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恆彎了彎眼睛,一派恣意風流:「不,能邀請到岑小姐才是盛陸的榮幸。」
新工作環境比我想象中好得多,我終於有了大辦公室。
盛陸的人也沒因為我是新城來的就給我找麻煩,事實上,在行業領域裡,我還是有幾分名聲的,他們以前就知道我的工作能力。
一切都出乎我意料地順利,直到我接到第一個大項目。
翻開資料的時候,我愣住了。
這個項目正是我之前在新城做的那個和上市公司晨星的營銷合作,金額很大,對本市的這幾個公司都非常重要,靳彥信不過別人,讓我親自盯著。
我熬了半個月,才做出一份滿意的提案。
以靳彥對季瓊雅的重視程度來說,現在這個項目一定是交給她了吧。
我心裡突然燃起熊熊烈火,這是我離開新城的第一個項目,也是我的翻身仗。
這一次,我就要讓他們看看,沒了我的新城,到底還是個什麼東西。
04
談判那天,嚴恆帶著我去了。
還沒進門,我們就遇見了一起趕來的靳彥,季瓊雅跟在他身後,看見我的時候微微蹙眉。
靳彥的表情有些復雜,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我從他身邊經過,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會議開始後,我們相對而坐,我看著靳彥,心裡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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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我沒坐在他身邊,卻沒想到會坐在他的對面。
真是造化弄人。
晨星的負責人推了推眼鏡:「今天的這個項目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也感謝幾位的賞光,大家不妨先說一說自己的方案,我們商量後再作決定。」
季瓊雅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拿起提案走到前面開始講解。
「……新城在精準營銷上具有很強的優勢,各位可以看下,這是我們以前的成功案例,包括我們給精益餐飲做的營銷,半年他們的市場投放量、佔有量以及銷售額都大幅度提高,還有若茶……」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些案例都是我做的,也真虧她好意思說得出口。
而接下來,我越聽越不對勁了,新城這份提案的內容越聽越熟悉。
這分明……就是我之前寫的那份!
我心頭呼的一聲燃起怒火,轉過頭去盯著靳彥。
我沒想到他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把我熬了那麼久辛辛苦苦寫出的提案給了季瓊雅!
明明我走之前把那份提案給了王哲,這肯定又是被靳彥搶來給她的!
一時間,我心裡竟然說不出是怒火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
我給靳彥當了九年秘書,兢兢業業,勤勤懇懇。
哪怕他不喜歡我,我們起碼還是曾經的合作伙伴,他怎麼能無恥至此!
靳彥大概也自覺理虧,不敢與我對視。
這一瞬間,我終於對他徹底失望。
季瓊雅洋洋灑灑地講完,我看到晨星的負責人眼裡浮起一絲滿意,他稱贊道:「真不愧是新城,一直一如既往地高水準,季小姐的這份提案很好。」
季瓊雅絲毫不心虛地接受了誇贊:「謝謝。」
「那麼請盛陸也講一下吧。」
嚴恆朝我點了點頭,我拿著提案走到了前面。
這份提案做得匆忙,我並不能說比季瓊雅手裡那份更好。
晨星聽完後隻是點了點頭:「既然這樣——」
「等等,」我打斷道,「我有個問題想請問一下季小姐。」
「剛才你的提案裡說,新城在 S 市擁有 18 個營銷機構,可是據我所知,新城實際上隻有 8 個,不知道這剩下的 10 個是哪兒來的呢?」
這是當時做提案我不小心打錯了數字留下的錯誤,結果後來我離開了,也就沒有改。
季瓊雅一愣,在晨星負責人投去的視線中慌亂地翻著手中的提案,然而她越著急,越找不到那個數據在哪裡。
畢竟那根本就不是她做出來的東西,她隻是照本宣科罷了。
我冷笑一聲:「不會你自己做的東西數據都記不住吧,還是你是在故意誇大,為了項目不擇手段地撒謊?!」
我步步緊逼:「你們就是以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待這次的合作嗎,這樣讓對方怎麼信任你們?!」
