願意當本公主的驸馬?」
那樣,從此以後,便隻有我一人可以睡他了。
傅雲卿眸色極深,眼神沐著醉意,仿佛比平時更要溫柔三分。
我以為趁這位殿下酒醉,稍微哄哄,他許是會答應的。
可他最終卻搖了搖頭,答了我兩個字:
「不願。」
我笑容僵住。
所以,他還是瞧不上我?
我與他之間,最後還是會像那劇情所推演的一樣——
我強嫁給他之日,便是被他剜心之時?
那他今夜的所作所為又算什麼?
我冷笑一聲,當即把他推開,抽出手來,起身欲走。
傅雲卿重重地磕在床頭上,悶哼一聲。
我心一橫,強忍著不回頭去看。
疼死他算了。
在那場無比真實的夢裡,他將刀刺入我胸口時,任由我哭得那麼傷心,眼神都沒有松動半分。
我管他作甚?
氣死了。
可就在這時——
我卻又聽到傅雲卿如同夢囈一般,聲音輕輕的,在我背後道:
「孤是太子,當然做不了你的驸馬。
「你以後,是要跟著孤回南鳶國,當太子妃,當皇後的。」
……
14
我僵在原地半晌。
忐忑地回頭望去:
「傅雲卿,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眼神惺忪,染了淺淺的醉意,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長樂,我這次來北陵國,就是專門為了把你拐走,給我當太子妃的。」
「拐我?」
我還是不懂。
最初分明是我將他強擄過來的。
怎麼他卻說,是故意來拐我的?
按照原劇情而言,他分明是為了沈嘉如而來才對。
於是我又去搖他,讓他把話說清楚。
他揉了揉眉心:
「想知道?等日後你隨我回了南鳶國,我再告訴你。」
我故意揶揄他:
「傅雲卿,本公主與你朝夕相處三年有餘,我隻知你是個藥罐子,卻沒想到,你竟還是個酒壇子呢?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信不信,明日整個北陵將到處是你的傳言,恐怕就連我父皇,都會懷疑你。」
傅雲卿朝我淡淡一笑:
「倒也不一定。」
我正疑惑著。
他卻忽然神色不適,以巾帕抵唇,劇烈咳了幾聲。
待巾帕取下時,我的心狠狠一揪——
那上面染了一抹刺眼的血紅。
「傅雲卿……」
我的聲音微微發顫。
可他卻雲淡風輕地將那沾血的巾帕一扔,笑道:
「稍後便要勞煩公主為我宣請醫官了,就說我酒醉傷身,咯血病危。
「唔,對了,醫官就請平日為我診疾的孟醫官就可。」
我蒙了。
據我所知,傅雲卿的確體弱,可他的病並不致命。
他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前期境遇慘淡,以後卻會漸漸好轉。
然而此刻,他說話時雖然精神尚可,臉色卻白得嚇人,乍一看還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我一時分不清真假,卻也不敢耽誤,扭頭便要去傳孟醫官。
可傅雲卿頂著一臉病容,卻不知是從哪兒生出的力氣,竟抬手把我拽了回去:
「急什麼?」
我一個不穩,眼看就要磕到床角,卻被他穩穩護住了頭。
化險為夷的瞬間,傅雲卿反手一攬,把我抱在懷裡,輕輕低笑:
「別怕,我無大礙,隻是會昏迷數日,長樂,從明日起,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摻和,任憑事態發展就好。」
現在的劇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預知。
我忍不住追問他道:
「傅雲卿,你到底在謀劃什麼?」
他垂頭,輕輕吻我:
「接下來幾日,你若闲得無事,便開始備嫁吧。」
說完,他又對我笑了笑。
隻是,不待我回應,他便好似再也沒有力氣,頭一沉,真的昏迷了過去。
我再搖他,也搖不醒了。
「……」
我隻愣了一會兒,便開始盤算。
傅雲淵剛才說……讓我備嫁。
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劇情至此,已經完全崩亂。
我難道還是會嫁給他?
那沈嘉如呢?
一時間,我難免又想起在那場夢裡看到的畫面——
該不會我嫁過去以後,傅雲卿這隻大尾巴狼……又要剜我的心肝吧?!
