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因為喝得不省人事,已經被提前抬走了。
我看著殿內的殘局,有些疲累,攙著煙晴先行告退。
可我卻不知,等我走後,殿內突然多了些人。
29
齊嶽環視一圈,忽然淡淡道:「都出去吧。」
樂師停了音樂,歌姬停了舞蹈,紛紛彎腰行禮:「奴才告退。」
等到殿內安靜下來後,齊嶽開口:「別裝了,起來吧。」
殿內趴著的那人緩緩起身,眼神清明,冷嘲一聲:「皇上好酒量,比不過。」
二人遙遙相望,這讓蕭祁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齊嶽。
是的,比起沈芙,其實在更早之前,蕭祁便見過齊嶽一面。
那是蕭祁還在往大齊去的路上。
那時候梁王剛繼承王位,國力頗為衰弱,很多事都要仰仗大齊,而一個小小的三皇子自是不被重視。
蕭祁的馬車行至城外的樹林時,忽然遇上了兩撥勢力相互廝殺。
一方蒙著面,持劍。而另一方戴著面具,手握弓箭。
當一把長劍劃過天空,錚的一聲釘在馬車旁的樹樁上時,馬突然一驚,緊接著一陣嘶鳴,突然天旋地轉,蕭祁被撞得頭暈眼花。
隨即兵器碰撞聲和喊叫聲混在一起,讓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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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醒過來時,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他輕輕睜開眼,看到一個戴著面具的人正恭敬地站在一個男人面前。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袍,身形挺拔,背影有些單薄。
那人不知說了什麼,男人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眸子淡漠又深沉,嚇得蕭祁緊緊閉上眼。
那時候他整個心都縮到了一起,或許下一刻自己就會血濺當場。
因為他聽到有人說:「那邊那個人怎麼處理?」
靜了一會,才聽到領頭的那人淡淡開口:「走吧,剛才的馬叫聲也算救了我們。」
隨後他轉了個方向,冷聲道:「若你還想活下去,今日之事,對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若你說出去半個字,我便用最慘烈的方式讓你見到你最在乎的人。」
那天過去了好久,蕭祁才慢慢爬起來,然後踉踉跄跄地看著四周浮屍遍野,他沒忍住,哇地吐了出來。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日饒他一命的人居然是大齊的國主,亦是沈芙的夫君。
「沒想到我當日救的居然是我的敵人。」齊嶽冷哼一聲。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見齊帝可是眼紅得緊。」蕭祁悠然開口。
「廢話少說,先把眼下之事做了。」
蕭祁倚著桌子,抬眼看了齊嶽一眼,語氣慵懶:「若不是蘇行的手已經伸到了梁國內部,我一定……先殺了你。」
齊嶽走到他身旁,輕聲道:「那便說好了,等殺了蘇行,就輪到你了。」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齊嶽拍了拍手,緊接著暗衛陸續進來。
顧謙率十二闕眾人跪倒在地:「皇上,一切就緒。」
齊嶽點了點頭,眸子晦澀,轉頭看了一眼蕭祁。
那夜深得可怕,萬籟俱寂。
蕭祁被人攙扶著走出宮門,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醉話:「來人,再給本……再本皇子拿一壺來。」
有人靜靜站在轎子旁,順勢將蕭祁攙住,沉沉開口:「您喝醉了,皇上讓我們好生送您。」
那人使了個眼色,旁邊立刻有人上來將蕭祁架住,塞進了轎子裡。
一入轎,蕭祁忽然坐直了身體,他嘴裡一面說著胡話,一面將簾子掀開一絲縫,餘光看到房檐上的人影。
從身形和力度來看,抬轎的四人也是殺手,從宮門到他的住處,需經過兩個街道,一條長巷。
此時已經過了宵禁,街上空無一人。
這實在是個暗殺的好時候。
等了一會,蕭祁不耐煩地踹了一下轎門:「好了沒有,我要吐……吐了。」
「三皇子莫急,馬上就到了。」
蕭祁暗了暗眸子,嘴裡大聲喊道:「快點兒,本皇子要回家。」
簾外卻不再有人說話。
緊接著,有人一把將簾子掀開,裹挾著森森寒意和殺氣,攙扶他起來:「三皇子,到了。」
蕭祁一邊醉醺醺地附和著,一邊把手伸進懷裡。
等到出轎那一刻,在他們還未拔起刀時,蕭祁先於一步,準確地找到其薄弱點,悄無聲息地幹掉四個車夫。
而隨即跟隨的暗衛也已經把領頭的那人拿下。
他見情況不妙,正欲咬舌自盡,卻被一腳踹到了地上。
緊接著有人捏住他的喉嚨,將舌頭下的毒藥取了出來,又搜遍他的全身,確定沒有暗器。
手下朝蕭祁點了點頭。
「放開他吧。」蕭祁輕描淡寫道。
「想必你也是個能豁出去命的。是條忠心的狗。但狗要是跟錯了主人,那就是自尋死路。」
那人視死如歸,冷聲道:「要殺要剐,都隨你。」
「你的夫人還在家裡等你呢。」
那人忽然愣住了,隨即拼命想撲上來:「別動我妻子,你衝我來。」
蕭祁見他這樣,上前走幾步,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你肯為蘇行賣命就是因為他能治好你妻子的病。但讓你妻子害病的是誰?你個蠢貨。」
這番話一出,那人慘白了臉,雙目失神。