季瓊雅徹底慌了神,她咬了咬牙,對我怒目而視:
「是你,是你故意的!」
我攤攤手,無辜道:「這是你們新城的提案,跟我有什麼關系?」
晨星負責人皺眉,數據造假這種事兒在商場上非常忌諱,他沉聲道:「季小姐,你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季瓊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一邊的靳彥連忙打圓場:「不好意思張總,是我們的實習生打錯了,事實上就是 8 家。」
「我們新城的信譽一向是很好的,您可以看看我們之前的案例——」
他沒說完,我冷冷打斷道:「之前的案子都是我做的,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精益食品、若茶、Aroara 女裝,哪一個不是我岑薇做的營銷方案,你們也好意思說?!」
嚴恆適時微笑:「張總,忘了介紹了,我們公司的副總岑薇小姐之前是在新城任職的,您看到的這些成功案例都是她經手的。」
「如果您選擇跟盛陸合作,岑薇小姐也會負責此次的營銷。」
……
離開大廈的時候,靳彥的臉色比碳還要黑。
晨星直接拒絕了新城的提案,跟我們籤了約。
「新城讓我們非常失望。」
張總說話挺不客氣的,直接冷了臉:「你們太不負責了,自己到底有幾家機構都搞不清楚,以後我們不會再考慮和新城的合作。」
這次的項目直接關系著兩家公司哪一家能佔據 S 市大部分市場,對兩家公司影響都非常重要。
靳彥非常重視這個項目,為此準備了很久,可以說這次的失敗對他的打擊會非常沉重。
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很少感受失敗,所以這一次格外難以接受。
出門的時候,他看著我,語氣裡帶著難以忽視的責備。
「岑薇,你真是絲毫不留情面。」
我挑了挑眉:「商場如戰場,靳總不會還想著什麼情面吧?」
他攥拳,皺眉看我:「原來隻是一個副總就可以出賣我們的感情,你還真是……現實。」
我注視著靳彥,發現他眼神很認真,他是真的覺得我做錯了。
我一時間真覺得荒謬極了!
氣到一定程度,我反而笑了,勾起唇角:
「靳彥,做人廢物不要緊,又廢物又不要臉就不太好了。」
「我在的時候,你就一直靠我,靠我還要打壓我,空降了這麼一個——」我掃了季瓊雅一眼,不屑道:
「廢物來搶走了我的副總,現在還要我怪我現實?」
「你簡直讓我惡心。」
我斂了笑容,一字一頓道。
靳彥臉色一白,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不敢相信那個永遠堅定站在他身邊的我,怎麼會突然對他拔刀相向。
我沒再看他,轉身離開。
從他任由季瓊雅把我趕出新城那天,我對他的最後一絲感情也被徹底消磨殆盡。
這十年,就當是大夢一場。
如今夢醒了,我也該繼續往前走了。
05
過了一陣子,王哲就給我打來電話抱怨:「我真服了這個季瓊雅了,不是說什麼哥大畢業的高材生嗎,我看怎麼跟個弱智似的!讓她做個方案漏洞百出,數兒居然都對不起來,還不給我們審核,生怕被我們偷走了似的!」
「客戶那邊看了提案大發雷霆,直接不籤約了,他媽的這個合約我磨了快半年才磨下來,真是個掃把星!」
他喝了口水繼續道:「你不知道,她在這幾個月快把客戶都得罪完了!最近業績下降了 40% 多!」
……
掛了電話,我默然不語。
早在我離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想到今天了。
這些年,我把能替靳彥做的都替他做了,我這個人就是典型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把心都剖給人家,玩兒命地對人家好。
隻是現在我才知道,太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被珍惜。
靳彥被我保護得太好了,這些年他經手的都是我千挑萬選已經做好的案子,他的成功都有我在背後的支持。
沒了我,他什麼都不是。
我很想和他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然而 S 市的大公司就這麼幾家,我們還是不得不經常打交道。
十月下旬,嚴恆帶回來一個項目:「這個公司是京市來的,規模不小,最近想做營銷項目,你看看。」
研究了好半天,我沉聲道:「這個項目我們不能做。」
「你看,這個公司明明規模不小,預算也給得高,如果他們的資料沒問題,產品也不錯,為什麼不在京市推廣,而要來咱們這兒?」