……
15
孟醫官為傅雲卿診過之後,傅雲卿「病危」的消息,當夜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聽說,我那不服老的父皇,當時正在某個新晉的妃子宮中,勤勤懇懇地播撒雨露。
得知南鳶國質子忽然病危,他一時急火攻心,差點也跟著昏過去。
到了第二日的朝上。
大臣們也都不得不跟著我父皇一並為此事頭疼了起來。
其實,傅雲卿若真是因為自己體弱而病危,倒也還好。
可偏偏,在那之前,滿宮上下都已經傳開:
「南鳶太子一身傲骨。
「他直迎眾客譏諷,以帶病之軀,含笑宴飲三百杯。
「宴罷,他風姿依舊,而淡看眾客醜態百出矣。」
所以,誰都知道,傅雲卿是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被沈嘉如這位長公主以及她那一派的支持者們狠狠地灌了酒之後,才吐血昏迷的。
這牽扯就太廣了。
萬一傅雲卿挺不過去,整個北陵國都是理虧的。
而傅雲卿身邊,還有一眾跟隨他多年的侍衛。
一封飛信發出,此事將鬧得天下皆知。
我父皇快要愁死了,也氣死了。
他急需出氣筒。
於是,他把我和沈嘉如一共傳喚了過去。
我到時,沈嘉如正一臉無辜,抽抽搭搭地解釋著:
「父皇,生辰宴是皇妹為南鳶國太子辦的,那酒,原本也是說好由皇妹來代飲的,我等隻是照常敬酒而已,未曾想過,會惹出這種禍端啊。」
說著,她還低下頭來揣測:
「父皇,我覺得,傅雲卿應該是不會死的,您大可放心,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我在殿門後,聽著聽著就笑了。
我當然能猜到沈嘉如的想法。
她無非是知道傅雲卿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不會這麼容易死掉,所以才懷疑其中有詐。
可是,她太心急,也太自以為是了。
亂了陣腳的不是我那父皇。
——而是她。
她忘了,我們的父皇啊,他並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理解這一切。
於是我收了笑意,款款走了進去。
我先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行禮,又側目瞥向沈嘉如,淡道:
「皇長姐是在教父皇做事嗎?
「連醫官都說質子病危,皇長姐因何卻篤定他不會死?
「若照皇長姐的意思,難道我們什麼都無需做,就靜靜等著?」
微微一頓,我又狀似好奇地問:
「那我們是等他活過來呢?還是等他死透了呢?」
待我說完,沈嘉如的臉色瞬間變了。
而我們那位偏心眼的父皇,看向沈嘉如的眼神,也第一次變得極其失望。
但可惜,即便如此——
他也舍不得對沈嘉如說一句重話。
他還是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我的頭上:
「你還敢振振有詞?要不是你偏要給他辦什麼生辰宴,又怎麼會惹出這種禍?!」
罵聲至。
一方砚臺也狠狠砸到了我的額角上。
一時間,我額角破了血,血與墨交織,將我的臉染得狼狽不堪。
我攥緊了指尖。
這種羞辱與責罵並不是第一次。
我不知不覺竟已經習慣了。
沈嘉如在旁冷冷地看著我,嘴角輕勾。
我知道,她現在已經連姊妹情深都懶得裝了。
但我也無所謂。
我忍著額角的劇痛,繼續道:
「父皇,事已至此,傅雲卿若再留下,便是燙手山芋。
「您需要早做決斷。萬一他真死在我們北陵,不僅會給南鳶國挑起戰端的借口,就連其他諸國,也會對我們口誅筆伐。
「所以,傅雲卿就算要死,您也得讓他回到南鳶國再死,絕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我張口閉口之間,便是傅雲卿的生死,好似之前三年的戀慕,不過逢場作戲一般。
那是因為我思慮了一夜,終於猜出了傅雲卿的目的。
他已經布好了局。
我的確可以乖乖的,什麼都不摻和,等待一切塵埃落定。
那樣,我也不會被這方砚臺砸得這麼狼狽難堪。
可那太慢了。
我想為傅雲卿添上一把火。
沒辦法,他這才隻是短短昏迷了一夜。
……我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若我不激一激我這位優柔寡斷的父皇,還不知要拖延多少時日?
16
我的激將果然起了作用。
父皇急急忙忙地給南苑國君傳了一封皇書。
隻不過,那封皇書,一字未提宴飲之事。
皇書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