「我沒耐心等你。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回去向蘇行復命。作為回報我會差人救好你的妻子。二你和你妻子一起去死。」蕭祁冷聲道。
等了幾秒,蕭祁聽見後面的人輕輕開口:「我答應你。」
與此同時,黑影中數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潛進那些「忠臣」的家裡。
「你們幹什麼……放肆……我是朝廷重臣……」
暗衛將劍揚起:「殺的就是朝廷重臣。」
蘇行借酒返回蘇府後,便見已經有人候在大廳。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那人恭敬地跪下:「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殺了他。」
蘇行不禁攥緊了手,蟄伏多年,現在終於可以放手一搏。
他本將希望寄託於般媞王,卻不想那個老東西那麼不中用。
好在蕭祁幫了他。
如今梁國強大,蕭祁死了,梁王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齊嶽。
隻要自己再稍加鼓動,奪取大齊指日可待。
想到這兒,他不禁揚起嘴角:「去把這則消息不經意間傳給梁王,別讓任何人知道。」
那天晚上蘇行睡得極好,尤其是在上朝時看到齊嶽青黑的眼圈時,更是覺得整個人都神採奕奕。
朝堂上死寂一片。
「皇上,梁王已經知道了消息,正派兵向洛城進發。」
「皇上,臣惶恐,昨夜的兇手還未找到。」
齊嶽的臉色極差,冷聲道:「都是廢物,一個晚上了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隨後他將目光轉向蘇行:「蘇卿一向主意多,此刻有沒有可解燃眉之急的法子。」
蘇行轉了轉眼珠子,一臉深沉道:「依臣看,應該盡快找出殺人兇手,好給梁王一個交代。並且殺手還要有充分的動機。」
「那要是找不到呢?」
蘇行把頭低下:「臣惶恐……若找不到兇手,便可『找』一個兇手。」
底下頓時有了議論:「這不是騙人嗎這……」
「大齊好歹是泱泱大國,怎麼能幹出這種事?」
「不幹又如何,難道想和梁國打仗不成。」
「……」
「好了,不要再說了。」齊嶽淡淡發了話。
隨後靜了片刻,他忽然望向蘇行,眼裡含著笑:「既然蘇相這麼說了,那便這樣辦。」
蘇行愣了一秒,剛要回話。便聽見齊嶽不緊不慢地開口:「那就麻煩蘇相代大齊給梁國一個交代吧。」
蘇行猛地抬頭,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在看到王座上那人深沉清明的眼時,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老淚縱橫,跪倒在地上:「皇上冤枉,臣這一生鞠躬盡瘁,自問做到問心無愧。況且蘇家三代盡忠,對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鑑啊皇上。
如今皇上這樣做,實在是傷了我們這幫老臣的心。」
他想轉身尋找個替自己說話的,卻猛然發現和他結黨的那些大臣都消失了。
蘇行此時才驚覺,自己上當了。
果然話音剛落,從殿外走來一個人:「蘇相,你派去的人,功夫實在不怎麼樣啊。」
眾人紛紛回頭側目,再看到那人時,不禁哗然。
這……這……沒死?
……還是死而復生?
蘇行握緊了拳頭,卻依舊嘴硬:「本相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蕭祁漫步走到殿內,在蘇行跟前站定,歪頭笑「我和蘇相非親非故,你卻如此待我,真是用心了。」
蘇行匆忙回頭,重重跪在地上:「皇上,我蘇家滿門忠烈,天地可鑑啊皇上。」
蕭祁接著開口道:「看來蘇相還是不肯認罪。沒辦法了。」
他輕輕拍了拍手,隨後從殿外進來一個人。
「罪臣參見皇上。」
他抬起頭的那一刻,蘇行停住了呼吸。
這個叛徒,竟然是他!
齊嶽抬眼看著,明知故問道:「你是何人?」
「草民就是那日刺殺三皇子的人。」
「可受誰指使?」
那人一字一句道:「回皇上,正是蘇行蘇大人。」
蘇行冷笑一聲,拱手道:「皇上,臣從未見過此人。」
那人從懷中拿出一疊密函呈了上去。
「皇上,這上面有蘇相給草民指派的任務,還有……他與朝中大臣往來的證據。草民還要指認,蘇行勾結外部,蓄意謀反。」
他每說一句,蘇行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待他說完,蘇行已經僵住。
等了許久,蘇行忽然輕笑一聲。緩慢抬起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厲陰狠。
「皇上今日這出戲演得不錯。倒是讓臣有些刮目相看。」
齊嶽也不打馬虎眼了,也微笑道:「全靠蘇相配合得好。」
隨後,他正色道:「蘇行,你貴為大齊左相,卻勾結外邦,圖謀不軌。又勾結朝中大臣,結黨營私。殺人無數,罪不容誅。
今,著蘇行梟首示眾,蘇氏滿門抄斬。」
齊嶽冷眼望著他,「朕要將你的人頭懸掛在朱雀門上,要讓這天下人都記住你。」
「隻怕是讓皇上失望了。」蘇行低低笑道,眼裡滿是殺氣。
齊嶽蹙起眉,卻聽到門外傳來響動。
緊接著後宮的妃子們被蒙著面的殺手推搡著走了進來。
為首的便是煙晴。
她挺著大肚子,面色慘白,顯然是被嚇住,此刻已經淚流滿面,無聲地求助齊嶽。
蘇行揚眉笑:「我怕皇上無聊,特意接來後宮的娘娘們來和您做個伴。」
30
我扶著煙晴回到寢殿,卻留了徵清在暗處留意消息。
看今天的情形,蕭祁和齊嶽之間必定是有些什麼的。
果然,等我回房間不久,徵清便帶回了消息。