「說難聽點,咱們這裡的市場跟京市能相提並論嗎?你最好去查查他們的產品,我怕有什麼問題。」
過了幾天嚴恆回來了,面色嚴肅。
「你說得對,我找人去查了,他們之前的產品出過問題,這家公司不過是包裝出來的皮包公司來清理劣質存貨的!要不是你警惕,咱們就要被坑了!」
這事兒我以為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在行業協會上再次跟靳彥相遇的時候,我才知道這個案子居然是被他們接了。
季瓊雅挽著靳彥的手,對著我譏諷道:「岑薇,你是不是覺得離了你,新城就活不了了?!」
「我們剛拿了一個大項目,比你之前做的規模大多了!」
「你之前不過隻是運氣好,借了新城的東風罷了,不會還真以為沒了你,地球就不能轉了吧?!」
我看向靳彥,欲言又止。
出於報復的心理,我不想告訴他這件事的內幕。
但是新城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公司,我又真不舍得看著它就這樣出事。
靳彥卻誤會了我的意思,他凝視著我:「岑薇,沒有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輕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
……
接下來的幾天,靳彥和季瓊雅能看能得出來的志得意滿。
這是我離開後他們做成的第一個案子,恨不得昭告天下,十分高調。
新城所有的營銷機構都在加班加點地推廣這次的產品,十分賣力。
隻是爬得越高,審判那天,摔得也就會越慘。
深秋的晚上,網上出現了第一個推廣產品的爆雷帖子。
這次推廣後續還追加了嬰幼兒奶粉,然而很多嬰兒在喝了這款奶粉後,出現了上吐下瀉進醫院的情況。
一開始,靳彥他們還能花錢把帖子壓下去,可是後來隨著爆雷帖子越來越多,事態發展很快就嚴重了起來。
徹底的失控,是在十一月有兩個一歲多的孩子在喝了奶粉後出現了呼吸困難的情況,送進醫院後搶救無效身亡了。
這一下子好像捅了馬蜂窩,事情徹底鬧大了!
人們出離憤怒,所有的網站、新聞都在報道這次的悲劇,這個公司的內幕被徹底揭開,連帶著為他們做推廣的新城也倒了霉,被人扒得底褲都不剩。
「為這種喪良心的產品做推廣,老板也不怕有命賺錢沒命花?!」
「這種產品為什麼也可以推廣,是不是有什麼利益關系,建議好好查一查。」
「這種黑心公司必須倒閉!」
……
一時間,新城被千夫所指。
之前的許多客戶在季瓊雅上任後都被她得罪跑了,還有一部分跟著我來了盛陸。
僅剩的那些,出了這種事情也不敢再和新城合作,紛紛解約。
靳彥焦頭爛額,到處求人,可是毫無收獲。
就在我以為這次新城要吃個教訓的時候,王哲卻突然找到了我。
幾天不見,他憔悴了很多,臉上的黑眼圈深得我都怕他當場猝死了。
我一驚:「不至於吧,這事兒這麼嚴重嗎?」
王哲搓了把臉,沒說話。
半晌後,他把頭埋在手裡,聲音裡情緒糅雜:「岑薇,新城要完了。」
我皺眉:「過了風頭就沒事兒了吧,這次是你們沒搞清楚,主要責任在生產公司啊。」
王岑苦笑一聲:「不光這事兒,你不知道,新城這幾天都亂了套了。」
「出事兒之後,季瓊雅那傻逼病急亂投醫,她找了個之前的老相識給她出主意,人家讓她把公司的資料拿出來看看才好對症下藥。」
「這不是泄漏商業機密嗎?」我一愣。
「是啊。」
王哲撐著額頭疲憊道:「隻有她不知道,真的傻乎乎地給人家看了,結果人家根本就不是想幫忙,是想趁你病要你命。這下新城所有的提案都泄露出去了,包括正在給客戶做的,人家都在告呢,賬上的錢壓根兒就不夠賠的。」
「這次新城恐怕是真挺不過去了,咱們用了這麼多年才把新城發展起來,怎麼這麼快就要完了呢?」
我默不作聲,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在新城傾注了將近十年的心血,看它這樣,我心裡也不是滋味。
「你說靳彥為什麼非要找那麼一個幹啥啥不行的人回來當副總?」
王哲百思不得其解,「我以為他是喜歡那個季瓊雅,但我看他倆也沒在一起啊,上次季瓊雅要請他吃飯他都沒去。」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
我永遠不知道靳彥在想什麼。
現在,也沒必要知道了。
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王哲突然來了視頻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